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鸭子飞走了

    石月河一边做着真心不爱做的事，一边做着成为同学们笑话和谈资的事。

    不爱做的事情实际也是他自己引来的。

    经过何老师和张老师一顿猛蹿活，学校确定了参加汇演的节目，伴舞男女声二重唱，就是挑一男一女两个学生唱歌，四男四女八个学生打扮成社员，跳假装田间劳动的舞蹈，曲目自然就是“农民都是向阳花”。

    唱歌的男生被张老师直接指定石月河，女生是四一班的高雪晴，一个洋娃娃一样的小姐姐。

    唱歌编排很简单，一人一段，唱两遍，合唱最后一句“幸福的种子发了芽”。

    练了几个下午，已经基本差不多，偶尔会犯点小错，再练一练，上台问题不大。

    伴奏请文工团的板胡、琵琶、笛子、管风琴等老师帮忙。

    跳舞的那几个就被折腾惨了，自编舞蹈，各种状况不断。

    既要表现农民劳动热情，又要体现劳动场景，这那里是这个草台班子短时间能搞定的，石月河和高雪晴，经常在旁边笑的肚子疼。

    跳舞的同学，一会两手空空佝偻着腰做除草状，一会蹲着一手前握一手挥舞做割麦子状，整齐肯定没有的，有点太难。

    最最要命的，配合着乐曲，他们还要变换位置，于是就热闹了。他和他撞了个满怀，她被他的脚勾了一下扑倒在地，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各种撞车现场。

    后来实在没辙，只好简化。交叉换位取消，队形变换取消，劳动场景不要了，站成一排，直接拿来一套现成的歌舞动作，其中穿插几个简单劳动动作。

    看得心好累，比上课有意思。还是唱歌好，站着不动就好，假如是大合唱就更好了，对口型就ok。

    另一件事就是发呆，石月河越来越向着傻瓜的方向发展，时不时就发呆，课堂上发呆，玩耍时发呆，场所不定，时间不定，好像随时都有进入呆萌状态的可能，而且有加重倾向。

    呆娃子的外号就是从这时候不胫而走，究竟是哪个坏怂起的，无从查起。石月河一直怀疑是李学成，他从来是不承认的。

    上课内容没意思，还要假装开心的玩着幼稚的游戏，不发呆怎么办？心里还装着那么些事。

    唱歌和发呆之余，石月河闲来无事，写了两个小故事寄给了《青少年》杂志，练练笔打发时间，一共有一千多字，也许还能有笔不错的收入。

    故事大概可以归于童话寓言。

    一个是从前世的八卦改编：一个养鸭人养了一群鸭子，有一天鸭群里的一只鸭子飞走了。

    家养鸭子是不会飞的，也许是一个野鸭蛋和家养鸭蛋混在一起，孵化出来，长大飞走了，野鸭子是会飞的，这样的故事就没意思了。

    石月河首先是把那个飞走的鸭子改成天鹅。这只天鹅和鸭子从小一起成长，因为比其他小鸭子长得丑，一直很自卑，很想和其他小鸭子一起玩耍，又担心被嘲笑。

    对于天鹅飞走，要有个铺垫，有个由头。这个好办，小天鹅发现和小鸭子们不一样，自认为丑，很自卑很孤独，飞向蓝天的想法随之而来。

    故事需要戏剧冲突，这个时代背景下，需要有战斗精神。石月河就写了，小天鹅渴望飞翔，反复尝试和练习，一次次失败，被伙伴们嘲弄和耻笑，最后终于一飞冲天展翅高飞。

    故事中，石月河刻意描写了小鸭子们对小天鹅，因为样貌不同的排斥，因为行为怪诞而嘲讽。也点出小天鹅向往蓝天和渴望飞翔的志向，不怕失败和百折不挠的坚定意志，敢于成功敢于挑战的战斗精神。

    其实石月河未尝不是以小天鹅自喻，自己的路又何尝不是千难万难。

    故事名字石月河犯了好大难，总不能是“鸭群里的天鹅”吧，“飞走的天鹅”也很奇怪，后来简单一点，就叫《小天鹅》。

    第二个故事是先想了一个要映射的团结一致和敢于战斗主题思想，然后围绕主题编了一个一只狼和一群羊的故事-《羊群》。

    大雪纷飞的日子，一只狼闯进一个羊群，羊被吓坏了，有的战战兢兢不敢动弹，有的只想逃跑~~就是各种各样的怂。一个聪明又勇敢的羊知道，害怕、投降和逃跑都没用，说服、动员和组织羊群，团结起来和狼对抗与战斗，挫败了狼吃羊的图谋，最后狼灰溜溜的逃跑了。

    一个很狗血的故事，石月河也这么认为。

    可是这个故事有内涵，有群众-羊群，有领导-勇敢的羊，有敌人-狼，有过程，从一盘散沙到战斗集体，还有胜利的结局。

    多么完美的一个故事。石月河似乎已经看到了天上飘呀飘的汇款单。

    简化后的舞蹈靠谱多了，八个小嘟嘟练了半个多月，很有些蓝天幼儿园的模样，弯腰拔草就弯腰拔草，绝对不扫地。

    伴舞没问题了，汇报演出也就近了。

    最后一个星期，开始大合练，校长亲自训话。

    “同学们，你们肩负着重大责任，肩负着宣传农民群众和人民公社的责任，要当作一项艰巨工作来圆满完成任务。”

    “要发扬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刻苦训练，踏实认真，把你们最好的水平，表现给全县人民和领导。”

    不但训话，杨校长还每天亲自到场巡视，端着他的为人民服务的大茶缸，一坐就是半天，吸溜吸溜喝茶的声音，听着都是享受。

    没有音乐老师的草台班子，咱也不能期望过高，唱歌不跑调不忘词，二重唱不打架，伴舞大致整齐，应该就是优秀了。

    石月河很担心伴舞出岔子，到时候哪一个摔一跤，一切都糊了。

    72年最后一天的晚上，坐在县里的大礼堂里，担心也没用了。

    是骡子是马，只能拉出去遛遛，反正化着妆，不怕丢人。

    大礼堂是县里标志物建筑，白熊国建筑风格，简洁实用，还有些美感。

    礼堂里，是一排一排的长木椅，很结实那种，有两条走道，像宽体飞机那样，大概能坐一千来人，挤一挤估计县城的人能全装进去。

    没有电视、没有手机、没有夜市、也没有广场舞。唯一的娱乐是电影，一个月也放不了两场，想想看，广大人民群众的文化娱乐有多么匮乏，那真是难得有个热闹看，枪毙犯人都会是一场人山人海的盛大演出。

    国产电影大多都不能演了，有限几部反复放映，小朋友都能背台词了，“我胡汉山又回来了。”

    进口电影的是兄弟国家的反复放，白熊国关系不好也不演了，后来有个顺口溜：朝鲜电影哭哭笑笑，安南电影飞机大炮，罗马尼亚搂搂抱抱，阿尔巴尼亚莫名其妙。

    这时候小朋友对暗号不说：天外盖地虎，宝塔镇河妖。太瘘了，一听就是山里的土匪。

    而是说：消灭法西斯，自由属于人民。很有国际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