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Chap52根与芽
文化祭的第二日是节目表演以及奖项评比，与去年一样，我仍然没有任何节目。但因为知道乐团一定会出场，我便凭借“与所有成员都熟悉的编外人员”的身份在一大早公然闯入了音乐教室，观摩乐团在演出前的最后一次排练。
“是镜见桑吗，好久不见了。”戴着眼镜的奥向我点了点头，“并不是经常来看我们排练啊。”
“嗯，有时候会忘记，有时候来的时机不对这里会没有人。”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我知道今天乐团一定会有节目。”
“是这样没错，但不是所有人都会参加。”他答道，“这次我们准备的是铜管五重奏。”
“只有五个人？”
“没错，这是唯一的节目。”奥说着推了推眼镜，“因为难度很大所以练习了相当久，现在如你所见，观众并非只有你一人。”
原来如此，除了那五人之外，剩下的坐在这里的成员全是轻松地观看着的啊。
在教室里待了一刻钟左右我便告辞了，本身对铜管乐器兴趣不足的我，再待在音乐教室也只是浪费时间，何况这次我熟悉的凤也不会上台演出。
走到班级门口的我却正好碰到从里面向外走的日吉。他毫不慌乱地扫了我一眼，一边系着围巾一边开口：“今天的节目，你还打算看么？”
“你不打算看了么？”
“……反正评审没有我的事，节目又很无聊。”他说，“准备翘掉。”
被他这么一说，我立刻开始动摇了。看他调整了几下围巾的位置，我忍不住问：“去哪里？”
“沿着路边走一会，没什么事的话就回道场练习。”日吉戴好了围巾，看起来意外文质了许多，“怎么？”
“……啊，”我脱口而出，“我请你吃饭吧，中午。”
“什么？”他显得有点疑惑。
“是为了感谢。”我想了想才说，“这次多亏日吉你了，是真的。”
“开玩笑么？优秀模拟店的评选结果还没出来吧，”日吉皱着眉头，“你是白……”
预备好听到他接下来词语的我却没能听到他声音的延续。我望着他，视线里出现的面孔却与刚才开口前没什么两样，就仿佛他根本没说过话似的。
“……算了。”他最终撇开脸，呼出一口气，“我是无所谓。”
太好了。我暗自想道。这样一来，我的罪恶感也能消失了吧。
结果，因为没有期待的演出，我和日吉一同提前逃离了一切按照应有的套路进行、对我来说稍显压抑的文化祭现场。大约二十分钟后，我们便坐在附近商店街的一家和食餐厅里了。
“……你喜欢和食？”坐下还不到一分钟，日吉便颇有些狐疑似的开了口。
“是觉得日吉你像是喜欢和食的人来着，因为是请你吃饭啊。”我解释道，“凤君也提到过……”
“‘请我吃饭’之类的就算了，这样我会被当成吝啬者的。”日吉扫了周围一眼，“还是由我来付比较合适，为了我的名声。”
“这样就变得奇怪了吧？”我说，“虽然说得有道理……可我的底线是aa制。”
“……”日吉没说什么，转而拿起一旁的菜单翻看起来。
餐厅里人不少。作为传统的和食店，拥有这种规模以及略微西式的桌椅构造着实有点奇怪。然而，因为离学校很近，我便不禁想着：该不会是为了迎合冰帝师生的口味才弄成这种格调吧？
故意也好巧合也罢，在我胡思乱想的期间，我点的鳗鱼饭已经到了桌上。
“因为对食物要怀有敬意，虽然很对不起，但我就先开动了。”我怀着歉意笑了笑，“可是本来说好由我请客来着……”
“你在意的地方还真是奇怪。”日吉的表情依然没什么变化，“你什么时候这么看重‘感谢’这回事了？”
“不……真的，日吉你为f组做了很多，我也受到恩惠，本来应该承担的事最后都由日吉你承担了。”我一口气说着，“因为实在过意不去，而且这是最后一……”
——最后一次？
我在说什么胡话？这并非我的最后一次文化祭。然而在我的潜意识里，似乎这回文化祭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我中学阶段悬崖边的活动。这是为什么……？
日吉没有因为我的突然刹车而提出疑问，他只略微停了停便开口：“总之，迹部桑下午会宣布优秀模拟店吧，有什么话等到那之后再说。”
我没头没脑地脱口而出：“……这是迹部前辈最后一次担任闭幕式的收尾了吧？”
“……最后一次？”
“已经是三年生了，高中会去英国……不是么？”
“英国？你是说真的？”日吉显得十分诧异，“那个迹部桑……”
迹部他没有告诉日吉？怎么可能？我没能继续望着日吉的眼睛，只能稍微将视线下移，最终聚焦于桌上到现在也未曾移动的筷子。
“是吗，英国……原来如此。”余光里的日吉也稍稍侧过脸去，“得在毕业式之前……”
“以下克上？”我顺口接道。
“……是这样。”他预料到我会这么说似的转回脸来，“那个迹部桑，是值得尊敬的人，但在各种各样的方面都是我的对手。我从成为一年生之前开始，就是将那个前辈看作要打倒的人的。”
“各种各样的方面？”我调侃道，“人气也是吗？想要达到迹部前辈那种境地？”
“……开什么玩笑，那样的事我毫无兴趣。”他显得有些不满，“我和迹部桑说到底也不是一类人。”
我扑哧一下笑了：“可是有时候你们确实很相像，眼神也好给人的感觉也好……”
“相像？”
“有的时候……只是有的时候，能看见迹部前辈的影子，在日吉你身上。”我收敛笑容，“不是撒谎。虽然不一样……但十分相似。”
“……”日吉的不满似乎并没有褪去，并且又增添了一份无语。
“是在心里斥责我吗？”
“不，我不想说。”
午饭就在这样不那么平和的氛围中结束了，结果虽然本来打算由我请客，最后还是在双方的坚持中各退一步变成了aa制结账。这顿饭的意义十分模糊了，但实际上，在学校里吃饭时，我很少能享受到这种轻松的心情。从某种程度来说，赚到的反而还是我也说不定。
回到学校里时，节目表演还在继续。我稍微观看了一会在露天场所进行的摇滚表演，又看了几个魔术，便趁着还有些时间走进读书沙龙，随便找些小说看。
差不多到了最后闭幕的时间，从窗边望下去，临时搭建的舞台四周已经人山人海了。和去年一样，迹部会在那个舞台上作发言并且发表获奖结果。如果现在下去挤进人堆的话，能看见他的几率太低——反正他话筒的声音也会传遍整个校园，那么倒不如就站在这个窗口观看好了。
迹部上台了。与预料中一样，那样招摇的响指入场式又上演了一遍。然而……
……这次并不觉得好笑。
并没有像以前一般感到好笑，这样只抿着嘴唇站在窗前的我也没有伸出手鼓掌应援。我仿佛与围在下方舞台四周的学生们身处两个世界，双方无论做什么都不会互相造成干扰。
气氛非常热烈，与我身处的相当寂静的沙龙二楼形成了鲜明对比。我喝了一口刚刚购买的热咖啡，再次将视线向下方投去。舞台上只有迹部一人，熟悉的声音也总能适时跟随话筒的号召从音箱飞出——大概作为领导者，他早已对气氛的掌控驾轻就熟了。我离舞台并不很远，但迹部的面孔和表情在视野里非常模糊，找不到实感。
我和迹部，大概已经算是能够心意相通的朋友了吧。如果诚实评价的话，在学校里能达到这样的成就，已经是值得夸耀的资本了——我一点也没有夸张。
在知道他并未对我产生怒意这一点之后，我的心底踏实了不少。然而，了解到自己真正感情的我，以不像话的方式顾虑着、优柔寡断着。
一直怀着这种心情的话，我就会渐渐泯然众人了。学校里拥有与我相似心境的人绝对不是个位数，而我也绝不想参与其中——原本我的目标相当单纯，现在为何变得这样复杂了呢？
即使“二年f组获得了二年级最佳模拟店奖项”的好消息在这时传入了耳中，望着台下因欣喜而振臂的御惠等人，我也完全没有兴奋的感受。这种心情被什么冲淡了——我的列车，从不知何时起便完全偏离了轨道，如果一鼓作气往前走的话，是会看见有彩虹的天空还是撞得粉身碎骨，我完全没办法预知。
但，可以肯定的是，从现在起立刻掉头也好，抛开顾虑大步向前行进也好，不甘于泯然众人的我一定会做出选择。
无论向前或是向后，我都不会停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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