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Chap58退却的理由
哪怕是一点点也好……想要留下痕迹。
残留在手心的仿佛属于夏天的炙热，明明正以均匀的速度丧失着力量，却在消散了绝大部分之时生出枝蔓，从我显得僵硬的指尖开始缠绕着，逐渐深埋进了皮肤。
想要解除这令人在意的魔法的话，我必须在哪里留下相同的痕迹才行。
不知该不该相信脑内莫名其妙的声音，我将手收拢成了拳头。
万幸的是，需要我逃跑的戏码并没有上演。场馆里空空荡荡，如果座位有眼睛的话，我现在的处境一定恐怖极了——幸好我并不是独自一人。
魔法似的温度毫不留情地分散着我的注意，那之后的聊天内容我已经几乎记不起来了。在场馆内停留了一会儿，差不多快到闭幕时间了，于是作为循环，下一个目的地又变成了学校。
这么说起来……表格还丢在桦地那儿啊。
泷这边也没登记，我真是最逊的运营委员了。
负罪感变成了动力，转眼间我们便快马加鞭地赶回了学校。远远望去，校门以内的景象和先前出来时如出一辙——学生们围在舞台周围，尖叫声和鼓掌声不断，留给这边的只有一个个侧脸和后脑勺。
……舞台上站着迹部。
这下倒是理由充分了。来得正是时候，他的发言刚刚开始，而才结束每段讲话开头必备的官方内容，潮水般的欢呼便冲上了天空。感觉大家根本没在听，我正在好笑的时候，发言进入了正题。
“校内社团最佳模拟店是——”迹部拿着记录了获奖名单的纸，停顿了一会儿，将目光骄傲地投向舞台下的学生，“本大爷的网球部的模拟咖啡厅！”
即便早就作好了心理准备，在听见迹部的声音从音响飞出的一刹那，我却还是愣了一下。这回的欢呼声和掌声并驾齐驱，甚至还能听见口哨，而以绝对风范站在台上的迹部，则以相当令人熟悉的姿态享受着台下热烈的气氛。
“奖项的归属理所当然，我相信你们也都在本大爷的咖啡厅享受到了一流的招待，这是其他任何模拟店都无法比拟的。”迹部的声音继续经由话筒从音响传来，“——对吧，桦地？”
下一秒，大家的视线便纷纷转向了在人群中格外显眼的桦地——一定是他在答“是”没错了。
我咧了咧嘴——自己负责的网球部拿到了最佳模拟店，也算是难得的成就，不高兴一下似乎说不过去；然而，面对这种处境，好像也不是我应该欢呼的时候。仔细想想奇怪极了：我既没有因为迹部的宣布而十分开心，也并没有因为另一方的落败而扼腕顿足，而只是相当平淡地接受了，就像只是听到了天气预报似的。
但是不安慰一下忍足不行。我暂时收敛表情，转脸望向他：“已经做得很好了，忍足前辈。其实也没差多少嘛，两边气氛本来就不一样，大家喜欢哪边都有道理。而且，收入也……”
……收入也……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压根连两边的最终收入都不知道，就连上交的表格都大概是桦地帮忙完成的。谎不知道该从哪里撒起，我成功地噎住了自己。
“不用特意说那种话也可以，镜见。”谁知忍足接过了我的话茬，“怎么说，我差不多算是输惯了——是迹部那家伙的话。最多也就是被嘲讽几天罢了，而且范围仅限网球部内。倒是这几天，还要谢谢你才对。”
他半开玩笑的语气不像是装出来的。我有点郁闷，本来好心准备安慰他，结果自己反倒成了被安慰的一方，并且还被不留情面地揭穿了。
……我早该猜到他一点也不在意比赛结果的。
他所说的值得在意的事……究竟是什么呢？
问题的答案没能显露身影。结果如我所料，是桦地帮我完成了表格，甚至还做义工一般帮忙走访了泷。虽然感觉自己像拥有了迹部的力量似的很荣幸，但转念一想，不知道他有没有如实汇报给迹部，我突然便为自己的前程担忧了起来。
担忧的心情只持续了几天，在去学生会长办公室领取有关辩论大会的材料时，迹部并没有说什么。我松了一口气，然而也正因此，文化祭的句号彻底画在了秋日的背景板上，成为了日历中翻过的一页。
和不在意败绩的忍足不一样，作为队友输掉的日吉一连几天脸上都挂着不快。不知道是不是想用胜利再次证明自己，他少见地报名参加了辩论大会。然而，就像遭遇了神灵的恶作剧似的，我们与c组在第二场比赛相遇了，并且在凤出现在对面队伍中的情况下吃了败仗。
这下我天天能看见他的冷脸了。
贸然安慰可能会适得其反，我算是有了经验，所以没有擅自和他搭话，只在自己的座位上与御惠小声吐着槽。
“是运气太差了，”御惠拉开我前桌的座位坐下，“要是抽到正方就好了。”
我完全明白她的话——这次与c组对阵的辩题是“中学生是否应该被允许带手机到学校”，而我们班抽到的是反方。辩题是很贴近生活没错，然而……
“校规里确实有说禁止带手机……但是大家都带着呢。”我说，“连那个迹部前辈都是。”
“没错啊，连学生会长都带头了。老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御惠回头往日吉的方向看了一眼，“所以他才会在那时候无话可说吧——有点不甘心啊。”
是啊。被对面直接质问了“难道你没有带手机来学校吗”这种问题，简直就像被将了一军似的。
日吉那家伙也是有苦说不出吧。就他平日的表现来看，他手机的用途基本只有接收学生会和网球部的通知，而不是短信聊天。
……最近他倒是经常在查看手机后就匆匆忙忙地往网球部跑，也不知道有什么事。
我用手撑着下巴，将手上的笔又转了一圈，望着御惠随上课铃声走回座位。
期末考试近在眼前，各个社团的活动都相应地减少了一些。托平日没有过于懈怠的福，我的复习任务还算轻松。原本就打算朝着直升高等部奖学金努力的我，也总算能够在抛却单打大会这块心病的情况下向新的目标前进了。
这样的决心却并非无坚不摧，在又一次看见午休时间有人在教室里边吃便当边看笔记时，我终于感觉到气氛闷得可以，只能投降地靠在了椅背上。
手机也并未振动，空气中除了便当的香味以外什么也没有。
……最近，我偶尔会收到忍足的问候短信。
内容仅仅是简单的问候而已，我却总是会在接收到屏幕上的印刷字体时，思绪不由自主地被拉回到那个似乎不属于秋日的下午。
那片球场……
我的目光……原本是聚焦于那片球场的。
然而，与那片不属于我的绿色一同升起的、让人感到错乱的心情……
仅仅想到这里为止，脑海内具象化的我自己便呯地撞到了玻璃墙上，只能捂着发痛的额头，朝对面陌生的景色窥视。
令人在意的事情变多了。我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感觉有点喘不过气来，于是想要逃离这气氛地站起身走出了教室。
沿着走廊往楼梯的方向前进，我打算下楼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谁知，才刚看见拐角，视野里便一并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啊，镜见桑。”他也同时看见了我，“中午好。”
……是近期一直春风得意的凤啊。
想到这一点，我在问好之后忍不住添上了一句：“恭喜了啊，辩论大会。c组成绩很棒吧。”
“哈哈……没有那种事，是运气比较好而已啦。”他笑起来，“说实话我的心脏也扑通扑通的呢。辩论真是难事啊。”
“不，凤君相当努力了吧？能看出来的。”我实话实说道——这是我作为观众的体会。
“嗯，是有提前查了不少资料没错……”凤点点头，“不过，真是吓了一跳啊，日吉竟然也会参加辩论大会。明明作为次期部长最近都很忙的说。”
我本来想吐槽他的重点明显不对，然而仔细咀嚼了一下这句话，我才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
“……日吉他，是次期部长吗？！”
“诶，镜见桑不知道吗？”凤表示惊讶似的眨了两下眼，“我原本以为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来着……”
完全没听日吉说过……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
有关最近的种种迹象，我一下子明白过来了。
“是迹部桑和监督一起选出来的。日吉的话，我相信他能够胜任。他也很努力。”凤说着笑了笑，将视线移向窗外，“——啊，果然……日吉就在下面呢。”
我走到窗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日吉一边扣着校服外套扣子一边快步行走的身影在为数不多的学生中很是醒目。没一会儿，他便转过拐角，暂时消失了踪影。
我从来没有考虑过有关网球部次期部长的事，却在今天被毫无防备地直接给予了结果通报。日吉正一步步向上攀登着，而同为二年生的凤，与他之间是否有过竞争，又曾经经历过怎样的心情，我一概不得而知，也理所当然地无法问出口。
空气一时间沉默着。
话题的走向有点不一样了，在这里终结比较好。我将视线从日吉消失的地方收回来，刚想说点什么，却由于上一秒视线迅速移动扫过的区域里存在着某个身影，而不由自主地将目光移了回去。
“那是……”
“啊……是忍足桑。”听见我的声音，凤干脆改变了半侧着身的姿势，直接面向了窗户，“好像是重要的事呢。”
他站在秋季仍繁茂如昔的常绿树旁，不留心的话很容易就会像其他学生一样被忽略而成为背景的一部分。然而，看起来确实是很重要的事——在他面前站着的女孩伸手递出了颜色好看的礼物袋。
“这时候犹豫的话对方会伤心的吧，忍足桑！”凤像是为他鼓劲似的握起了拳头，“啊，收下了——做得好，前辈！”
他的声音没有达到会被楼下听见的程度，但明显加以限制的音量掺上不知从何而来的坚定，反而让人觉得有点微妙。我望了他一眼，目光的方向却像是被橡皮筋拉着似的，在下一秒自然而然地又转了回去。
忍足手里已经拿着礼物袋了。虽然还没有拆，但女孩的脸上也正展露着笑容。
……心情有点似曾相识，我动了动嘴唇，却找不到上一个瞬间自己想要说的话了。
“……那个前辈，一直都是这样吗？”
“诶？啊……忍足桑，果然很温柔吧。”凤的声音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和煦，“我也很羡慕。”
我忍不住接道：“凤君已经足够温柔了吧。”
“不，突然被这么说……”他有点为难似的笑了笑，“因为，啊，说出来有点……我其实不太擅长应付这种事啦，有时候连该说什么都不知道，总是让别人困扰。那位前辈就完全不一样，礼物之类也都会收下，从根本上细心地照顾着对方的情绪呢。”
无需多说什么，十月的咖啡壶便打着转进入了脑海。
“所以，那个前辈……对每个人都是这样温柔的态度啊。”
“是女孩子的话大概会更能感受到吧。”凤开玩笑似的答着，停顿了两秒，才又开了口，“……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忍足桑正是因为对所有人都很细腻，有时候才反而让人觉得有点冷漠……”
然而，我还没能发出声音，他便提高音量补救般接上了自己的话：“——啊，十分抱歉！这只是我自己的臆断而已，一不小心就……请忘掉吧，被前辈知道的话我会很惨的。”
虽然他这么说，但显然很快就会被知道了。着急地抬高了音量的缘故，身处二楼的我们已经足够让楼下听见了。我并未来得及作出什么保证，视野里的深色头发已然改变了角度。
——糟了。得在被看见前……
不知被哪根神经牵动着思路，我在大脑变成一片空白之前抬起腿来，向教室的方向跑去。
“镜见桑……？”
即便凤略带困惑的声音在身后响着，我也没有放慢脚步。
不是假的……那时我所感受到的炙热，并非是能够被掩盖住形状的伪物。
但是……
我哗地拉开教室的门，随即接收到了正在复习的人投来的不满目光。后知后觉地道了歉，我才放轻动作关上门，回到座位上坐下。
也许对于忍足来说，那就是他所能触碰到的玻璃墙的边缘了。
他好像……不会再前进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