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Chap75属于你的风景
尽管早已作过思想准备,在看到储物柜区域的盛况时,我还是被超出预期的画面震撼到了。
或许是之前从来不认为这种日子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的缘故,我也从未在这一天将多余的注意力分给过自己储物柜以外的区域。不过,去年的光景也确实没有这么夸张——人气学生们纷纷升上三年级,现在就是所谓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已经做好的巧克力还放在书包里。随大流地塞到储物柜未免太没有诚意,但反过来想,打算当面交给他的人应该也很多吧。
然而,权衡利弊的过程没有持续多久,在往三年级区域又望了一眼后,我的头脑忽然清醒了几分。
……不把整个手掌贴上去的话不行啊。
除了传统的巧克力以外,还有费了许多功夫才做成的冰帝水晶球要送。不管怎么说,如果不当面交给忍足的话,这些努力就几乎等同于白费了。我连解说制作过程的机会都没有。
但是,现在就发信息联系他的话,就等于自动削减了一半的惊喜。
——虽然也不一定是惊喜。对于我来说,这似乎是一场谁也帮不了我的比赛:看台上没有我的应援团,医护人员连影子都看不见,对手的实力又完全是未知数。我能做到哪一步,直到赛末点为止都无法得出定论。
……用我擅长的出奇制胜,让比赛痛快地结束掉吧。
决定放学后直接去找忍足,我摸了摸书包,像往常一样进入了换鞋步骤。
今天的骚动不用说也知道是全校级现象,才走到教室门口,里面的聊天声便飘到了我的接受范围之内。与平日不同,今天的话题大多围绕着巧克力——女生自不必说,就连传出来的男生声音,也几乎都是在讨论各自所收到巧克力的份数。义理也好本命也好,只在今天,都会成为炫耀的资本。
至少我还没有成为能够进入他们对话中的谈资。我又一次下意识地摸了摸书包,就在这时,背后却有声音传来了。
“……怎么?”
被简短的问句质疑,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班级门口站了有一会儿了。我后知后觉地回过身,出现在视线中的果然是日吉。
看来网球部的早训刚刚结束。我因他一如平时的锐利眼神而有些窘迫,连忙随便拣了脑中出现的第一句话开口:“啊,早上好。今天收到不少巧克力吧?”
“巧克力?”大概这不太像是常识里我会引用的话题,他狐疑地瞥了我一眼,“我还没去看。很重要么?”
“重要不重要的……”我一时语塞,“我以为日吉你无论在什么方面都很有胜负欲呢。”
还没等他回话,我便又想起了无法磨灭的事实,于是干脆自己接上话尾:“不过大概,谁都赢不了迹部前辈吧。这么看来,最大的对手又变成了凤君……”
“我可不会和他比。”我的推测才落下话音,日吉便冷冰冰地打断道,“今天是他的生日,本来就有收礼物的特权。”
“咦,”听见了稀奇的事,我忍不住发出声音,“竟然是二月十四号生日?”
“……不是很适合他吗。”日吉这么说着,意识到话题逐渐偏离了中心似的抬起脚,“我先进去了。”
说什么“我先进去了”……我可不是打算在这里继续站下去的笨蛋啊。
我腹诽着,紧跟日吉的脚步走进了教室。
上午的课程过于简单,让人提不起兴趣来。或许怀念青春的老师们也深谙今天无法营造学习氛围的道理,便索性给学生在精神上放了假——我散漫地想着,稍微侧脸望向窗外的天空,相较于夏天显得安定许多的蓝色直率地映入了眼眸。
天空中没有一丝云的痕迹,平静得像是被风抛弃了的湖面,好像只有当谁朝其中投入石子,才会出现几圈应和着的涟漪。
投入那颗石子的人……
好逊……我在害怕着。
明明早已下定了决心,我却在终点线前被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往反方向牵引了脚步。在进入球场前,仅仅在场边系着鞋带,我便没有丝毫骨气地退缩了。
这样的场景一点也不适合我。对于我来说,即便现在想好要说的话,到时也说不定会因为泛滥的情绪而什么也倒不出来。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午休结束的铃声毫无征兆地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
与时针一起,窗格里被固定了形状的天空缓缓转动着。投在教科书上的树影逐渐偏离出课桌范围,下午的短暂课程也走向了终点。
……到了迈出步伐的时间了。
被忐忑缠身的镜见千冬选手,即便身后空无一人,也必须得站上场地了。
我没有参与班里无休止讨论着的话题,熟悉我的人也一样未曾问过我有关巧克力的事。直到去年为止都对这种日子嗤之以鼻的我,不知从何时起却败下阵来——将心绪好好地掩藏到了现在的我,毫无疑问只能一个人面对一切了。
三年级楼层和想象中一样拥堵。我慢下脚步,一边跟着人群往里走,一边试图让心跳平缓下来。然而,自我暗示的作用并不明显,迈步的节奏就好像是促使心跳加速的信号,令人透不过气的鼓动一层层叠加着。
谁知,就在这时,视野里却开始出现了捧着礼物盒、反常地逆流往回走的身影。
“迹部桑居然不在……”擦肩而过时,她们的声音不偏不倚地撞了过来,“去年他也参加了吗?凤君的生日聚餐……”
——凤的生日聚餐?
我还没能好好消化新信息,有关这句话的议论便以爆炸般的势头扩散了开来。
“凤君的生日?是今天吗?”
“好像三年生正选都去了,忍足君也不在班上。”
被周围令人眼花缭乱的巧克力包装纸占据着视野,不知不觉间,我心脏的跳动已然平复了下来。紧紧地攥着手中的袋子,我只怔了几秒,便意识到了什么。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在等待凤训练结束的期间,忍足可能会出现在的地方是……
大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清醒过。我一步步向后退着,直到完全退出人群拥挤区域,便掉转方向,一口气用跑的离开了楼层。
男子网球部附近没有多少人聚集,大部分人应该都不在那里。而用高级会员身份将我要借的书提前预定走的忍足,或许会在那个对他来说值得出现的地方吧。
沙龙二楼的空气与往常一样安静,仿佛被与外面的世界隔断开来,以独特而自我的步调作为完全独立的空间存在着。学生们大多在桌椅后阅读书籍,桌面上静置的热饮则同样一言不发地散发热气,就好像在对我这样的闯入者无声地抗着议似的。
……忍足不在这里。
窗格里的天空形状与教室不同,颜色也黯淡了些许。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确认自己只是碍事者,便转过了身。
他会出现的地方……
学生餐厅二楼的咖啡厅人数冷清。现在正是部活时间,何况今天又是特殊的日子,会在这里喝咖啡闲聊的人根本少之又少。我走到调料台前,头脑在咖啡豆香气环绕下一片空白,然而手臂却完全自主地伸出去,无意识地触碰了黄糖包。
“同学,把你手边的黄糖拿一包给我好吗?”
听见这个声音,我的指尖猛然从黄糖包上抽离了。感觉自己动作僵滞着有了几秒,我才想起来回过头去——
……谁都不在。
心脏反常地缓慢跳动着。我深吸一口气,迈开脚步跑出了咖啡厅。
冬日的傍晚总是自说自话,毫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在这样短暂的时间内,天空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来。我一边尽全力向社办大楼奔跑着,一边按捺住不安掏出手机来,单手断断续续地给忍足发送了简短的信息。
已经没有办法了。本来不想联系他的,可是……
计算机部部室的门紧紧地锁着。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机放回口袋,拿出钥匙来打开了门。
部室里空无一人。
夕阳的余晖被窗外的树叶切得粉碎,仓促地洒在地板上。我飞快地拉上门锁好,再度迈出了步伐。
……好像已经来不及了。或许就到此为止了。
我不管不顾地向前奔跑着——体力本就不值得夸耀的我,因接连不断的剧烈跑动而感到心脏沉重不堪。在从社办大楼返回教学楼的这一小段路上,夕阳的橙红在天空以惊人的速度晕开——现在已经完全是傍晚了。
无论是二年生还是三年生楼层都几乎没有人了。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脚步因体力耗尽而无法抑制地慢了下来。
然而,手机仍然在口袋里安静地躺着。
顶楼的音乐教室里传出了旋律。我努力控制着脚步,小心翼翼地走到后门口,从门上的一小块透明玻璃向内望去。
是乐团在排练。然而,坐在钢琴前的并不是凤。除此以外,所有人都专心致志地目视乐谱演奏着乐器,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我的窥视。
浅咖色窗帘小幅度地飘扬着。
我直起身来,喘息着走到走廊另一侧的窗前,想要稍事休息地向窗外望去。
……跑得太过分了,连喉咙附近都有点发腥。
只是稍微一吸气,我很容易地就咳了起来。生怕被音乐教室里的人发现,我赶紧尽全力捂住了嘴。
有点难过。虽然一点也不想承认……
……好难过。
与发痒的咳嗽作着斗争,我拼命忍耐着,在脸上不断发涨的同时,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马上便嚣张地盈满了眼眶。
——在这里停下就好了。或许……不迈出那一步的话,什么也没有失去的我,会看见二年级生活的完满终点线。
夕阳似乎也和我一样使出了最后的气力。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如此充满力量的残晖——以那团火焰为中心朝四面散射,将云层尽数染透,从这里俯瞰下去,整个校园都笼罩在不可思议的温暖颜色中。
……好漂亮。
我竟然从来没有发现过。冰帝学园……原来是这样漂亮的地方。
选择了这片风景的我……
选择了冰帝……真是太好了。
天空拼尽全力地燃烧着。我将已经被攥得乱七八糟的袋子放在窗沿上,双手扶住窗沿,想要稍微探出身体观望。然而,就在这时——
我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说不定和刚才一样是幻觉。但,不加确认的猜测总是给人留有怀疑的余地,我收回手来,从口袋掏出了手机。
屏幕的光刺眼极了。即便如此,我还是透过还未完全消失的泪光辨认清楚了上面的内容。
“我在网球部部室等你。”
我的瞳孔骤然放大了。
夕阳的橙红色已经蔓延到了窗格内天空的边缘,这或许是它仅存的最终力量了。我将手机攥在手中,再无犹豫地转过了身。
仅仅忍住了喉咙的腥味向前不断奔跑着,我的眼前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片模糊。说不定是刚才没有斩草除根的缘故,几近消失的泪水在迎面风的刺激下又再度复苏了——这感觉一点也不好受。
但是……好像已经没有遗憾了。
对我来说过于陌生的网球部部室就在眼前,这还是我第一次涉足男子网球部的真正领地。我一面放慢脚步往门前走,一面抬起手仔仔细细地抹掉脸上残留的泪水,又反复确认了几遍吸气不会立刻咳出来,才最终站到了门前。
我不会再丢脸地流泪了——至少今天。但是……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该对忍足说的话,我一句也想不出来。我目光失焦地凝视着空气,然而下一秒,门却因为我放上的手而缓缓向里打开了——原来门一直虚掩着。
被近乎空白的大脑驱使,我抛却踌躇走了进去。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就仿佛这里根本不是网球部似的。
在不同的桌椅以及角落处堆起来的五彩缤纷的礼物……就差在每堆旁边各竖一个小牌子写上姓名了。
就在我还在扫视着数量令人惊讶得合不拢嘴的礼物时,我所寻找到现在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们暂时都放在这里了。怎样,果然是一群笨蛋吧。”
“他们……”我因为这样平常的开场词而冷静了些许,“没带回家吗?”
“嗯。”原本略微倾斜着身体倚靠在柜子旁的忍足恢复了站姿,“他们去参加凤的生日聚餐了。”
我怔了一下:“忍足前辈不去吗?”
我不能确定自己听见的那声细微的叹气是否只是与先前相同的幻觉,但下一秒,朝这边走过来的那个身影,却确确实实地遮挡住了我视野里夕阳在地板上投射的最后一丝光亮。
“……比起那个,”他在我面前停了下来,“到这里来,明明说了有正事的吧。”
我原本的疑惑被推回了腹中。事实就是如此,无论现在怎样想要掩藏,自己从进门时便拿在手里的袋子都一定已经被看见了。
我的台本依然一片空白。然而,不说点什么的话……
“……我是有话想要对忍足前辈说。”我下定先作缓冲的决心,将做好的礼物从袋子里拿出来,“我希望,前辈不管身处什么地方……都能一直记得冰帝学园。”
玻璃罐里的风景仍然保持着刚做好时的原貌,没有丝毫分别。只是,闪粉好像有点被我放多了——在夕阳的光芒被面前身影挡住的这间屋内,落在罐内小小建筑房顶上的粉末并不能发挥多大增添魅力的效果。
“……很漂亮啊。”将玻璃罐接过去,忍足细细地端详着,“很厉害。是自己做的吗?”
他用一只手扶着眼镜,十分认真地观赏着罐内的风景,出口的语调很平稳。然而,总感觉他的回应避重就轻,我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而且,什么啊……那种对小孩子说话的语气。
“是,花了差不多一周时间。”我答道,“我只是希望忍足前辈……不要忘记冰帝。”
“嗯。”他将视线从罐子上移开,向这边投射过来,“我不会忘记冰帝的。”
“……还有,”我不再顾虑,将短短几秒内心里浮现的话全部说了出来,“就算只是偶尔,我也希望……忍足前辈不要再把我当作小孩子了。”
他扶着眼镜的手缓缓放了下来。随后,以极为流畅的动作衔接,他手中的罐子被摆在了身旁的桌上。
“抱歉,到这里为止得按暂停键了。”他开口道,“……剩下的话,就由我来说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