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天地垂青有道,我亦不欠世间
(一章4000字,踩着点发差点没赶上)
随着跋峰摆脱控制,此间场面瞬时变得对云迟一行人极为不利。
“没想到装死还是个技术活,要是刚才我慢上片刻,搞不好真让言庆兄一剑给我捅死喽。”
眼看着之前还趴在乱石间动弹不得只能打嘴炮的玉楼晃悠悠地站起,云迟心中更凉了半截。
对方的劣势完全都是为了拖延时间而演的一出苦肉计。如果玉楼伤势是伪装的话,那眼前要面对的阵容已经不是靠兑子能算计得了了。
寒风呼啸,天空逐渐阴沉,或许不久就又是一阵急雪。
身后有脚步响起。
不用回头云迟也从同调开启的波动中感知到是二师姐赶了过来。
后山被削掉一个山峰,这么大的动静没人过来才是怪事。
“云公子,这是?”出乎他的意料,率先开口说话的却是另外一人,正是到天星宫暂访的俞绿奥。
他说是来找世子殿下清谈论道,其实在山上这两日除了休息,多半是在其他堂部参观,以至于云迟几乎忘了自己的院子里还住了这么一号人物。
遗憾的是此刻她二人前来,不仅不能缓解战局,更让云迟的跑路计划又艰难了几分。
“觐天司的谋划出了岔子,北魁有超凡者过来劫人,被关在后山的陆地神仙脱困了,现在他们要杀光在场的所有人。”云迟言简意赅,低声而平淡地把情况向师姐二人简要说明。
俞绿奥脸色一变,当场退了半步。在场只有他和云迟实力最低,想来第一时间的感受也相当雷同,那就是这里似乎不是自己该呆的地方。
“师父……他老人家怎么了?”云挽雪在场中一眼看见半跪与地的云理,不由得惊呼。
“被跋峰偷袭了一掌,不知道伤势如何。”云迟一边解释,一边时刻注意这对方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在云挽雪等人靠近并交流的短暂片刻,那边气氛压抑的对峙场面也有所动作。
魏贺和跋苍同时拔地而起,在山壁间腾挪跳跃的同时已然交手了数十的回合。
两人默契地踩着山势一路往仙骨脊北边的最高点移动,以防大战产生的余波伤及各自队友。
山脊一路炸起无数由碎雪构成的烟花,被密集的声波、山体振动崩落的积雪开始沿着斜面整片整片垮塌,汇成骇人的雪浪奔涌起来。
就在轰鸣的背景声中,一直立在云理身前的跋苍开了口,他冲着一副兴致缺缺的玉楼道:“鹰哥儿,刚才对你大言不惭的小崽子就交给你了,远处那几个看热闹的就让我去全部拿下!”
似有饿狼咆哮,看着那道巨大的雪白虚影向自己一行人奔袭而来,一直心情沉重的云迟顿时有些放松下来。
他最担心的就是跋峰在和魏贺交战时随手就把自己这帮小虾米灭了,既然他要和老对手真男人对决齐岳之巅,那眼下的局面压力瞬间就小了不少。
之前交过手的跋苍虽然把云迟揍了一顿,但他感觉这大狗子其实并不怎么厉害。
只要王家少爷那帮人能拖住玉楼片刻,云迟再趁机赶到义父身前将他扛起就跑,那这场战斗也不是没有胜算。
当跋苍呼啸着冲向云迟等人之际,玉楼也有了动作。
只见他随手将自己的散乱的长发挽起,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一直充当背景板的紫袍公卿抖开了一把阵旗插在身周,腾起一片淡淡的金色光芒。
“当着对手的面布阵?阁下好胆。”玉楼捆好长发,闲庭信步地继续逼近,丝毫不将对手放在眼里。
“小子,你还有心思关心别人!”跋苍一跃而起,一脚踩向似在发呆的云迟。
云挽雪与顾清霜早有准备,前者六道星芒齐发,将半空的袭击者逼退,后者则扯着云迟抽身飞退,同时着急道:“我的紫晶匣在被司马厉扔在了雪地里,单纯以气机构成的傀儡恐怕连拦他一会儿也做不到。”
云迟闻言四下张望,果然在不远处那几人脚下看见那方躺在地上的紫木匣子。
来不及多想,云迟迅速召唤出一道银白色神机凝在王修身边,飞快捡起紫晶匣后脚下轻点,两个闪身便跃出阵法范围,随后用力将它抛回顾清霜的方向的同时迅速扑进一旁厚厚的积雪中隐藏了起来。
云迟知道同一招不太可能会让超凡者上当两次,所以他没有第一时间召唤果萝准备使用勾魂夺魄,而是以神机·顾清霜协助取回紫晶匣后蛰伏等待时机。
在空中划出一道细微抛物线的长条木匣此时才与硬抗了云挽雪六道流光而倒飞而出的跋苍交错,被顾清霜稳稳接住。
也不见萝莉偃师有什么动作,紫晶匣中便涌出三股沙晶,转眼间聚成三个泛着紫电光芒的持剑身形,向着还未落地的跋苍迎了上去。
与此同时,一道闪着青色光泽的飞剑凭空出现在那狰狞狼头下的跋苍侧颈,带着凌厉气势刺了下去。
仅仅是在跋苍一跃而起的这一瞬,云迟这方四人各自随势而动,打出可圈可点的配合,将其逼入相当狼狈的境地。
虽然不知道除了师姐之外的其余几人能不能破开对方防御,但眼下的气势确实令人振奋。
看着跋苍阴厉的眼神,云迟略微犹豫,直接贴着他的脸召唤出果萝就打算骗对方闭眼以躲避接下来的瞬发勾魂夺魄。
果然当那道水绿色才刚刚浮现尚未凝形,跋苍立马将双眼死死闭上,同时双手在身前交叉一个撕扯,意图将那个可以释放控制精神瞳术的古怪傀儡撕碎。
驱使着护体真气强行将袭向自己的几处攻击全部硬抗之后,跋苍错愕地发现手上传来的触感不对,但又不敢睁眼,只好翻腾着落地退了几步,竖起耳朵仔细观察动静。
两处战场瞬息万变,云迟他们这边刚刚逼退进攻的跋苍,王习之他们那边就响起一声闷哼。
正向义父飞奔而去的云迟忙里偷闲往玉楼的方向一瞥,只见王修一行四人通通披着一层金光,司马厉和护卫大汉在前拦截,王习之居中捏着一枚铜镜,头上悬着七颗不同颜色的玉珠,冷冷盯着对手,而那紫袍公卿却站在众人身后,双手结成一个繁复的手印,正闭目念念有词。
刚才的闷哼似乎就是那个护卫大汉与玉楼硬碰硬换了一拳的结果。
云迟一眼看出那个不声不响的紫袍公卿才是整个团队的核心人物,他那些阵旗构成的金光绝对是一种效果不凡的增幅装置,否则他们不可能抗下玉楼的攻击。
眼见两个战圈都暂时稳住局面,云迟终于松了口气,停在云理身旁急促询问道:“父王你感觉如何了?”
面色灰白的云理喉间响起一声咳嗽,有血沫从嘴角溢出,他颤颤巍巍开口,气若游丝道:“迟儿……马上激活天阴珏……”
云迟不明就里,只好撑开一片淡蓝色光幕将父子二人罩住。
瞧着面前的义父脸色迅速恢复如常,云迟放下心来,知道他现在正在火线疗伤。
只要让他稍微恢复一点,不说反击,至少安全撤退总不成问题吧?
正当他如此胡思乱想之际,云理猛然睁眼,双眸闪过精光的同时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大喝。
云迟只觉得脚下忽地一空,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扯入一片黑暗。
怎么回事?
体会着浑身被捆得严严实实的感觉,云迟一时搞不清楚状况。
鼻腔有植物的木香和烂泥的腥臭同时涌入,耳畔是窸窸窣窣的蠕动声响,仿佛有巨蛇爬行。
就在他感觉自己的胸腔越来越扁,马上要缺氧窒息之时,头顶猛地有巨响传来,紧紧缠绕着自己的那股大力豁然消散,像条死鱼一样滑落在地的云迟浑身无力,只知道贪婪地大口喘息起来。
“晚来……师父!”耳边响起云挽雪的惊呼,他这才缓缓睁眼。
四下是昏黄的火光,看不太清周遭环境,有人从身旁将自己扶起,他侧头看去,是带着半张面具的娃娃脸。
从缺氧中恢复过来的云迟猛然清醒,知道多半是义父驱使那些巨大的藤蔓将自己这些人裹入了地下的某个洞穴之中成功跑路。
在双眼适应了暗光环境之后,云迟一眼瞧见枯坐在地的云理和他身旁的二师姐。
他急忙赶到二人面前,借着丝许光线看到云理面如金纸,吓得立马激活天阴珏撑开一面迅速填满洞穴的光幕。
“父王,你别吓我……你感觉怎么样?”
瞧着云理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云迟有些着急,求助地看向自己的师姐。
“多谢观景仙人出手相救。”看清情况的王修此刻也上前行礼道谢。
云挽雪咬着嘴唇看了看师父,又转头看了看师弟,缓缓点起一颗星芒将整个洞穴照亮,忧心忡忡道:“师父受了很重的伤……我注入的气机完全没有效果。”
说完,洞穴内一片死寂,众人似乎都没了主意。
“出门时家里给了在下一枚丹药,说是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能保我不死……云世兄不如助观景仙人服下暂时保住心脉,咱们着人出去探探风,确保安全后立马回京找高人施救?”王习之从怀里摸出一个玉瓶,靠近两步递到云挽雪面前。
这种慌乱时刻云迟也懒得计较为什么这家伙嘴上说着云世兄,手上却把丹药递给自家师姐这种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了。
他直接一把抓过那玉瓶的同时向王修道了谢,随后便倒出一枚仿佛玉珠一般温润剔透的龙眼大小的药丸,凑到云理嘴边,低声道:“义父,此药能保你心脉,孩儿这便帮您服用!”
正当他准备帮义父喂药之时,云理的眼皮一动,慢慢抬了起来。
“不必浪费这等灵丹妙药……为父怕是不成了。”他说话时已然进气多出气少,“跋峰那一掌本打算将我心脉震碎,所谓生擒云云,不过是怕你们直接丢下我跑了罢了……”
说完,云理扯出一个微笑,道:“所谓御形者,无非是能控制自己的肉体。为父虽然及时将心脉移开寸许,到底还是受了一些不轻的内伤。
“如果只是如此便罢了,养上几年总是能好的。但为父早年元神受创,只能一直以强大的实力压着才没有大碍,如今受了重伤,元神的伤势便再压不住。
“加上方才在天阴珏的帮助下强行凭着残躯驱使藤蔓救人,如今伤势反弹更剧,为父怕是撑不住了。”
听着义父一番几乎弱不可闻的独白,云迟有些措手不及。
从他见到云理开始,对方一直表现的就是一副秒天秒地怎么怎么牛逼的样子,此刻他突然告诉自己,其实你爹我之前都是装的,没想到吧哈哈,我马上就要死了。
这让云迟有些无法接受,就像某铺垫了很久的boss突然被插在脚后跟的一根弓矢疼死了一样荒诞。
然而眼前那无形的数据无情地告诉云迟,对方没有说谎。
体力和精力双双见底,并且还在缓慢流失。按照这个速度下去,恐怕十来分钟后就要黑发人送黑发人。
看着身旁云挽雪泫然欲泣的神色,云迟有些不安。
他和自己这个义父的感情几乎为零,眼下对方都快撒手西去了对云迟的好感依旧只有可怜两颗心。
耀眼的银芒逐渐暗淡,就仿佛观景仙人此刻的生命之火一般。
云挽雪不愿意让其他人看见自己泪流满面的脸,将那点星光缓缓收了回来。
于是云迟也悄悄松了口气,至少他装出来的悲痛不会那么扎眼。
“有什么好伤心的呢?”看着自己的两个弟子面色深沉悲痛地望着自己,云理倒笑了起来,“世间没有永恒。我辈修行也不过是妄图多活一些时日多看一些风景,既然我已经比很多人都幸运,那就没什么值得惋惜。
“天地垂青有道,我亦不欠世间。”
他颤抖地解下腰间的那块半圆玉佩,递到云迟面前,仿佛托孤一般道:“它跟了为父近百年,成就了我在世仙人的美名。希望迟儿日后也能有所成就,完成为父未竟的事业……”
沉默着接过那半圆玉坠,云迟心中无悲无喜,只有一股淡淡的难以言明的奇怪惆怅。
云理看着养子紧紧握住那枚天阳珏,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点了点头道:
“你们都走吧……再拖延片刻,恐怕那二人会沿着藤蔓留下的地道一路追过来,到时候我的心血岂不白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