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要回娘家
欢快时光总是过得贼快。
一家人开心地吃完这顿颇有波折的晚饭，石月河主动承担了刷碗洗锅的重任。
石文和燕继云，此时此刻仍然沉浸在儿子即将成为一名大学生的巨大喜悦中，三个人断断续续谈论着有关这次高考的前前后后。
燕继云忍了这么久，最后没忍住问道：
“河娃，你说你考这么好，那你三舅和四舅是不是也有可能有一个能考上啊？”
石月河这次不敢再和老妈开玩笑了。
“肯定能考上！三舅四舅都能考上。就算是发挥失常，最少也能考上中专。也不看看他们的辅导老师是谁。”
“真的？都能考上！你确定！”
妈妈眼睛笑眯眯成了一道弯。
“那你姥爷姥姥的尾巴不是要翘到天上去了？”
“不行！我要回娘家！”
得，姥姥姥爷的尾巴要不要翘到天上，不知道。老妈的尾巴已经直上九霄了。
爸爸又端起酒一饮而尽：“好，回娘家！今晚不去单位睡了。明早，称两斤肉，借辆车，咱们一起去他姥爷家。问问继成和继功考的如何，让河娃给他们估一估分，好早做打算。”
”然后接上小花，去给他爷爷、奶奶和他二叔烧个纸，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平时，爸爸大多住单位宿舍，石月河、妈妈和妹妹住家里，这时人们大多都这样，条件就这样子。
妈妈自然喜上眉梢点头答应。
石月河想了想：“给爷爷、奶奶和二叔烧纸是不是等一等。估计到过年前后通知就到了，到时候拿着通知书给他们看看，他们会更高兴，对吧？”
“这样也行，那就等等。”
石文莫名地感叹道：“时间过得好快，一转眼河娃都要上大学了。”
石月河能体会爸爸的感受，石家早先也曾家族显赫、人丁兴旺，听父亲说大概四百多年前就逐渐败落了。
从爷爷算起，前三代都是一脉单传，到爸爸这一辈，爷爷、奶奶早逝，留下爸爸和年幼的二叔，不得已爸爸高中没毕业就参加工作，供帮二叔生活读书。
谁料二叔却在十多年前大学即将毕业时，混乱中意外离世，那成为爸爸心中始终放不下的心结。
那是夏天的事，持续下了好几天雨，泾河的水涨了好多。
石月河略微记事，不太明白，接回来的二叔为啥躺着就不起来了。
爸爸有多半年几乎不怎么说话。
石月河从五年前的那一天起，才忽然明白爸爸心中那份痛。
冬天早晨六点，天完全是黑的，五六点钟又是一天之中最冷的一段时间。有时候还有呼呼刮着的西北风，仿佛要把地皮都要刮走一样。
和往日一样，石月河六点钟就出门了，穿过一段街道来到县一中西墙，从一处坍塌的豁口翻进了学校，紧挨学校操场。
略微活动了一下腿脚，沿着操场跑步。他跑步不是匀速的慢跑，而是快慢间隔的变速跑。
先是两圈慢跑，急加速快步跑，再减速慢跑，又急加速快跑，最后又是两圈慢跑。
时间大致半个小时，快慢的频率没有什么特别的规律，完全按照身体的紧松情况和呼吸的感觉。
跑步的过程中，思维完全处于放空的状态，只是简单的身体的感受和呼吸的韵律。
跑步结束，整个人感觉很爽。
来到操场角落的单杠前，深呼吸，跃起，抓住单杠，做了三组引体向上，每组十个。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做两到三组，偶尔会加量直到再也没有向上拉伸力量为止，这项运动他已经坚持了两年，除非下雨下雪等，基本坚持不懈，目前最多可以做到不停顿三十多个。
接下来，又在单杠下简单做了一组十个俯卧撑。
今天常规锻炼就完成了。
看看天色还是黑黢黢的，石月河脱掉了厚重的棉袄，悄然静立。
然后是一段时快时慢，时而拳腿并用，时而起跃腾挪，时而鹤立揽尾，又时而秋风扫叶，看起来舒展灵动、动静有序，颇有些大家味道。
一套拳法练完，背后的山顶隐约间有些白色泛出，穿上棉袄，翻过豁口，原路回到家中的时候，妈妈已经在引火做饭。
“后锅里有热水，赶紧洗把脸，别感冒了。也不知道你一天怎么有那么大劲头，折腾个没完，瘦不拉几的，也没见你比别人家娃多吃两碗饭! 你爸去借车子了，吃完饭咱们就去你姥爷家。”妈妈唠叨着。
一会后，爸爸骑着一辆二八加重大杠回了家。
一边就着咸菜喝着小米稀饭，一边对妈妈说：”今天星期天，刚才路过肉食商店的时候，门关着，没有人排队，估计就是开门，等排队买到肉也太晚了。家里还有一个猪耳朵，再把家里的那两瓶水果罐头给他姥爷姥姥带上，能行不？”
“行，咋不行！”
妈妈这时候已经归心似箭。
县城离佛门沟有十多里远，进了佛门沟，还有五里多不好走的土路，才能到姥爷家燕回生产队，最快也要近一个小时。
雪没化，骑不快，今天到姥爷家估计要两个多小时了。
路两旁的东西两山被雪覆盖，河湾里沿着河道是白白的雪，公路左边的农田里也是厚厚的雪，已经是今年的第三场雪了，比往年来得早，也来的多。
石月河骑着自行车，看着前边测坐在二八大杠后车座上，穿着蓝色棉袄、棉裤和棉鞋，头上裹着毛线织的厚厚的红色的围巾，紧紧搂着爸爸腰的妈妈。
没办法，这个年代的人们基本就是蓝色、灰色、黑色、军绿色和红色这几种颜色的着装。
红色大多时候和新娘子、新媳妇联系在一起，红配绿赛狗屁，后世被广泛吐槽。
但这时候在泾县这地方农村，红上衣、绿裤子和黑面千层底鞋，是新媳妇回娘家的标配。
爸爸卖力蹬着自行车，在雪地里要掌握好平衡，头上冒着白色热雾，一身行头是灰棉袄、灰裤子和黑布棉鞋，标准的干部服，从公社到县城，基本就这样子，要么灰色要么蓝色，黑衣服穿的人很少。
也许和电影里黑狗子的称呼有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