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雪路与刨冰
第十四章
悠扬的古琴声戛然而止，一曲终了，雪路缓缓地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打量起老师的脸色来。
“还不错。”站在她对面的老师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那今天就到这里了。”
“失礼了。”老师说完这句话后，微微颔首略施一礼，紧接着，她就拖着长长的裙摆，表情严肃、姿势端庄地离开了。
目送着老师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视野中，雪路才松了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
雪路刚伸了个懒腰，毫无形象地瘫倒在了一旁。
没办法，自从上次从夜之森神社回来之后，父亲就给她聘请了许多专门的老师来教导她一些像弹琴一样的，据说是这个时代的贵族女子的必修课程，以期她能衬得起那些越传越广，却越传盛的传闻。
不过，父亲可能要失望了。
毕竟成为真正的贵女什么的，完全不是雪路目标，如果可以，她更希望可以一直维持之前的咸鱼生活。
这样想着，雪路无奈地叹了口气。
安静地休息了一会儿，雪路刚打算起身离开，就听见有人在外面敲了敲门，紧接着，爱子兴奋的声音便从屋外传来。
“小姐，快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她说着，就三步并两步地走到了雪路的身旁，像捧着什么宝贝似的把手里的托盘捧到了雪路的面前。
雪路仔细地看着眼前的托盘，只见托盘的正中央有一个黑色的小碗，碗里装满了冰，冷冷的水汽还在向上蒸腾着，碗里似乎还浇上了像水一样，但比水要微微粘稠的透明的液体。
虽然这一碗东西让人看了并不是很有食欲，但雪路还是很激动——
“这不会是刨冰吧？”她惊喜地问到。
雪路至今记得，很早之前，大概是她前世还在上大学的时候，曾经读过清少纳言的《枕草子》，里面就有专写刨冰的一段话。那段话简单地描写了古代版刨冰的制作过程。
——据说是要先用刀把冰敲碎，然后放到金属容器里，最后再淋上甘葛。
清少纳言是平安京时期的作者，由于那个时候还没有糖，甘葛就自然地起到了甜味剂的作用。
“是呀，这东西可真是太少见了！小姐快尝尝吧！”爱子显然也很激动，不停地催促着雪路，最后甚至还满怀期待地问了一句，“小姐尝完以后，可以告诉我味道吗？”
“哪有这么夸张。”爱子的行为让雪路哭笑不得，“这么好奇的话，你也来吃一口不就好了。”
“不行不行，那可不行！”没想到面对雪路的邀请，爱子这次拒绝得格外的坚定，“那是厨房专门给老爷和小姐准备的，我只是个下人，怎么能吃小姐的东西呢？”
“只是一口而已，而且是我允许的，没关系的。”看着爱子的小圆脸严肃地皱成一团，雪路好笑地说，“现在这里又没有什么人，不会有人知道的。”
“小姐，你真是的，不要诱惑我了！”没想到最后爱子还是坚持住了自己的底线，“您还是快尝尝吧！再不吃小心化掉了！”
拗不过她，雪路只好端起撑着刨冰的小碗，满怀期待地吃了她在战国时代的第一口刨冰。
……
……
完全咽下去之后，雪路蜜汁沉默起来。
甘葛的味道微甜而辛辣，入口有一种清凉感。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如果硬要总结一下的话，实际上这就是一碗带着些淡淡的中药味道的冰沙罢了。
总感觉有点失望。
果然不能因为清少纳言的书里描写的刨冰的制作过程风雅有趣，就觉得这么普通的一碗东西会好吃。
雪路有些遗憾地放下碗想到。
或许是因为那个时代物资匮乏，食材本身的珍贵性已足以让它具有美食之名；也或许清少纳言更多的是欣赏刨冰制作过程中的情趣，也并不是在非常在意它的味道。
毕竟这只是一碗连果酱都没加，甚至连糖都是用药材代替的刨冰啊！
不够风雅的雪路看着碗里那份朴实得令人感动的创冰，默默地想到。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就会格外地想念在现代的生活。别的不说，就说这刨冰，连果酱和炼乳都没放，怎么能称得上是刨冰呢。
而且话说回来，比起刨冰，她真的好想吃冰激凌啊！和刨冰的清爽不同，冰激凌的口感丝滑浓郁，真的是她的心头好啊！
只不过，冰激凌的制作条件实在是有些困难，单是零下这一点要求，在这个时代就很难做到。
毕竟这个时代可没有冰箱这种东西，如果要储存冰的话，大概也只能用冰窖了吧。
而众所周知，冰的熔点是零度，而通常的冰窖的温度也就大概在零度左右。对于这样的温度，储冰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但要想制作冰激凌，还是远远不够的。
果然有些东西，就只有靠现代科技才能成功啊！
依稀记得冰激凌要冷冻成型至少需要零下十几二十度的低温的雪路又叹了一口气，默默地在心里感谢冰箱的发明者。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退而求其次吧。
冷静地放下了碗，雪路如是想到。
“怎么了，小姐？”眼睁睁地看着雪路的表情从期待变为平静，最后沉默地放下了碗，爱子有些疑惑地问到，“您不接着吃了吗？”
不是她不想吃，是这碗创冰着实是有点不太好吃啊！
顶着爱子期待的目光，雪路顿时觉得有点为难。
“不……我突然想起了一点事情。”她试图岔开话题，“话说回来，爱子，你知道这些冰是从哪里来的吗？家里剩的还多么？”
“怎么来的……不太清楚呢。”爱子用手抵着下巴，一边回忆一边说到。
“不过听琴说，好像冰窖里还存了许多，小姐如果是在担心以后吃不到的话，那您大可以放心了，根据储量看，至少最近的几天应该是都能吃到的。”爱子继续补充到。
“这样啊……”雪路听了爱子的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继而又自言自语喃喃到：“不知道可不可以提前预支一下呢？”
“诶？”雪路的话令爱子有些摸不着头脑，“预支？预支什么？您是想让老爷把下月的钱提前拨下来，置办些新的衣服和首饰吗？”
完全想不到雪路的真正的目的，爱子也只得这样猜测——毕竟这几乎是所有贵女都会经常做的事情，虽然雪路平日里并不像她们那样热衷于打扮自己，但除此之外，爱子也想不出其他的原因。
其实关于这件事，爱子一直十分疑惑，在她看来，雪路小姐有着其他贵女难以匹敌的美貌，却不愿意像她们那样精心打扮自己。这就好比，一个人的手里明明拥有着比任何人都要锋利的武器，却懒得用一样。
其它贵女都在思考着如何凭借着容貌，但雪路也对此表现得却更加冷淡。是绫罗锦缎、朱钗宝饰之类的东西，许多贵女就算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买到的东西，在她这里却好像没有魅力似的。每月用在衣着服饰上的支出并不算多，甚至每月还能因此攒下一笔很大的结余。
“不是借钱……”看着爱子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雪路无奈地笑了笑，“我想要预支的是冰！”
说完，还没等爱子反应过来，雪路便拉起了她的手，“走吧，我们去厨房看看。”
“等、等等，小姐，您的那碗冰还没有吃完啊！而且，为什么要预支冰啊？”猝不及防地被雪路抓住了手，爱子只好跟雪路一起跑了起来。
“秘密。”雪路一边跑一边朝爱子眨了眨眼，“不过，一会儿你就知道啦！”
零散的茶叶经过仔细一次次的研磨和过筛后，逐渐变成了细腻的茶粉，雪路把它们放在碗里备用。
随后，她又起火开锅，把应季的水果，诸如葡萄、桃子、李子之类的分别做成了浓郁香甜的果酱。
“好好吃！”在一旁等待的爱子在得到雪路的许可后率先尝到了新出炉的果酱，“好甜啊！”爱子一边捂着牙一边幸福地说到。
“可别吃太多了，一会儿就腻住了。”雪路瞥了一眼，发现她吃的是葡萄果酱后，开口劝到，“葡萄的可能有些偏甜，你可以再试试别的。”
“那，我就不客气啦！”小孩子本来就喜欢甜甜的东西，现在听到雪路这么说，爱子立刻高兴地欢呼了起来。
“打扰了。”说话间，琴带着几个拿着托盘的侍女走进了厨房。
“关于小姐的请求，老爷说他可以答应，不过，他有一个条件。”琴以袖掩唇，好笑地说道，“小姐要把今天做出来的东西分他一份才行。”
“……好吧。”
“那这些冰，便归小姐处置了。”琴见雪路答应了，拍了拍手，她身后的侍女便把托盘放在了厨房的桌上。
“冰沙易化，我们就在屋外等着，小姐做好了，派人跟我们说一声即可。”琴说着，便退了下去。
虽然有些不满父亲的无赖行为，但为了她的冰沙宴，雪路还是忍了下来。
“真是美丽啊。”琴进来看到成品时，情不自禁地赞叹到。
半白透明的冰沙被淋上了颜色各异的、晶莹剔透的果酱，葡萄和李子淡绿、桃子淡黄，抹茶的那份还有赤色的红豆点缀其间。
将不大的冰碗重新放回到托盘里，琴微微躬身，与身后的几个侍女一起离开了。
“看起来真好吃，我们也快点回去吧，小姐！”目送着琴离开，爱子紧接着迫不及待地催促到。
“好……”雪路的话还没说完，余光就瞥见了一只从桌子低下偷偷伸出的来的小孩子的手。
“你是谁？”及时地按住了那只蠢蠢欲动地摸向冰沙的手，雪路疑惑地问到，“是佣人家的小孩吗？”
毕竟家里的佣人管理一向比较疏松，她有这样的猜测也很正常。
被她握住手的小孩似乎有些吃惊，他立刻转过身来，那双像海一样蓝、却比天空还要清透的蔚蓝色的眼睛看着雪路，用很是不可思议的声音说：“奇怪。你竟然……看得见我？”
“我为什么看不见你？”本来还有些生气，但雪路现在却被他奇怪的话给逗笑了，“难道小偷先生来偷冰之前还穿了隐身衣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