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Chap39道路尽头
不行了……已经累到极点了。
从未出过这种程度的汗,即使仅仅是站在原地,此刻对于我来说都成了无比艰难的事。
没想到会在这里……
我的思绪刚刚飘离了一点,一阵风便疾速掠过了脚旁。
“15-0!”裁判的声音响起来。
比赛已经进行了这么久,居然还能打出如此高质量的发球,眼前的对手,是我到目前为止遇到过的最难缠的一个。刚才交换场地的时候,观众的视线全都集中在她身上——直到赛前我才听说了的,这次大会的黑马,来自鸟取县的船津希。
凭借身高优势,她的每个发球虽然都是纯粹的直线球,但速度和力量都几乎达到了让人难以承受的地步。不仅如此,甚至每次的回球都会比先前更加上一分力量,使人招架不住。
才仅仅四局而已,我的手臂已经开始麻木了。球与拍面相触时发出的声响与金属声相近,简直像是根本没有安减震器似的。我定了定神,重新弯下腰来摆好预备姿势,然而——
——砰!
“30-0!”
……来不及引拍。
当我将手臂向后牵拉之时,球的轨迹已然从我身体的右前侧直线穿越而来,毫不留情地剥夺了引拍机会。并非像之前见识过的凤的发球那样根本看不见来球,然而,球在近身时无缘故的突然加速,是造成我措手不及的最大元凶。
然而,不可能有所谓无缘故的加速。我深知只要冷静思考就一定有机会看破她的招数这点,但,我目前身处的境况与面对多崎时大不相同。
“40-0!”
观众席上由于船津的高速发球而再度响起了惊叹声,与此相呼应的却只有地面上滚落到了界外的网球。
……手臂又酸又麻。我直起腰来,在懊恼的同时,往场边的计分板上望了一眼。
比分为3-1,并且照这样看,不久之后就会变成4-1了。我只拿到了第一局的胜利,而之后的几局,比分完全呈现出了一边倒的态势。虽然不是第一次面对逆境,但如此的大比分落后也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
球又以疾速向这边飞来了。我尽全力抑制住自己等球到了眼前再挥拍的本能,在球还未触地时便提前引了拍——
击中了。与拍面发生强烈碰撞后,球以我无法控制的姿态向对面场地飞去——速度不快。船津并未和发出窃窃私语的观众们一样感到惊讶,而是相当冷静地先我一步跑到了网前,将球稳稳击了回来。
——机会!这时候吊高球到后场的话……
我为了应对迎面而来的冲击而后退一步,上挑手臂打出了目的地为后场的吊球。然而令我没想到的是,在球坠落至合适高度之前,船津便已经到达了球的正下方。大大减弱的球速反而给了她机会,她毫无犹豫地将球用力击了过来。
得想其他办法才行。我暂时改变主意,打算先用短球将她调离底线。谁知,就在来球与拍线相触的一刹那,让人猝不及防的力量从拍柄传了过来。
啪的一声,我的球拍狼狈地脱离了手上的控制。
“game船津,比分4-1,双方交换场地!”
裁判的声音响起后,我才好歹能够从静止中复苏。转身拾起地上的球拍,我抑制不住地喘着气,向对面场地走去。
不可能……不应该是这样的。速度和技术不说,就连力量也凌驾于我遇见过的所有对手。按理说世界上不可能有完美的人才对,但……
仅仅从眼前的比赛来评价的话,并未表现出丝毫疲劳的船津……说不定确实是完美的。
比起身体上的疲累,在认识到这点后突然涌起的无力感,才是在此刻迎面给了我一记重拳的主犯。
即使面对的是不可战胜的对手……我明明有不能输掉的理由的。
我把球在地上弹了几下,拼尽全力抛了起来——
“发球失误!”
我深吸一口气,任凭脸颊上的汗珠宣告着什么似的滑落下来,等未过网的球被工作人员捡走后,再次抬起手臂来。
明明有的……明明有不想输掉的理由的。
“双发失误!比分0-15!”
但是……
右手臂酸麻得不像话。虽然还没到痛苦的程度,但在发球时完全抬起的瞬间,这只手仿佛根本就不属于我一样。我无法控制出手的力道和角度,只能依靠无数次发球时身体的记忆本能地进行着击球动作。
“双发失误!比分0-30!”
……不能输。我不能输在这里,也不会就这么简单地……
第三个发球——准确地说是第五个——终于飞过了网的高度,而船津也不作任何迟疑地回击了。我没有别的办法,用小碎步向前移动后,将左手握上了拍柄。
双手的话一定……
“打回去了!!”在我情不自禁发出声音的同时,球以高速飞向了对面场地。船津的动作稍有停顿,我不敢有任何顾虑,直接向网前跑去。迎接我的是作为绝佳机会的网前吊球,然而现在抬高便会丧失知觉的手臂根本打不出有效扣杀,我只能后退一步,再次从正手位双手回击过去。
没有攻击权……我在网前待着的意义几乎减到零了。
下一秒,船津便用强力的穿越球直击底线,取得了这一分。
观众席上议论四起。任谁看来刚才都是用扣杀解决她的好机会,我却就这么用双手击球放了过去,简直像是故意放水似的。然而实际上,我压根连放水的边都摸不着。与面对多崎时完全不同,即使我能用头脑分析出对应战略,我的手臂也因为多次接住船津力道极大的回球而已经酸麻无比,无法跟上大脑的要求了。
有心无力的情绪裹着一阵疲劳感翻涌而上,我喘着气,却突然连咬紧牙关的力气也丧失了。
所谓不能输掉的理由……究竟是什么呢?
我在回应着的……真的只是自己的执念吗?
“镜见选手,请回到底线发球。”裁判的声音响起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网前站了有十秒了。观众都在盯着我看,我只能压抑住心情,往底线走去。
凭借对刚才手感的复制,我的发球能够勉强过网了。然而,对面的船津竟在我出手的一刹那便做出了引拍动作,在不可思议的长引拍之后,她用双手持拍回击了过来。
简直像是没有起跳版的jackknife技术。我压低身体,同样用双手握紧拍柄,瞄准高速飞来的球挥拍——
——啪。
球拍与地面相触的刹那,我就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代替我声音的只有裁判报出5-1比分的句子而已。
我的两只手都震颤不已,让我自己感到陌生。抿着嘴再次狼狈地拾起球拍,我回到底线站好,心中不知何故产生了无以名状的苦涩。
……你在挣扎什么呢,千冬。败局已定了。
船津抛起球来。
“15-0!”
根本无法移动脚步,我用尽力气抿着嘴,摆好接发球的预备姿势,就像第一天学习网球时那样。
“30-0!”
……不行了,只能这样了,到此为止了。被击垮的是我……不知道在坚持着什么的我。
惟独不想在此刻放弃,我根本搞不懂自己。明明已经没有值得在意的事了才对。我的视线渐渐模糊起来,沉重的睡意翻卷而至,周身的一切都好像消失了似的。
直到最后我也没能听见裁判宣告比赛结束的声音,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场的。等我终于从恍惚中恢复意识时,我已经身处场馆之外了。现在是下午四点光景,由于是夏休的缘故,街上行走的有不少都是学生。我在原地迷茫地站了一会儿,觉得背着网球包的肩膀很吃力,却又没什么办法,只能用一只手稍微往上提了提。一阵风吹过来,我感到脸上有点痒,便伸手摸了摸,没想到却沾到了明显并非汗水的液体。
我哭了……?
只不过是1-6败北了而已……根本没有理由哭的。我已经不是会为胜负哭闹的小孩子了。我一边安抚着自己,一边隐蔽而飞快地把泪水擦干,抬起脚来快步往旁边的沿河道路上走。明明没有快步走的必要,我却仿佛一定要赶紧逃离那地方似的飞快移动着,并且无论用手抹了多少遍,令人生厌的眼泪依然往下流着,完全不受我的控制。
知道今天忍足也在观众席上的缘故,我特意没有按来时的路线走。反正不管怎么绕都能回到酒店,只要这幅狼狈的样子不被撞见就行了。
但是……
一想到这点,刚才在赛场上有心无力、还不知在死磕着什么的心情又袭来了。我的脚步越来越慢——重温这种心情的感觉并不好受,而且,因为努力憋着的缘故,我就像吞了一百只蚂蚁似的感到一阵恶心。
不行……忍不住了。
我停下脚步,将手臂枕在河边的栏杆上,埋下头尽可能不出声地哭了起来。
结束了,千冬。魂牵梦萦的单打大会,为之努力了几个月的单打大会,最后以在馆内赛第二轮被淘汰而告终了。
眼泪根本止不住,在填满指缝之际,差不多都要沾到栏杆上了。我这才感觉不太好,就在收拾情绪缓缓抬起脸来准备找纸巾的时候,却因为视野里出现的身影而不得不僵住了动作。
“……什么呀,瞧瞧那张脸。”面前的人在我一片模糊的视野里露出了无奈的笑容,“是因为我来迟了么?”
根本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只因为这一句话,毫无来由地,我从刚才开始的混乱思绪,全部在这瞬间被理清了。
惟独不想的是……在他面前输掉。
无论以何种光明正大的理由都好……“对方太强大”也好,“手臂的状态变差了”也好,无论以什么理由,惟独不愿意的是,被他看见惨败时的景象。
为什么……?
虽然不能明白这种想法的缘由,但,现在说什么都毫无意义了。我深呼吸了一下,却充满反效果地引出了更多眼泪,并且因为想要止住而反倒咳嗽了起来。实在太过丢人,我不再看视野里模糊成一片的忍足,转身重新扶上栏杆,抬手捂住了口鼻。
河边相当安静,除了我自己白痴般的咳嗽声以外几乎没有别的声音了。但这时,我却清晰地听见了从右方传来的叹气声,紧接着,似乎有只手在我的背上轻轻拍了起来。
“……想哭的话,痛快地哭出来就没事了。”忍足的声音变得略微近了些,“好了……哭出来就行。深呼吸……好孩子。”
像是被哄了的小孩一样。我一边无法抑制地感到丢脸,一边却又因为后背传来的令人陌生的轻拍而奇妙地产生了安心感。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可眼泪还在自顾自地往下流着——我再也无法压抑了,于是放下手,就着喷薄而出的苦涩心情,面朝河岸低下脸,放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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