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父与子
又是一个简单明了的电话，父子之间实在是多一句话也说不出。
茹雪早已习惯了简博和他父亲的相处方式，见怪不怪，只是有时候还是会想，幸福与否，也是冷暖自知。像简博这样的，别人眼中的天之骄子，心中那份无法弥补的伤，一样是很痛的。
“荷包蛋会和他一起回来。这下可有的烦了。”
简丹比简博小12岁，因为简丹念起来像“煎蛋”，所以多了个外号“荷包蛋”。
这个生在美国的abc，跟他同父异母的哥哥比起来，相貌普通，资质平平，性格也不讨喜，因为回国的次数有限，跟简博还有爷爷奶奶都没什么感情。
简中致的第二任妻子赖美云aidan，台湾人，虽然不算abc，却是小学没毕业就和父母一起去了美国，算是受西方教育长大的。
虽然aidan一直标榜自己的美国思维，但在简博看来，她的思维方式跟很多的台湾人一样，偏颇狭隘还挺自负，和“茶叶蛋”、“涪陵榨菜”一样的无知可笑。
自以为是，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是她和她的继子相处不好的重要原因之一。
当年简博在美国读博士的时候，2年多的时间，总共在简中致的家里呆过5天，父亲的冷漠，
继母的怠慢，还有简丹莫名的敌意，把本应当属于这个家的他推得更远了。
这些年简博事业有成，简中致夫妇也上了年纪，跟着丈夫回过几次国，见过了些世面的赖美云，也开始反思自己的一些不当之举，那些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也减了不少，长大了的简丹对简博的态度也有了改变，对哥哥有了些小小的敬意。但裂痕一旦有了，又怎么可能没有痕迹呢？
破镜不可能重圆，伤口不会不留痕。敬而远之，是简博对这一家人的基本态度。
简中致出国前读的就是医科，留学也是学医，博士毕业后在很有名气的公立医院做了10年，是个非常成熟且优秀的脑外科医生。
和赖美云结婚后，他们自己开了诊所。赖美云是学商科的，很有经商的头脑，在她的筹划下，简中致的手术刀变了形，一个优秀的脑外科医生改做了医美。不出意外的还是很成功。
只是这份成功，让对简中致寄予厚望的父亲很是失望，子承父业的梦想破碎了。
但老人倒也开通，子女未来之路如何选择，家长没有干涉的权利，只是心里的那份遗憾始终还是无法放下。
几年前赖美云和国内很有实力的医美企业挂上了钩，以技术入股，成为股东。简中致儒雅成熟的形象，多次出现在企业的宣传片中。
因为资本的介入，简中致的诊所有了质的飞跃，他也从一个医生蜕变成了企业家。
身份变了，想法自然也变了。当初他在天津的老宅附近买房子，简中致的想法就不那么简单。说透了，是祖宅的商业价值，让他动了心。
在他看来，祖宅的地段，小洋楼的品位，实在是太适合做他们医美中心的高档会所了。
简家的小洋楼这些年来不知让多少人垂涎，开价早已过亿，可简爷爷态度非常明确，祖上置下这份产业，不过是给后代一个家。既是家，便无价。
父亲的心思，当儿子的很清楚，所以就算他买了房子，就算赖美云总是话里话外地催促他请父母住到新房子里去，把他们对小洋楼的想法跟二老摊牌，可简中致始终开不了口，只能平日里暗戳戳地透露些小心思出来，让父母慢慢地接受。
简中致一家的这点小心思，不用他暗示，简爷爷和简奶奶早就看出来了，当初他回国在祖宅附近买房，他们就预估到了。
儿子对祖宅有想法，简爷爷和简奶奶并无非议，即便他想把房子挪为他用，就算他们不愿意，只要理由充分，他们也并不会坚决阻拦。产业、金钱，对于一生致力于事业的人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他们之所以不愿意给简中致任何的承诺，是他们无法原谅他对于亲生儿子毫无感情，漠不关心的态度和做法。
简博，爷爷奶奶一手拉扯大的孩子，优秀得一塌糊涂，说他是人中龙凤都算不上夸张。就这样一个人见人爱，人见人夸的好孩子，却偏偏被自己的亲生父母怠慢。
客观说来，母亲虽然也组了新家庭，有了自己的孩子，可起码齐简博每年的生日、农历春节，都会给孩子打个电话，说一句祝福，会寄一份礼物，发一个红包。
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作为父亲的简中致，却从来没做过。简爷爷和简奶奶觉得，他怕是连儿子生日的具体时间都不记得了。
还说简中致买的新房。准备买的时候，他跟父母说，他买下这处房子，是要让简博搬过去住的，年轻人都希望有自己独立生活的空间，买个离祖宅近一些的房子，既满足了他独立生活的需求，也方便回家看望老人。
简中致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让简爷爷和简奶奶很是开心，大事上能替孩子着想，平日里的一些疏忽自然也可以忽略不计了。
然而两位老人还没美几天，房子买了，而房产证上则明白地写得是简丹的名字。
看着父母诧异的目光，简中致倒也坦然，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话，向父母解释：不写简博的名字，是因为他在感情问题上处理得不让人放心，再说了，简丹是绝不会回国定居的，即便就是写了他的名字，简博也是可以放心的住，这房子没人跟他争。
简中致的一番话说得很轻松，听的人却很是气愤。几乎不跟儿子说重话的简爷爷发了脾气：
“一套房子而已，你竟然算计得这么清楚！他的感情生活让你不放心？你是不放心他会因此受苦，还是不放心他会令你损失财产？简中致，你真的是个商人了！”
这件事简博并不知道，他拒绝去住那套房子，不过是因为要“敬而远之”，但简爷爷和简奶奶心里则有了一个解不开的大疙瘩，他们认定了自己百年之后，简中致绝不会善待他们放在心尖上的宝贝。
思来想去了好几天，二老达成了一致，找了信任的律师，立下了遗嘱：百年以后，祖宅的产权一半归儿子简中致，一半归孙子简博，其它全部财产，都由孙子简博继承。
立完了遗嘱，简奶奶特别伤感，不爱在人前表达感情的她当着律师的面，流了眼泪：
“我的孙子非常优秀，他根本不会在乎，也不稀罕我们留给他多少钱，他不是那样的孩子。可我们能给他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我和他爷爷最大的愿望，就是在我们走后，他能找到一个疼他爱他的人，给他一个温暖的家。”
……
老天保佑，简爷爷的情况并没有继续恶化，虽然也没有明显的好转，但能平稳下来也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简中致和简丹如期回来了，简博去机场巴士站接的他们，直接拉着他们去医院探望了简爷爷后，才回的家。
从车站到医院，又从医院到家，三个男人加在一起总共说了不到三分钟的话。汽车上，简丹一直在看手机，除了见到简博打了个招呼，hey了一声后，就再没和他说过一句话，简中致则简明扼要地问了问家里的情况，简博也以同样的方式做了回答。
在医院的精心安排下，简中致进到icu和父亲见了面。从icu出来，跟主治医生做了简短的交流后，简博开车回家。
路上简中致一直打电话，跟赖美云，跟他的律师，谈话内容不是爷爷的病情，而是关于他的后事以及遗产问题。
不知是否为了要避讳一下简博吧，简中致所有的谈话全程用的是英文，但他难道不记得他的儿子英文程度？又或许他根本就不在意他的感受吧！
死亡、遗嘱、遗产，字字诛心，简博几次都要控制不住自己，想大吼着把简中致赶下车。他不明白一个人如何可以做到这样冷血，他是爷爷唯一的孩子，血脉传承人，在父亲随时可能离世的时候，最先想到的竟然是财产！
终于到家了，简博停下车，打开后备箱，坐在方向盘前没有动，头也没回，用英文跟简中致说：
“我有事不跟你们一起进去了。可有个事我想提醒你，爷爷还活着，还没到了分遗产的时候。请你懂得尊重人！尤其在奶奶面前，那些心里话要是必须说，请背着她。谢谢！”
简博的声音明显带着怒气，一句thanks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
简中致愣了，赶忙解释：
“你不要误会，爷爷现在的情况确实很危险，以他这样的年纪和身体状况，谈论这些很正常。其实在美国……”
“可这是中国！我们都是中国人！请你尊重我们的习惯！ok！！下车吧！！”
简博突然转过头，嘴唇颤抖着，表情略显狰狞。
简博突然提高的音量，把还在玩手机的简丹下了一跳。
“诶，这是哪里？酒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