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Chap43次生枝
第二天我便填好了表格,想着比起拖拖拉拉到最后一天来还是早点把事情结束比较好,再加上知道迹部下午会先去网球部,我便决定在午休时间把表格交过去。虽然仍然对上次交报告的经历心有余悸,但这回迹部明确说了交到他办公室,那么三年a组之行就可以避开了。
刚走出学生餐厅,便有几个女生进入了视野。她们换上了网球裙和运动鞋,一路小跑着进入了女子网球部。
……多崎并不在那里。
想起还没有告诉她自己的成绩,我不禁敲了敲脑袋。明知善解人意的她一定不会怪我,我却还是难以主动找机会开口。这样逃掉当然不行,下次一看见她就大胆地去说好了。
不过……女子网球部也是,渐渐与我当初的认知不太一样了。午休时也出现了主动加练的部员,原先懒散怠惰的气氛似乎正慢慢减弱着。
这样下去的话,下回能名正言顺地取得进入全国大会的资格也说不定。
至此为止,之前我所介怀的灰暗部分,似乎已经被今天稍显炎热却又明亮畅快的阳光完全穿透了。我走上楼梯,刚到达学生会办公室区域所在楼层,一阵专属这里的静寂气息便飘散而至,让我不自觉地收轻了脚步。
然而,我试图保护这份寂静的行动很快失去了效果——有短促的关门声从转角另一边传来,随后便响起了一串校服皮鞋产生的脚步声。我有点无奈,于是放弃努力地恢复了正常的走路重量,谁知刚刚转过拐角,让我始料未及的脚步声的主人便进入了视线。
……是忍足。
他手上拿着一个文件夹,似乎刚办完什么事——由刚才关门声和脚步声产生的远近程度推测,好像正是从走廊尽头的学生会长办公室出来的。马上便同样看见了我,但他脸上的表情并无多少变化,而依然按先前的步速行走着。
不明白并不属于学生会的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虽然感到困惑,却没有问出口。本应该向身为前辈的他打招呼,我却不知为何只能做到向前迈着步,而发不出一点声音——我甚至有点想要赶紧走进迹部的办公室才好。
事实未能如失礼的我所愿——在经过我身边时,忍足打破了寂静的空气。
“……六角中的佐伯虎次郎?”
我猛地停住脚步,回过头不可思议地望向他。而他也停止了移动,并且在沉默两秒后,转过身来正面朝向了我。
“……”表情依然没有变化,忍足并未等我回话,便再次开了口,“……那家伙,是怎样的人?”
——什么啊,那个时候他看见了吗?不,比起这个……他在说什么啊——?
即使说在意或者关心之类,也完全无法让人高兴起来不是吗……?!
转眼间便明白了过来,与此同时,昨天在洗手间里无意听见的话音钻进脑海,我不自觉地咬紧了牙。
现在莫名其妙地问出这种话算什么啊……?
他不见丝毫波澜的表情令我感到困惑,然而并行升起的还有逐渐向强烈发展的不快。即使并不了解佐伯这个人,我也还是咬咬牙开了口:“佐伯桑他很温柔——”
“……只是温柔的话,无论是谁都能做到的不是吗。”
我的句子刚释放到中途,便被利刃切断而只留下了平整的断层。我从未听过忍足像这样说话——与平日一贯的轻松亲切不一样,那话音不仅没有多少温度,甚至还清晰地包含着一层薄薄的、我从来没接收到过的情绪。
……他在生气。即使脸上风平浪静,我也终于能透过那双眼睛感受并完全确定了。
……他在生哪门子的气?不,倒不如说,他哪里有资格生气了啊……?
明明自己才是……
然而,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忍足将视线缓缓移开,抬手推了推眼镜。
“好像说了些愚蠢的话啊。”他声音里那丝我第一次发掘到的情绪也就此消失了,“……抱歉。刚才的话,就当作……”
“——什么‘愚蠢的话’啊,忍足前辈最高明了不是吗?”我再也忍不住了,下定决心打断他,“对前辈来说温柔是很简单的事吧?反正也和很多人交往过,我都知道的——还有,因为本来就又是自作聪明的幼稚的人,所以才会和那种成熟类型交往的不是吗?前辈以为只要不说,我就会被蒙在鼓里吗?”
“……”清晰地看见他脸上现出了程度罕见的诧异表情,我却只感到一阵口干舌燥,并且被这感觉推动着再度开了口。
“烟火大会那天,我和佐伯桑只不过是恰巧遇见而已。是青学的不二桑约他出来的。”我不顾一切地继续说着,“忍足前辈呢?那个女孩是偶然碰到的吗?还是说是亲戚?”
“……都不是。”令我意外的是,忍足竟直接回答了我的问题,而不知为何,他脸上的诧异仍未消失,“但是……”
“没有但是了不是吗?”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打断他,“忍足前辈的话,根本没有资格在意吧——?!”
我没有再得到回应,走廊里再次被寂静占领,比起刚才来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种感觉讨厌极了。并且,不知为何,即便这样发泄了一通,我也完全没有任何舒畅的感受,相反,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卡着似的不痛快。
无法再盯着他的脸看了,我深吸一口气,转身快步向楼梯走去,但没走两步却又意识到本来的目的地是学生会长办公室,我便只能又调转方向往回走,视线直指走廊尽头地移动着步伐——这条走廊原本没有这么长的。
抵达目的地的一刹那,我长长地松了口气。不再往其他地方看,我抬手敲了两下门,等到里面传出回应,才捎上一句“失礼了”打开门走了进去。
“嗯。”坐在桌后的迹部正专心致志地看着一份资料,连头都没抬地发话,“知道了,放在那边桌上。”
早已预料到会是这种情形,我把表格放好,又不太想这么快走出去,只能先扫了迹部一眼。他手中的资料封面写着“海外交流”几个大字,大概和之后的修学旅行有关——但他完全没有理睬我的意思,我也只好又装模作样地把桌面上的文件收拾整齐,从口中挤出一声“失礼了”,向门口走去。
谁知,迹部又忽然发了声:“——慢着。”
我有点诧异地转过身:“还有什么事吗?”
他这才稍微抬起脸来瞥了我一眼,却并没有立即说话,只停顿了几秒,便又将目光移回了手中的资料:“……算了。这里没你的事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好了。”
我感到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遵照他的话打开门走出了房间。迎接我的是一片寂静的走廊,此刻只有我一个人的校服皮鞋与地面相碰撞而产生声音,将空气搅动起来,漾起不合时宜的涟漪。窗外的世界一派喧嚣,比这种地方适合我得多——我这么想着,加紧了脚下的步伐。
然而,我喉咙里的异物一点也没能融化掉。我不太能确定此刻无端冒出来的情绪究竟算是什么,但硬要说的话,似乎有点像是后悔。
……刚才我说的话,有些太过分了也说不定。虽然在我看来之前的见闻已经足够表明他就是这样的人,但这些明明自己知道就足够的话,不必像那样当面说出来也可以的。毕竟那些都是他自己的事,我也并没有因此而遭受什么坏处,而且……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忍足露出那种程度的诧异表情。虽然并非头一回目睹向来冷静的他表现出的诧异,但刚才那样的画面,无论与哪次相比都不一样。
我明白被说了重话的感受……再明白不过了。也许这还要托忍足的福——虽然听起来有点讽刺,但他当时所做的与我刚才所做的,从意义上来讲也完全不一样。
……我一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伴着外面世界传来的聒噪声响,这回的走廊很快就被带着浅淡悔意的我走完了全程。
然而,直到这份悔意稍微消散了的第二天,我才终于弄清楚了窗外的喧嚣究竟包裹着什么原因。
午休时分的学生餐厅与平时无异,无论自助餐的哪个区域都围满了人。我正犹豫着要选择洋食还是和食,却在这时看见了人群中显眼的酒红色头发,以及站在旁边、很少在学生餐厅出现的日吉。
本来有点好奇日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就在我盯着那个方向望的当儿,他已经看见我了。这下只能打招呼了,我走过去,见向日还拿着餐夹在食物上空犹豫来犹豫去完全没注意到我,只好唤了一声:“向日前辈?”
“啊啊,麻烦死了——玫瑰,金色和黑色,护唇膏啦香水之类的他都有专用的品牌,你们自己去调查好啦!”
就像踩中了雷区似的,向日连看也没看我,便恼火地发射出了连珠炮般的句子。一来不知道哪里惹到了他,二来根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我迷茫地朝他在空气中一张一合的餐夹看了两眼,转而望向日吉求助。
“……”日吉看起来也很是无语,但并没有帮我什么,他简单地开口道:“迹部桑的生日快到了。”
听到这句话,向日才好歹转脸看了过来:“什么啊,原来不是来打听这些的啊——”
这下我总算明白了。去年的时候已经见识过了那种盛况,幸好我和迹部的储物柜相隔甚远,不然很有可能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光是礼物就能收到数不过来,那种人的生日就是这么可怕的日子。怪不得向日看起来已经被烦得够呛了。
不过,话是这么说……
迹部他,今年帮了我的大忙没错。虽然那份态度比起去年来没多少变化,但作为上司,他倒也确实没怎么刁难或者训斥过我。再加上明年三年生就要毕业了,这应该是他在中等部过的最后一个生日才对,这样看的话……
“咦,什么啊,突然不说话了。”向日最终往自己的餐盘里夹了好几个牛肉卷,随后放下餐夹,一只手叉上了腰,“不是先手打招呼的吗?”
“啊,唔。”我反应过来,有点尴尬地解释,“其实只是来打个招呼而已,因为很少会在学生餐厅看见日吉……”
“很少?才不是呢。”向日好像对他知道的事情感到很自豪似的,“这家伙只是来餐厅的时间很不寻常而已啦。而且这家伙还很喜欢自己带便当吃,就算不带便当来吃自助餐的时候,也都不会用学校的筷子而用自己带的耶。随便想想都能明白啦,在人少的时间来,一来就往位子上一坐,又不用拿餐具,一般哪里会看得见嘛——”
暂且不论日吉的脸色,我只不过稍微导入了一下,甚至都没有问向日问题,他便一个人滔滔不绝地都抖了出来,看来被缠着问有关迹部的问题其实也只是他自己造成的吧。我忍不住偷笑了一下。
在对学生餐厅最近提供的日吉似乎很中意的酱油湿煎饼又进行了一番点评之后,向日的发言才宣告结束。我还没开始取餐,转脸一看,刚才想要的多春鱼已经被拿完了。我一阵懊悔,却又在此时重新想起了刚才被打断的有关迹部生日的事来,于是再次把取餐的念头抛到了一边。
……果然还是送点什么吧?作为对他一直以来的感谢。
但是,就去年的情况来看,无论送什么……似乎都不会入他的眼啊。
传达不到的话就没有意义了。我抿着嘴想了一会,在听见自己肚子不争气地发出响声的同一时刻,捕捉到了脑海里一闪而逝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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