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Chap78以夜空为起点
托大雨的福，今天晴空塔附近的游客数是我见过最少的一次。本来晴天的时候还有不少人会不顾形象地躺在地上拍照,只为摄下晴空塔全貌——而此刻，这样做的人一个也没有。
“哇，真幸运，都没什么游客。”我忍不住感叹，“简直像被包场了一样。”
“怎么，”迹部调笑似的开口，“希望本大爷把这里包下来一次？”
“——我可没那么无趣，这种地方还是得有其他人才行。”我立刻反驳，“再说……就算是迹部前辈，想把这里清场还是太勉强了吧？”
“哼，本大爷也没那么无聊。”他闭了闭眼，“不过，你这家伙还没习惯么？”
“习惯？是说称呼还是……”我忽然有些发窘，稍微下移了视线，“手……”
我的手正不受自己控制地微微僵直并颤抖着，即使在此期间被他紧握住了也毫无改善。那温度经由掌心流向全身，使我产生了些微不真实感。
“两方都是。”迹部的声音响起的同时，我感到的他手上的力度似乎又加大了些，“走了。”
解释不了自己的反应，我一边迈开步伐，一边抬眼向塔的方向望去。
好高……根本望不到顶。
即使已经将脸抬到了连嘴都微微张开的程度，塔顶也执意隐藏在天幕后不让我探察到，给人感觉就像登塔后真的能与天空相触一样。
……
等坐在餐厅里时，外面的天空呈现出了暗红色，雨也并未停止。从三十层的高度向下望，街面上旋转开移动速度各异的雨伞，但无一例外都十分渺小。
“这么说起来，”迹部在这时开口道，“下学期开始后，乐团也要招新了吧。”
“乐团？”我转回脸来，“啊，对……”
“没考虑过加入么？以正式成员的身份。”
迹部出口的话听起来轻描淡写，于我来说却是令人惊讶的内容。我盯着他看了几秒，为了确认又开口问了一遍：“是希望我……加入乐团？”
“……本大爷可没说过‘希望’吧，”他移开视线，“只不过是提议罢了。”
“可迹部前辈之前不是说过乐团的水平达不到……”我顿了顿，笑道，“这样对我真的有好处吗？”
“……”他没说话，把目光移回来盯住了我。
我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只好尴尬地补救，“……景吾前辈。”
“与那没关系。”迹部根本不给面子地驳回了我的订正，“本大爷看你无所事事很久了。”
“——什么叫无所事事啊？”我抗议，“计算机部能建立起来也是有理由的，今年我们还要参加机器人大会……”
“乐团的负责人是榊。”迹部打断我。
我猜不到他要说什么，于是端起饮料喝了一口，安静地等他继续。
“就算到了高等部，单独授课也还是会进行。”他露出了有些不满的表情，“真是，还要我接着说下去？”
“我明白了……原来如此，”我领悟到他的意思，点了点头，“而且凤君也在乐团，他也一定会和前辈保持联系吧。”
迹部这才收回刚刚的表情，转而轻扫一眼窗外后开口：“说到凤，那家伙最近也问过我有关乐团的事。”
“问迹……”我话到一半忙改口，“景吾前辈？”
“说是下学期想为了网球好好努力，在为乐团可能会分散注意力而苦恼。”迹部又抬眼扫了我一眼，“你怎么想？”
“我？”我指向自己，“凤君的意思是想要退团？”
“按他的说法是还在考虑中。”迹部答道，“拒绝了首席小提琴的位置，也没有太多可以失去的。”
“嗯，如果是为了网球部的话……或许他的想法也有道理。”我考虑着，用比平时慢的语速说道，“但把压力全部放到一边肩膀的话，我不太确定对凤君来说是不是好事。”
“是么？”迹部悠闲地往后靠在椅背上，“那家伙在你看来是怎样的人？”
“要说怎样的人……”我郁闷于他总扔来难以回答的问题，却又不自禁地在心里斟酌，“我是觉得要应付乐团对他来说完全没问题，反倒是如果太想要执着于另一方面，难免会产生一种孤注一掷的感觉。”
迹部没有接话，也没有改换姿势，似乎在等待我的下文。我只能接着开口：“在我看来，凤君他，不适合孤注一掷式的努力。”
“……哼，我也是这么和他说的。”迹部勾了勾嘴角，“那家伙越是想要和一件事死磕，就越容易紧张，最后陷入到自己也无法察觉的僵局里去。”
我抿了抿嘴，发问：“劝他留在乐团了吗？”
“只不过把利害关系摆给了他，帮别人做决定不是本大爷的风格。”他哼了一声，“这种事还是靠自己领悟比较好，不过你要是想去劝他本大爷也不会管。”
“……我当然是希望凤君留在乐团了，”我老实承认，“对我来说很便利嘛。”
“这么说你已经下定决心了嘛。”迹部不慌不忙地又开口道。
“……”我没了话，于是不再理他，专心对付起面前的食物来。
用餐结束后，外面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而雨势仍然不减。餐厅里十分安静，这是令我感到陌生的氛围。当我的目光扫到手腕上的表时，我才意识到一件事。
“已经超过两小时了……”我喃喃。本以为音量足够轻，但迹部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哼，”他笑了一声，“那么从现在开始是额外内容，有偿。”
“——有偿？！”
“具体等本大爷想好了再说，总之先欠着。”他说，“反正今晚也没有行程，本大爷无所谓。”
我极度不满地望向他，然而并没能起到什么作用。与那表现出理所当然态度的眼眸对视了一会，我深知自己取胜不了，干脆移走视线开口：“去展望台吧。”
……
当我们在350米展望台处站定时，塔外还在下着大雨。雨中的东京在视野内平铺开来，霓虹灯冲破雨障宣告着自己的存在，和新年那天一样，都市的气息再次逼近了我们。
“啊——那边，隅田川。”我将身子贴近玻璃，“能看见……”
“是樱花吧，那里。”迹部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已经到这程度了吗，今年开得还真是早。”
“可惜……要是天气好的话能看得更清楚一点的。”我敲了敲栏杆，“而且这种大雨，也不知道花能不能承受得住。”
“说到底也总有落的一天吧，”他说，“在盛开的时候足够华丽不就行了吗，嗯？”
“……道理说得倒是没错，可听起来完全没有意境啊。”我吐槽了一句，转脸问道，“对了，前辈最喜欢的花是玫瑰吧？”
迹部相当平静地答：“嗯。怎么？”
“果然，现在想想，本身就是个像那一样浓郁热烈的人啊。”我叹了口气，将注意移回窗外，“真是……和玫瑰很像。”
“那是用来形容人的词吗，嗯？”他听起来倒没生气，“看在今天的份上，本大爷暂且原谅你。”
“本来也没做错什么还说什么原谅啊……”我又吐槽了一句，“擅自加码的那方才有错吧。”
“……别得寸进尺，你这家伙。”
迹部的声音传来的同时，我的右边脸颊由于受到外力作用而向大脑递送了疼痛信号。
他的动作来得太过突然，我在原地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突然捏人算什么啊，景吾前辈！！”
“少废话，还想再来一次是么？”他挡开我的不满，“这个高度太无趣了，上面更高的地方还有一个展望台吧。”
“……忽然转换话题也相当过分。”
“少啰嗦。”
不知为何气氛变得轻松了下来，甚至还有点吵闹，与料想中完全不一样。等乘着这种气氛来到更高的展望台时，视线内的游客终于渐渐多了起来。沿着蜿蜒而上的坡道行进，身旁的玻璃回廊也将更开阔的视野呈送至此了。
“啊——也没有星星，”成功登顶的我呼出一口气，“但是刚才在下面看到的霓虹灯，也算是像星星一样了。”
“……才走了这么点路，眼睛也变得不好使了么？”迹部说着，也走过来，“看看天上。”
接收到他的话，我才使劲眨了眨眼，再次抬起视线望向外面。
“诶？雨停了……”我不可思议地发出声音，“明明刚才还……”
雨点已经不再敲打玻璃了——也许雨并没有停而只是减小了不少，但起码减小到了肉眼粗看分辨不出的地步。然而这还不算值得惊讶的，当我遵从迹部的话向天空望去时，有什么闪烁着光芒的东西进入了可见范围。
……是星星。
光芒极为微弱，看上去也十分不起眼，但确实有数量稀少的几颗夜星正嵌在天幕上，守护着属于各自的区域。
夜空中稀疏的星星与地面上如星光般闪烁的霓虹灯遥相呼应着，点亮了寂静的夜晚。
“云散开了，看样子不会再下雨了。”迹部的声音响起，“总算是看见想看的天空了吧。”
夜星的光芒在他柔和了些的声音环绕中鼓动着，仿佛与我的心跳重叠为一。我触不到那些星星，当然也不可能触到——但当我伸出手放在玻璃上时，我却真切地看见有不属于地面的光芒在指尖跳动，并很快飞走，与平静的夜空相融了。
……那是属于谁的光芒呢？
“我……”我的另一只手抓紧了栏杆，“……喜欢着景吾前辈。”
他很快作了回应：“不要说些理所当然的话。”
“不，这次不是……”我无法转脸看他，也无法移动视线，“本来就约好是在今天由我来说的不是吗？”
“那又如何？要不是本大爷……”
“要不是前辈擅作主张，这些话本来应该能更早些被听见的。”我打断他，“后悔了吗？”
就算不回头我也能想象到迹部此刻的表情，但这回我没有给他留下多少空隙，自行说了下去。
“但是，如果不是景吾前辈……我也一定没办法一个人顺畅地说出来。”我说着，深吸了一口气，“还有这片夜空，雨以及霓虹灯，都像是在赋予我新的意义一样。我想……也是因为景吾前辈。”
我的话尾落下后，面前玻璃上映出的迹部的身影走近了些。
“……哼，原来偶尔也会说点好听的话。”他开口，“这只不过是起点而已。”
我还未接话，他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还有。”
“让本大爷喜欢着的，不也正是这样的你吗。”
不知是错觉还是只是进入了臆想，但我视线之内的稀疏夜星，数量在几秒的时间里急速增长起来。那因集会而散发出的光芒似乎下一秒就要开始流动，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隅田川仍在流淌，繁华绚烂的夜晚的都市也还在眼前，唯独我一人脱离了原地。
我身处夜空繁星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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