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Chap71未完成的赌约
……谁也不在。
我站在阶梯高处，由于冬夜的冷风而格外清醒。在这种角度俯瞰算是处于关闭状态的球场，印象里似乎还是第一次。
明明说了有网球祭来着，地点也是井之头公园没错。然而，都到了这种时间，我所面对着的却是甚至都没有开放的球场。
……或许是时间搞错了也说不定。我叹了口气，在最高处的台阶上坐下来。
晚饭的时候，和家人一起吃了蛋糕。有了蛋糕和礼物的生日，差不多算是完满了吧。
明明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我凝视着下方的球场，在从不知第几秒起，突然感觉那夜色中的场地离我无比遥远。我能切实地感受到缠绕在周身的夜风，甚至抬起头时进入视野的少许夜星也给我以触手可及的错觉，但，唯独沉浸于夜色中的那几块场地，似乎遥不可及。
能看见，有谁在那里奔跑。
虽然深知并不是实际存在的景象，那样的画面却仍然真切得过分。我无法辨认出那是谁的身影，唯一能做的只有以目光追随着他，或者说她，的动作。
这样的身影，在几个月后便又将能够看见了。
无论是向上攀登的日吉他们，还是站到新的起跑线上的迹部他们，都势必以崭新的面貌，再次向唯一的目标前进了吧。
仅仅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凝望下方夜色中的场地，我却能毫无来由地体会到如雾雨般的安心感。就这点来说，人心可真是奇妙。
……但是，不行，好冷啊。
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在这里不仅冷得要命，还会被不知情者当成可疑的人吧。说来也是，明明是来运动的，也带了球拍，却在这里坐了这么久，连身体都要完全僵硬了。
我站起身来，把包背到身上，朝下方的球场走去。
即使在站上场地后，也没有任何有其他人会来的迹象。夜风仍然嚣张起舞，四周寂静得过分。
这样下去说不定连怪谈之类都要出来了……
我有点郁闷，边想着发短信给迹部确认一下自己没有被放鸽子。然而，就在我伸手去掏手机的一瞬间——
咔——
场地周围的所有泛光灯，在同一时刻亮了起来。
本已适应了黑暗环境的双眼因突然的光线而刺痛不已，我只好眯起眼来，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并努力向四周探视。
正在这时，有什么从空中纷纷降落，并随着夜风飘散过来了。
柔和地飞舞着的、红色的……
这是……？
等到眼睛稍微适应了这种光亮，我才勉强将双眼完全睁开，并判断清了在空中飞舞的东西的正体。
……是玫瑰花瓣。
心脏突然剧烈跳动起来，我用视线飞快地四处搜寻着，却没有找到花瓣的源头。然而，虽然没能找到源头，我却在搜寻的过程中，确确实实地看见了从光亮深处走来的某个身影。
在冰冷的夜风中也将校服外套洒脱地敞开穿的那个人，正在向这边走过来。
——不，不对，有什么不一样。
那副领带飘扬的姿态很是熟悉，我仿佛被拉扯着带回了之前运动会的某个下午。只不过这次，随领带一同飞扬的还有似乎源源不尽的玫瑰花瓣。不仅如此……
他的手里拿着一束花。
我无法移动，甚至根本没有移动的念头。干眼症似乎复发了的我，能做到的只有将不被眨眼干扰的视线聚焦在他身上。
泛光灯将我所身处的一大片场地照射得亮如白昼，而在昼夜颠倒的场所中降下的红色绵雨，则将一切都变成了不切实际的幻觉。
即使从场地尽头走到这里，实际上也只是很短的一段距离，但不知为何，在迹部向这边走来的过程中，我却感觉经过了两个世纪那么久，简直像是从明治走到了平成一般，令我喘不过气来。等我终于再次想起今年的年号时，他已经走到了我面前。
“……把那个碍事的包拿下来。”他开口。
这样的开场词让我有些措手不及，但还没有完全昏头，我迅速应对道：“什么‘碍事的包’啊？这支球拍还是迹部前辈你……”
我还没能说出完整的句子，便感觉被他按住了一边肩膀，随后另一边肩膀一轻，等我意识到的时候，装有球拍的包已经躺在了地上。
“到这种时候还像白痴一样，”他说，“你一点也没预见到吗，嗯？”
“……”我完全无法发出声来。我的声带就像是被人打了结似的无法振动。
……心脏快要炸裂开来了。
现在这个时刻，仅凭迹部直射过来的目光，我便能感到之前的世界全部被推翻了似的令人头晕目眩。我所看见的一切，全都在我的防御范围之外。
“……怎么了，”与我完全相反，迹部看起来冷静得不像话，甚至微微扬起了嘴角，“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我没办法做到像他一样扬起嘴角，只能用连自己也没听过的语气开口，“……没有网球祭。”
“不这么做的话，就算是本大爷也不能保证你这家伙能准时出现在这里。”他笑了一声，“怎样？这个布置。”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冲破眼眶，但凭借最后的一份理智，我仍然攥着拳头忍住了。
“为什么之前……”我说，“根本不说清楚，也没有联系我……”
“……因为本大爷自始至终都最适合恶人役。”
在听见这句话话尾的同时，我被来自面前的力量控制住，只不过一刹那，便坠入了曾经体验过一次的温度之中。
手也好脚也好，就连脸都快要冻僵了的我，由于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眼眶内大颗大颗滑落出来，而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
“……我说过了吧，”迹部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不要哭。”
明明没有发出声音……仅仅因为气息变得纷乱不堪，他却能准确地判断出我的状态。
“我……没有想哭。”我一边说着，一边尽全力阻止更多眼泪的流下，却根本没有任何效果。
眼泪停不下来……
“你说什么都没用了，听好了，镜见千冬。”他的声音再次从近在咫尺的地方响起，“从现在开始，你是属于本大爷的女人。”
……太丢脸了，这种台词。实在是……丢脸到家了。
但是，反驳不了……
无法反驳的我，只能在泪水和纷乱气息的混合物中挣扎着，试图让自己镇静下来。
“……回应我。”
在这种状况下，他的声音又一次传入了我的耳中。
像是命令一般的口吻，究竟为什么拥有使人感到安心的力量，我可能永远也不会明白。
我伸出已有些僵硬的双手，以我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紧紧地抱住了他。
“……身上冰成这样，还坐在那种地方吹了那么久的风，嘁。”迹部的音量与平时相比轻了些，“差点以为计划又要被你这家伙破坏了。”
“计划……”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那个赌约……”
“当然是为了防止你在本大爷筹备好之前抢先说出来才那么做的。”他有些得意似的笑了一声，“本大爷的计划天衣无缝。”
“……只因为这种事，竟然面不改色地欺骗我到现在吗？”
“最后受益的是你这家伙吧。”他说着，将手慢慢放开，我又恢复了自由状态，“稍微冷静下来的话，把花拿好。”
完完全全的恶人役，迹部景吾……
我也松开手，却随即因呈现在眼前的花束而吃了一惊。
全部是红色的玫瑰，并且在夜晚灯光的照射下鲜艳得过分。
“……为什么还在哭？”迹部皱了皱眉，“那么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吗，嗯？”
奇怪，我明明一点也没有想哭的感觉了，但泪水却仍然自顾自向下流淌着，根本不受我的控制。
“我已经提醒过了。”他锋利的目光又直射了过来，“……这次不会再饶过你了。”
还未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我却在下一个瞬间感觉到被一只手托住了后脑。
糟糕……
两只手捧着花束的缘故，我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我苦涩的源头，渐渐缩短距离的那份气息……
——迹部前辈，到现在为止，也没有悔恨或是遗憾吧。
——那种东西，本大爷从来不需要。
——能怀着这样的心情毕业的话，无论是谁都很幸运。
——这样就行。
……
两份气息交叠的那刻，曾经镌刻在记忆深处的所有场景，像走马灯一般旋转着流动了起来。
……已经不会再回头看了。我所拥有的只有现在，以及似乎仍被薄雾掩盖着的未来。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