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玉章
乘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是从门后取出一坛酒，舀了一勺放在碗里，递给苏主事：“这是米酒，礼部允许喝的。”
苏主事笑了笑，眉眼中又出现那份满不在乎的的样子：“他们的想法又算什么？我只想给曾经的伙伴讨个公道，至少不能让他们就这样无缘无故的离开。”
既然上面做足了功夫，可见，这件事确实是有利可图，又或者对于他们至关重要。能够不声不响地让这么多人离开人世，可见是一股多么强大的力量在背后做鬼，这样的情况下，尤其是像二人这样低阶的官员可以主导的？
这样的浑水，当然是汤的越少越好。但如今也不便多说，省得人家说自己冷血，最好的方法，就是装傻充愣。
乘云低着头，一副悲痛的样子，不停的点头，但心里却在盘算着应该怎么划清界限。
正在这时，苏主事却开口道：“我觉得这件事很不寻常，我曾经查过，就尚书来看，自从轩明帝以来，历经五代，礼部共计十一位尚书未有一人善终，其中无故身死者三人，皆在轩明帝时；为人所杀者三人，分别在锦成帝和玉昭帝时；因罪被诛者共计两人，一是因受贿，另一是因杀同僚，一在先帝，二在如今的皇帝；被灭门者三人，分别在玉昭帝、先帝和如今的皇帝，罪名都是结党营私。除此之外，这七名死者均为江南人士，属清流一派，且家中或为书香门第与商贾联姻，或反之，总而言之，均有商贾背景。”
听到他说的这样详细，乘云不由觉得心中泛过几分凉意。这些所谓的秘辛自然是向自己这等小官不应该关心的，只是他如今说了出来，不想听也没有办法。
过了片刻，苏主事忽然问道：“我觉得已故的尚书越往后受罚越重，可见从暗到明。同时江南背景不同于中原，文人聚集，商业发达，正是朝廷近几年关注的地方。你有没有什么别的发现？”
其实江南、科举和礼部放在一起，答案便呼之欲出。
江南是寒门才子的聚集之处，科举是皇帝欲开召下进路的方式、礼部则有关举试，这三件事放在一起，便可见其中蹊跷。
如今王朝到了末世，明眼人都看的出，那些规矩早就破了。末世的皇帝往往讨厌清流那一派，嫌这些人是腐儒。可惜，昏庸者从不知王朝之繁荣，恰恰是靠他们最厌烦的纲常伦规。
不过，历史大势本有定数。当旧王朝的固定秩序已然产生，中下层进升的通道便被阻塞，此时，百姓欲望无所寄托，人生失去方向，便会蕴酿新的变革。
大楚也是如此。可以说，如今一切的复兴只是与历史的潮流相对抗。王朝的落日是从开始时就注定的，只是矛盾到如今爆发。若要改变，便只有一条路：彻底改变纲纪，去除等次分隔。
礼部中大多数人都是清流一派，并没有跟着代表皇帝近臣的痷党、代表新兴读书人的逐林和代表世家力量的江东、淮南、辽西和幽州四大巨族，故而势力单薄，再加之有要求反对党派之争，自然成为众矢之的。
不过，如此简单的信息，一但呈上去，又有谁看不出？要想以此来瞒过天下，自然是没有用的，毕竟大多数百姓，特别是贫寒的读书人和士卒对于清流一派有着天然的好感。当然只有一种可能，也就是大理寺不会上报。
想来如今的大理寺正卿与两位少卿皆与阉党之乱有关，正卿曾为人弹颏，另两位也因此受到责罚。而皇帝此举即想先给清流立下马威，以此试探阉党余部，顺道抓住逐林党的把柄，一网打尽。
只是如今其他的各方势力还在蹦哒，显然离目标的实现还有很远的距离。
但她并没有说话，如今最好的选择就是明哲保身。若是想要复兴大凉，就首先要削弱楚国的实力，如今国内已经疲软，边塞的守卫也已经空虚，不出十年，整个国家就将要倾覆。
她微微叹了口气，过了很久，只是小声道：“下官愚昧，不懂得其中的道理。”
苏主事忽然抬起头，认真的望着她，眼神连一下都没有飘忽。他的眼中有失望，有悲伤，也有落寞，总之很多情感夹杂在一起，让人看不透他此刻的想法。
过了很久，他笑了笑，有些无奈的说：“你是个聪明人，不淌这趟浑水是正常的，但我想有一件事情你肯定很感兴趣。”
苏主事叹了口气，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章，这上面写着两个字：叱罗。
在这一刻，乘云不由感觉有几分欢喜，但是很快就控制下了自己的情绪，装作全然不懂得摇了摇头：“这是什么？”
苏主事不由得笑了笑：“你们一家人的性情真是像，至少在装傻充愣这一点上没有人比得了。这个玉章就可以决定一切，因为这上面的图案不是一般人刻的出来的，而且，我的手臂上有西域独有的药材刻画出的图案。＂
说罢，他将袖子一挽，只见在手肘处的确有人首狼身的图案。
这处图案微微发着光，不像是一般的染料可以染上的，而且其散发着一股特有的香料气息。
眼前的人身份肯定不是伪装的，但如今还不是说破的时候。乘云依然是一副呆傻的样子，愣愣的望着他，过了很久都没有说话。
苏主事又变回一副戏谑的样子：“好了，这回你不用装了，我知道你的身份，你没有必要故弄玄虚。嵇，本名纥奚，大凉八大国姓之首，在梁朝覆灭之后成为楚臣，居于江南，曾经权倾江淮，直到三年前都是最著名的四大世家之一的淮南巨族。这些所有的宫廷贵族都知道，而你们家族的覆灭也和这件事有分不开的关系，这恐怕也是你此番上进的目的吧，只有拼一把，才可能给你的家人找一个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