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心腹
下午三点,晴空中停驻着厚厚的积云,灼热的阳光从云层的缝隙里漏泄出来,天幕如白金般刺眼。
薛滢此时正和特助王光誉在总公司大楼顶层的小会议室里翻阅几项投资企划的草案。
王光誉比薛滢年长了五六岁,是薛家旁系分支的一员,按辈分排,薛滢应当叫他小叔。
薛明诚当年把王光誉提上来,一方面是看中他的工作能力,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在薛滢身边安插一个信得过的眼线。
薛光远的事令薛明诚不敢掉以轻心,他年事已高,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假如薛滢的路也走偏了,他不可能还有时间和精力再培养一个新的继承人。
薛滢可以说是他的孤注一掷,因此格外地谨慎小心。
起初王光誉谨记自己的任务,每周定期以书面文件的形式向薛明诚汇报薛滢的情况,后来跟薛滢共事久了,不知不觉地生出了长辈护犊的血缘亲情,不忍再看到这个小侄女一回未名山就挨骂受罚。
薛明诚总能找出薛滢细枝末节上的不足,他要求薛滢最大程度上摒弃多余的感情,更不用对任何人怀揣怜悯与仁慈之心。
薛明诚的教育方式没什么错,他需要的是一个能扛起整个家族的继承人,家族内部夺权之争、商界尔虞我诈的利益之争,弱肉强食是改变不了的生存法则,一个小小的错误,或许都会成为千里之堤溃决的蚁穴。
王光誉认同归认同,但是不希望薛滢在各种条条框框地约束下沦为一部冷血的机器,生而为有血有肉的人,哪怕再无情,也得保留最起码的人性。
薛明诚没料到,他眼里的走狗会有叛变的一天,直至身死,也不知道王光誉明面上毕恭毕敬为他效忠,实则早就成了薛滢的心腹。
后两年薛明诚所看到的关于薛滢的一举一动大部分都是王光誉杜撰的,也正是这些将薛滢描述成犹如冷面杀神般铁石心肠的内容,以及薛滢在一次次较量中胜出的事实,促使他放下心来,逐步交出了决策权。
秘书张丹彤送进来两杯意式浓缩咖啡。
等她带上门出去后,王光誉起身拿来两粒奶球和一包黄糖,加在薛滢的那杯咖啡里。
“雁鸣山的那块地皮后天公开竞拍,我让丹丹订了明天上午十点的机票,我们提前一天过去。”王光誉声线比较低沉,语速不快,有种斯条慢理的稳重感。
薛滢点了下头,忽然问道:“你的手机是不是没电了?”
“满电。”王光誉在薛滢身边这么些年了,哪会猜不到她的心思,“秦先生没有联系过我。”
“哦。”薛滢眸光略微一黯。
“假如我是秦先生,我也很难接受约未来伴侣见个面还得先得到对方助理的同意才行。你们又不是包养和被包养的关系。”王光誉喝了口咖啡,把咖啡杯放回碟子上,“那晚你为什么不把自己的私人号码告诉他?”
薛滢如实回答:“我习惯留你的名片了。”
王光誉没接话。与秦家联姻一事,薛滢已经降了地位。要是再让薛滢主动倒贴紧追不放,即使薛滢愿意,他这个当叔叔的也不愿意。
他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你可以旁敲侧击地提醒秦先生,他有别人没有的特权。”
薛滢顿首:“嗯,尽快给我一份方案。”
“……”
王光誉发觉薛滢一旦涉及到与秦宥一有关的问题,就会变得很钝,在生意场上明明是一柄开了刃也见过血的刀,到了秦宥一面前,却失去了应有的锋锐杀伤力。
想到这,王光誉不轻不重地叹了口气,“抱歉,没有具体的流程。”
“那我怎么提醒他?”
“你不是学过吗,必要的礼尚往来是构建一段良性人际关系的第一步。他送你什么,你就更多的回赠他什么。有来有往,慢慢熟悉。”
王光誉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
薛滢倏地直起身,望向手机屏幕。
“……不是秦宥一。是我妈。”王光誉说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接电话。
薛滢靠回椅背上,想了想王光誉刚才说过的话,解锁手机,找了家花店。
秦宥一一共送了她二十四朵玫瑰。因此回赠数量至少要大于二十四。
据说给喜欢的人送花,花朵数目有特定的含义。
薛滢没研究过,不太懂,保险起见,她询问了花店客服:一般情况下,给未婚夫订几朵花比较合适。
花店客服的回答很圆滑:在您经济能力可承受的范围内,当然是送得越多越好啦!
薛滢明白了。
原来跟自己的经济能力挂钩。
以金钱作为衡量标准,薛滢的心里就有底了。她很快下了单,署名ying,地址填了秦家的公司大楼。
付了账,薛滢听到敲门声,整了整衬衣,说了句请进。
张丹彤站在门口:“薛总,您的司机要见您,现在带他过来,还是让他在会客室等?”
“带他过来。”
“好的。”
没多久,张丹彤把楚裕带了过来。楚裕一只手拎着一杯雪顶甜奶,另一只手提着一个海鲜披萨。
“姐,你的下午茶。”楚裕把手里的东西往办公桌的空处上一放。
有了冰淇淋甜奶,薛滢表情略带嫌弃地把加了糖和奶依然很苦的咖啡推远了。
“丹丹姐,你吃不吃披萨?”楚裕打开披萨盒,扭头询问张丹彤。
张丹彤微笑着摇了摇头,轻声婉拒,然后轻轻地关上门离开了。
王光誉接完电话,看到楚裕大大咧咧地坐在那啃披萨,眉心微微一蹙,快步走回桌边,把摊在桌上的文件赶紧收拾起来。
楚裕笑着打招呼:“下午好,王特助!”
“下午好。”王光誉神色冷淡,斜了眼拿着小勺子挖冰淇淋吃的薛滢,转身倒锁住小会议室的门,免得这层楼的高管误入撞见这一幕,有损薛滢的威严。
“薛滢姐,今天你的未来老公联系你了吗?”楚裕挪近薛滢问道。
薛滢心情一沉。
冰淇淋不甜了。
“没有。”
楚裕不满地撇了下嘴,咬了一大口披萨,口齿不清地说:“他这人怎么回事啊?居然把你晾在一边。得亏我改过自新弃暗投明了,要不然今晚就去卸了他的四个车轮!”
王光誉冷不丁接了一句:“你卸过别人的车轮?”
“对啊,以前偷……”楚裕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没再继续说下去。
没什么教养、文化程度不高、不懂得察言观色,现在还自曝有偷窃前科。
王光誉同样想不通薛滢执意聘用楚裕的原因。她等于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了一个不着调的小混混手里。假使楚裕哪天受人蛊惑或者见钱眼开,后果将不堪设想。
楚裕见王光誉目光如炬,登时心虚不已,想辩解又自知没法抵赖。
他怕薛滢因为他曾经的劣迹开除他,惴惴不安地看向薛滢,如鲠在喉。
薛滢语气平淡:“过去的事既往不咎。但是,以后你再敢做坏事,我饶不了你。”
王光誉看了薛滢一眼,没有表态。
楚裕鼻尖蓦地一酸,扁了扁嘴巴,差点当场跪地抱住薛滢的大腿叫她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