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贵人妇
我叫阿亮，据阿娘说我是在天光大亮那一刻出生的。且附近十里八乡的，也只有我一个姑娘叫这名儿，大伙儿和家里便都称呼我为阿亮。
可我私心里头总觉得，大家肯定是因为我的皮肤格外白才这么说的！
都说孩子没有小时候的记忆，怎么会呢？我就记得小时候哥哥姐姐去洗衣服那会儿，几个婶子都说没见过我这么白的，跟那大白面馒头似的话。
还有村头那个去了贵人家里做大事的小姐姐，她回来时候都说，我白的比贵人家的那金贵人儿还稀罕呢！
我是家里姑娘里头排行老二，上头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只是有一次我偷听爷奶说话，原来我阿娘在这之前给我生过好几个哥哥姐姐，可惜他们都去享福了。
说实话，一开始听到我突然多出这么多没见过的哥哥姐姐，心里实在慌得很。过了很久很久，隔壁草儿姐她妹妹和她爹下葬，我才隐约晓得这所谓的享福是什么意思。
又怕自己念错，我在一天晚上悄悄问了姐姐，有没有见过那些我没见过的哥哥姐姐们。
姐姐突然就变得好凶，虎了我一顿问明白后，才告诉我他们确实去转世投胎了。我问姐姐是不是以后我们也会去享福，姐姐虚虚给了我一个大耳瓜子，就说我乱想，说一家子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可是姐姐还是离开家里了。
阿娘给姐姐找了个跟爹爹一样的人，姐姐很高兴。在出嫁前一段时间，阿娘带了姐姐去看村里的赤脚医生，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回来，天天给姐姐喝。突然有一天我就发现，姐姐好像也变的白了许多。
据说，姐姐离开家的时候，我哭得稀里哗啦的。还是爹爹哄我说给我找个跟姐姐一样的姐姐回来，我才消停下来。
爹爹给我找来的姐姐，跟我见过的姐姐都不一样。长得没我阿娘高，人也瘦瘦的，她还带着一个收拾后跟年娃娃一样的男娃娃，但她说的话我听不明白。
虽然她明明长得都没村子里最最拔尖的那几个好，可是就是有一股说不出的好看。
在我哥哥跟我说我是九岁了的这年，姐姐已经说着跟我们一样的话了。她教了我好多东西，也给我讲外面的事。
我十二岁的时候，这位姐姐和我哥哥成婚了，成了我的嫂子。自然而然的，当初那个年画娃娃一样的人，也成了我家那口子。
虽然总有外人说嫂子和我男人不好的话，可是我们一家倒是和乐的很，尤其在嫂子和我都给家里添丁进口了之后。
海边生的人，命就跟那海风海浪一样不可估量。
爹爹和我那口子为了给又怀孕生子的嫂子多捞点鱼补身子，多在海上呆了一天，大风突然就来了。
村里里里外外海上海下帮忙寻了月余，家里又等了几个月，还是没有任何音讯。当我和阿娘强撑着预备给他们办后事时，嫂子再也撑不住，险些一命呜呼。
丧事之后，嫂子一直缠绵病榻，姐夫替嫂子从镇子上寻来的医生也只是无奈摇头，说没办法。面对两个小外甥和被嫂子厌弃还在襁褓中的外甥女，我还能怎么办呢？
原来我和阿娘是想跟着也出海的，但嫂子拖着奄奄一息的模样就是死活不让我们走，说我们若是去出海，她便扯根绳子抱着屋子一起去寻爹爹和弟弟。
我和阿娘没法，只好断了这个念头。索性在弹尽粮绝之际，我们一家迎来转机——
原是嫂子家里头原先被误会，现在嫂子可以回家了，家宅都还在什么的。
心情一阵激荡，我直接晕了过去。
醒来时，发现除了孩子们和阿娘，嫂子居然也围在我身旁？！
吓得我一精灵，只想让嫂子赶紧休息。嫂子反而比我还激动，开心又埋怨地让我好好休息。
看向阿娘，阿娘才给我解释，说是原来我居然有孕了。因为这几个月一直操劳也没注意，孩子险些就没了。
听村子里说过，好像没吃好的，或者年纪太小当娘的，有的到了生了都不知道怀有，生下的孩子也是小小一个。
原来，是这样啊……
到了嫂子的家，我和娘才发现，城里的生活不一定好，样样都要钱，比要在海边生活的花销还多！
嫂子积极地为阿娘和我们忙前忙后，而我和阿娘对这陌生的地界一无所知，就如当年嫂子面对我们那儿一样。
直到我生下腹中儿后，我和阿娘才能正常跟这的人交流。可也因为这段日子的经历，被嫂子起小名叫乖乖的我儿，真的就如之前村里人所说。
既是为了我儿，我的小外甥女，更是为了家里，我还是背着家中人去应选了——宫里头缺奶妈妈，而托阿娘爹爹给的这幅皮囊以及嫂子的家世的福，我得以有资格参加应选。
我该说先去享福的两人终究是顾念家里的。在严格筛选后，我有幸选上了！但因为出身原因，只是作为备选妈妈在宫里专为奶嬷嬷划的院子里住下了。
如此住了月余，我更是难受了。当过娘的应该都知道那是什么情况。何况我头胎时候就就在孕期才过三个月就会有溢出。
这天我又在解决问题，管我们的嬷嬷发现我的情况，询问后让我赶紧收拾好自己。
我便是这样，成了八皇子的奶嬷嬷，每月能有一两六钱的银子呢，阿娘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难怪说宫里头住的主子们不简单。八皇子拢共有三个奶妈妈，外加四个保母。除了我，其他奶妈妈和保母出身都不简单，最差家里也是有官身或者爵位在身。
八皇子一天天长大，小小一个人儿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倒是意外皮实，天天让保母们操碎了心。
要我说其实也不至于，我家里那些娃娃们哪个不是三天两头上房揭瓦的呢？这话我也只是敢在心里想。也不知道我家里那两个小的怎么样了。
宫里的小主子们在三岁后就不用奶妈妈，而是开始喝牛羊乳了。自然，我该当是可以回家的，包袱细软都收拾好了。
却是八皇子宫里的主事嬷嬷和其中一个保母找到了我，说是主子和小主子舍不得离不开我，倒是让我继续留下，月钱依旧享受奶嬷嬷的待遇。
这……我以小主子这样会不会逾越规矩，我自己情况会不会不符合规矩推脱，哪里知道这两位倒是让我不用担心，明个儿自然有安排。
这个所谓的安排，就是走了往日里头跟八皇子最多的一个奶嬷嬷一个保母，另一个奶嬷嬷则是被请了出去。
几个月后，根据八皇子无意间的童言童语，我才慢慢拼凑出自己留下的原因。原来是那几个起了不还有的心思做了腌臜事，哎！
八皇子有时候也会问我和家里的情况，不敢有违，便一一说给八皇子听。
等到皇帝给八皇子开府，一晃眼，我已经在宫里呆了一十七年。十七年来，第一次踏出宫门。
安顿好后第三天，家里给八皇子递上了申请，八皇子甚至一起见了我的家里人。对他们，真的是熟悉又陌生。没多久，八皇子便帮我安置好家里。
之前在宫里当值时候，那些月钱除了必须的，我都往家里捎了。感谢阿娘和嫂子，把孩子们都教的很好，除了那小子！
是以，大外甥女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早年嫁了个真心待她又家境殷实的好男儿。虽然后来男方家境败落了，托八皇子人的照顾教导，大外甥女家又起来了。
大外甥随嫂子的心意，安安心心地在家里处理庶务。后来也跟着八皇子做事，以后吃穿不愁。
小外甥女一直蹉跎没嫁人，倒是在她三十岁这年，在新帝上位后和新帝保母家的孩子看对眼，成了一品侯夫人。
我家大儿跟他爹一样，一副斯文书生像，反倒没什么读书天赋。他对算学那些让人头大的数儿言道一二三四五的，给八王爷做了心腹大账房。
小儿子从小被他舅母宠得胆儿比天还大，整日游手好闲。最气人的要数他但凡得到皇帝奖赏，就要跑我面前来嘚瑟几天。
要不是皇帝和八王爷拦着说那小子还是出色，我非得把他揍得下不来床！偏生最能管他的媳妇儿也向着他，真真是没天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