第44章 44
第四十四章
还是那一望无际的海洋, 只不过现在除了海浪声之外,还多了嘈杂的人声和机器发出的噪音。众多声音汇集在一起,像是一把把硬毛刷子, 在心上刷来刷去,惹人心烦。
搜寻队和其他工作人员已经忙碌了好几个小时, 面对茫茫大海, 根本找不到落水者的踪迹。如果不是雇主强硬的要求和丰厚的佣金,他们早已收拾好工具离开了。不得已, 工作人员三三两两地散落在岸边、海面, 搜寻着微薄的希望。从上往下看的时候, 好似稀稀疏疏找不清方向的一群工蚁。
经过一夜,岁余年再次来到伯恩卡洛斯的海岸时, 就是这样一幅场景:下面是不再抱有希望的寻找,上面是满目血丝形容颓废的庄牧。
庄牧颓然地坐在一块大石上, 眼神茫然地看着大海,一点儿没有了平时的气势。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传入耳中,他没有回头, 而是摆手说了一句说过无数次的“继续”。他的嗓音沙哑粗粝, 在说完之后,仿佛脱了力一般, 本就颓然的背影又佝偻了几分。
然而在庄牧说完之后, “前来报告的人”并没有离开,他心里忽的升腾起一股极深的怒气,毫无形象地大吼:“继续找!听不懂人话吗!”
他愤怒地转过身,狰狞的表情还留在脸上,下一瞬就凝固在了当场——来人不是搜寻队的管理,而是岁余年。
狂喜之色毫不内敛地出现在眉梢眼角, 庄牧急忙往岁余年身后看,可是除了旷野草原之外,根本没有其他的踪迹,“他呢?向北呢?”
岁余年没有说话,他只是轻飘飘地看了庄牧一眼,然后缓步走到崖边。
举目四望,是一望无际的海洋。可是大海无情,不论他们怎么找,怎么呼喊,也不会把坠海的人送还。
他在汽车旅馆醒过来之后,就去找了搜寻队,在他醒来的那片海域和附近搜索。
一无所获。
而后,岁余年把渺茫的希望寄托于这片海域,可在看见庄牧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里也没有向北。
那个让他第一次见面就心动、就陷入自我厌恶与矛盾的青年,不会出现了。
向北。
他叫向北。
岁余年这般想着,无论是不耻于向北的传言,还是纠结于对向北的喜欢……这些都无所谓了。
可是……岁余年缓缓抚上心脏的位置,可是,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呢?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那也大概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向北呢?”
庄牧微哑的声音从后面顺着海风飘来,显然,他已经冷静了许多,隐约之间又有了平日的模样。
岁余年很不想回答庄牧的问题,昨晚向北字字带泪的控诉他听得一清二楚,他很想质问庄牧:你是在以什么身份来询问?你到底把向北当成了什么?现在又何必如此作态?
然而,这些话终究咽下,只能转为一句冷淡的“不知道”。
毕竟抛开其他不谈,他又有什么立场来说这些呢?
岁余年回答之后也不再停留。
就在他转身离开,与庄牧错开之际,忽然被庄牧拉住。庄牧晦涩不明的声音响在耳畔:“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如果你和他萍水相逢,昨晚又怎么会纵身一跃跳入近二十米的海中?
既然交情都这么深重,那为什么在一开始的时候还要装作不认识的模样?
这句话的潜台词很简单,其中蕴含着的猜疑与恶意却冷不丁地刺了岁余年一下,两眉之间出现极深的皱痕。不是因为自己,单纯是为向北感到不忿。
咸涩的海风吹过,恍惚间,他似是听到了一道玩味的笑声,那声线很像向北,却是他未曾见过的向北,仿佛跨越时空而来。
于是,岁余年没有愤怒或者冷漠地甩开庄牧,而是跟着那笑声也轻轻一笑,带着说不出的意味。他看着庄牧的眼睛,近乎是云淡风轻地说道:“我只不过是一个路见不平的热心人罢了。”
说完离去,也不再管庄牧的脸色有多难看。
按照原计划,岁余年今天就应该回国,可也不知怎么,在离开伯恩卡洛斯之后,他没有去机场,而是又返回了早上醒来的汽车旅馆所在的海岸。这片海岸并不好看,既没有自然的美感,又没有人类的精心雕琢。可也就是在这片海岸上,岁余年枯坐了六个小时。
岁余年的目光深远,望向蔚蓝的海面。他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丢失了什么。可任凭他怎么想,也想不出来。
终于,他沉沉地叹了口气,终究……也不过是只见过一两面的陌生人罢了。
就像之前他对庄牧说的那样——路见不平而已。
经过了一整天的奔波劳累,已是夜色深沉。岁余年回到了酒店,卧房有一面落地窗,窗外是一轮像是钩子一样的新月,恰好勾在了岁余年的心尖上。他躺在床上,侧卧着。岁余年出神地望着那月亮,月亮下是灯火璀璨的都市,高楼鳞次栉比,是一座不夜城。
在某一瞬间,岁余年忽然觉得空落落的。他觉得……或许不应该这么寂寥?或许应该有一个人指着那月亮,神采飞扬地告诉他:总有一天,我要爬上去。
可是耳边安静极了,什么都没有。
岁余年攥紧了拳,他最后再看了眼那月亮,然后沉沉睡去。
地球是一个球体,以本初子午线为起点,将全球划分为二十四个时区。
当岁余年所在时区处于深夜时分,在地球的某个角落里,此时正是黄昏。
天边多情的火烧云并没有赢得向北的关注,他此刻正在打一通越洋电话。
电话的对象,不是苏伯昭,更不是顾寒衣之流,而是莫虚黎。之前在假面晚宴上,他看重莫虚黎的剧本以及莫虚黎身上的特质,最后以虚假的“x”身份进行投资。
剧本上存在的问题,他已经给莫虚黎指出,莫虚黎看过之后对向北提出的改动称赞不已,觉得是点睛之笔。自那之后,他不仅是感激向北的雪中送炭,而且对向北的专业能力更是敬佩。
这部戏的名字叫做《我杀了我》,带着一点悬疑惊悚,但又不是传统的悬疑惊悚剧,而是一首精神病患者和“正常人”的狂想曲。整个剧本是站在这位精神病患者,也就是主角的角度去看待世界和周围的人事,所以在悬疑的同时,也有不少笑点和黑色幽默。
《我杀了我》对场景、特效的要求不大,完全是小规模。整部电影需要的演员,哪怕加上群众演员,也只有十个人。至于场景,大多在棚内就可以完成。
小制作并不意味着没有要求,剧本当然是《我杀了我》的精髓所在,在另一方面,作为神经病患者的主角,几乎是这部电影的灵魂所在。
因此,如果找到的主角不对,那这部电影基本打了水漂。如果主角的演技足够出彩,以现在的电影市场来看,向北觉得十亿票房是没有问题的。
现在的情况也的确如此,万事俱备,只差主角。
莫虚黎联系向北,也正是因为这个事情——主角找到了!
这个主角不是别人,正是穆雨辰。
据莫虚黎所说,是穆雨辰无意中看见他的剧本觉得很精彩,然后又恰巧知道剧本的编剧,也就是莫虚黎的友人。友人在很久以前,帮过穆雨辰,现在穆雨辰也不想让友人的剧本蒙尘。在知道莫虚黎找不到合适主演的情况下,穆雨辰表示愿意复出拍戏,出演《我杀了我》的主角。
莫虚黎很兴奋地对向北说:“我也万万没想到,穆老师人竟然这么好!他表示零片酬出演,甚至愿意给电影投资!”
“投资?”在莫虚黎叙述的过程中,向北并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只是最后,他意味不明地重复了最后两个字。
莫虚黎没有察觉出不对,这些日子一直以来都是受挫,现在迎来了穆雨辰娱乐圈里这么有分量的人的肯定,他内心十分激动,“对的!穆老师他还想投资电影,说是让场景更精致一些!”
听到这儿,向北轻轻地笑了笑,不是冷笑也不是嘲笑,而是看见有趣的马戏,然后发出的笑声。
也正是这笑声,像是一盆冷水泼在了莫虚黎的心头,在那一刻,他脑海里突然闪过《我杀了我》中的一个经典场景,主角在漆黑的房间里,盯着手边的菜刀笑了一下。在他的想象中,不是那种神经质的笑容,却让人感到彻骨寒意。
立刻地,他一下子冷静了下来,带着一点儿连自己都没发现的畏惧,不自觉地用上了敬语,“那先生……您怎么看?我听您的!”
他怎么看?
向北唇边尽是笑意。
他清楚这部电影的潜力,也不否认穆雨辰的演技和他的粉丝效应。
如果穆雨辰加入这部电影,必然会为他赚取不少利益。可是除此之外,也会让穆雨辰拥有一个完美的复出,乃至更上一层楼,迷恋他的会更加迷恋他——这对向北来说,其实没什么影响。
可是……他和苏伯昭已经做了交易。
他可不是一个背信弃义的人。
唇边笑意更深,向北心思几转,他对莫虚黎说:“不拒绝也不答应,我自有准备。”莫虚黎听完后没有异议。
挂掉电话,向北随手给苏伯昭发了一封邮件,邮件显示送达后,他熄掉屏幕。漆黑的屏幕上,倒映出他的笑脸。他弯弯唇,像是找到了更好玩儿的玩具,语气轻佻:“哟小五,你终于睡醒了?你这一睡可是直到黄昏呐。”
过了好一阵,岁余年才带着一点儿不确定地问道:“我们……我们刚才不是在飞机上吗?”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肝完ddl的寡人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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