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兄弟之间
茹雪的大眼睛瞪起人来很有些威力，认真说话的样子还有几分傻气，把路盛和简博逗得哈哈大笑。
“没记性！再提醒你一遍哈，以后别当我媳妇儿的面说我坏话，回头她把你给瞪化了我可不管！”
“行行，惹不起她行了吧！姑奶奶，你对，你全对！我老坦，老坦里的战斗坦行了吧？他帅他帅他最帅！你这么大的眼看着帅就帅吧！”
两人跟小时候一样，一唱一和地坏笑，把茹雪逗得绷不住劲儿，也跟着笑了起来。
茹雪知道路盛能来探视，打心眼儿里欢迎。每次视频，他都能让简博开心好半天，那种轻松和自在，只有哥们儿之间才会有。
兄弟好久没见，自是有好多话要说。茹雪正好想要回家把破壁机拿过来，就把照顾简博的任务交给了路盛。
“这个保温杯里的水是正好的，半小时以后，你给他倒在吸管杯里，让他喝两口。喝之前把床再摇高点儿，别呛着他。喝完了赶紧把床再摇回来，支愣着呆长了他腰受不了。吊瓶里的液体也要盯着点，快没了就摁铃。还有……”
茹雪事无巨细，路盛嫌她啰嗦，不等她说完，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包就往茹雪的手里塞：
“还以为你比lisa强，结果一路货色，都是啰嗦精。我又不是傻子，用不着你教！快走，快走，别耽误我们哥俩亲热！”
茹雪一脸的无奈，拿起包，亲了亲简博：
“等你好了，一定替lisa和我踹他！踹死他！乖乖的，不舒服别忍着，记得叫医生。”
茹雪转身走了，看着她的背影，简博脸上的笑好久才散去。
“如果我真的瘫了，就把她的一辈子给毁了。”
笑容已经消失，眼睛里的光芒也暗淡了。那一刻，简博的叹气声如同刀剑，砍得路盛肝肠寸断。
终于有了倾诉的机会，面对自己的挚友，积压在简博心头的所有负能量争先恐后地跑了出来。
“昨天骨科医院的专家过来会诊，大概是怕我受不了吧，很多话他们也没当着我的面说。其实说和不说又有什么区别。就这么光着屁股在床上又吃又拉的，以后别说穿裤子，裤衩都用不着穿，一个尿不湿就齐活了。你说我对以后还有什么奢望呢？”
简博微微闭了闭眼睛，深深叹了口气。这样的话，除了路盛，他没法跟第二个人说，因为他不敢。
爷爷奶奶年事已高，为了他的事，已经受尽惊吓，操碎了心，他不敢再把这么负面的想法说出来，他不能让他们已经超负荷的心脏再有压力。
至于茹雪，他已经把她逼到极限，她现在是用自己的生命来赌他健康的未来，此时如果他说他已经输了，那就等于要了她的命。
所以简博就算心已死了无数回，他也要强迫自己微笑着面对那些根本输不起的至亲。
“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挺能扛事儿，挺坚强的人，现在看来，能这么认为就是因为没遇见过事！真遇见事了，也一样就是怂逼一个！”
简博苦笑着，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历历在目，被剥夺了做人的权利，尊严被扔在地上碾踏成灰的桩桩件件，依旧让人不寒而栗。。
在明媚的午后，简博忍不住跟路盛讲述了让他无法释怀的那次看病的经历，讲了所有的路人对他的仇恨与轻蔑，啐在脸上的吐沫，走在肮脏的路上的赤脚，那份不堪和恶心，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房间里回荡着简博有些颤抖的声音，那么的无助和凄凉。路盛的心跟着噼哩叭啦地碎了一地。
“在我绝望的时候，浦律师来了，带给了我坚持的希望，有了面对困难的勇气。你和雪儿为我殚精竭虑，我也得争气才行。人没有享不了的福，一样也没有受不了的罪。年前检察院提审，连着审了我36个小时，审得我回来发烧一个礼拜，可我也没气馁。就那样了呗，就算审到最后，认为我有罪，我认。不过三年，五年，老子还年轻，有本事重头开始。可就这，老天爷也不答应。”
受伤的左臂莫名地疼了起来，疼得他直冒冷汗。受伤时惨烈的场面简博其实已经记不起来，只是至今无法消散的痛，让他绝望。
“这辈子恐怕就这样了，大概率应该是站不起来了。我不敢深想，我能不能受得了这样的日子。太难熬了！实在是快熬不下去了！”
简博哽咽了。细碎的啜泣在安静的房间里放大，大到震得人心剧痛。
一直没说话的路盛摸着简博干瘦的脚踝上的瘢痕，忍了又忍，还是趴在被子上，哭出了声。
只是即便在哭，路盛还是说出了掷地有声的话：
“‘事儿没到最后，谁都不能认输。’这话是以前你常跟我说，你忘了吗？”
路盛坐直了身子，一边擦眼泪一边激动地大声说到：
“不是你以为，你就是特别能扛事儿，就是特别坚强！那么难熬的过程你坚持到今天，太tmd了不起了！换别人，早完蛋，gameover了。可你是剪子啊，是无所不能，不怕困难的奥特战士啊。小时候你总说，你是能拯救银河系的奥特之王，你有战胜一切困难的超能力。我一直都相信，永远都相信的。”
说话间，路盛突然站起身，30多岁的老青年，将近1米9，体重180的大个子，双臂弯曲，做出奥特曼的经典造型，虽然滑稽却又目光坚定。
简博一下子流了眼泪，却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正常点好不好，这么傻逼的样子，就别翻腾出来现眼了。好吧，我是奥特战士，我有超能力。唉，我不该跟你说这些让人沮丧的话。给我点水喝吧，我渴了。”
路盛拿了保温杯，按照茹雪的要求让简博喝了几口水。
“该说就得说，那些负面的东西，就跟垃圾一样，倒出来心里就能舒服好多！你这病严重，也确实挺严重的，可也看跟谁比。德云社的张云雷知道吧？他当年可是从南京站10几米的站台掉下去的，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几经生死，整个人就是靠钉子给重新钉起来的。结果怎么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看看人家现在不是一样站在台上说相声！而且还转了运，比以前红上一万倍。”
路盛把杯子放回桌子上，继续给简博鼓劲：
“咱这辈子绝对不能就这么着了，因为这世上就没有什么叫绝对！你必须得站起来！该干嘛就干嘛，啥都不耽误。天津治不了，咱北京，北京不行咱上海，咱广州，香港，都不行咱美国、德国，我还就不信了，我的哥们，凭嘛站不起来！”
路盛说得铿锵有力，让简博受到了鼓舞。
“对！老子还就tmd不服了！一次手术不行，就两次，三次，我的目标就是站起来。凭什么让我瘫在床上一辈子？我还没结婚没生孩子呢，还有那么多的大工程需要我的设计，起码眼前这个差点要了我命的桥还在那里瘫着，我站起来以后，得让它也得立起个来。”
羸弱不堪且还官司缠身的简博，说着和自己形象完全不相匹配的话：
“在里面的那些日子，我的脑子一直没闲着，一遍遍复核我的设计，真的不该有问题。当初施工方能够严格按照标准做，它不但是个合格的工程，而且是个能评分80以上的工程。工程垮了，五局在劫难逃，可损失最大的是国家。上百亿的投入就这么打了水漂，岂止是可惜啊！我想了几套方案，应该能在最大程度上减少损失，让这个桥还能立起来。只是我现在不但体力不行，脑子也不行，再缓缓，我一定能把方案弄出来，把它交给后续负责工程修复的单位。”
为了这个倒霉的工程，简博被误解，被冤枉，身陷囹圄，甚至可能赔上一辈子的健康，但他却能在这个时刻，想到如何弥补这个损失，减少它带给国家的巨大损失。路盛心里翻了100个白眼，却也为他点了101个赞。想要抢白他几句的冲动，最终还是被他那份赤忱感动了。
“你呀，你！我也不知道该说你点嘛！傻逼的要命！行了，既然知道自己肩负使命，多难受也要忍了。咬咬牙吧哥们，聪儿的媳妇还得靠你努力呢！”
简博笑了。
“滚蛋吧你！凭什么你当公公，我就得当老丈人！聪儿生下来就认了我当干爹，这个干爹不是随便叫叫，是上了契的。他是我干儿子，不是我女婿。等我生了儿子，你抓紧给老子弄个闺女出来，嫁给我们简家！”
路盛一脸的坏笑。
“我靠，还有抢着当公公的！行行，你是公公！简公公！”
……
刘敏进来的时候，路盛咧着嘴傻乐，简博正抓起小桌上的一卷卫生纸扔向路盛，笑得一个劲儿地咳嗽。咳嗽牵动了身上各处伤口，又疼得呲牙咧嘴的。
“要疯了是吗？大盛你这个臭没正文的，再这么闹腾，以后甭想再进病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