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热心肠
“你知道舸香主去南面做什么吗？”副盟主问道，神情严肃得像个夫子看着不争气的学生。
“代盟主这么晚过来，有何吩咐？”康存礽不与他探讨，反而噎着他。
真像个冥顽不灵的学生。
秦利心里清楚，做这么多年代盟主之后有且只有两条出路，一是篡权夺位，二是当作康存礽的垫脚石。他是可以选二，但也要看康存礽配不配。
目前看来，康存礽似乎不太值得。
“舸香主去往南方招新，你可知道，安行山庄已经有几年不曾招收一个新人。”秦利说道。
“所以呢？”康存礽满不在乎。
“那里有人才，为什么不来风扬盟？”秦利指明要害。
“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吧！”康存礽吊儿郎当，说道，“风扬盟在那儿活动多年，大家看腻了。”
无论康存礽愿不愿意，反正秦利是套辆马车带几个郎中跟他一起打包送去录想堂。
这算是康存礽回到风扬盟后第一次出任务，盟里格外重视，甚至有杨护法随行在侧。
等到康存礽赶到时，秦蒙蒙已经恢复得差不多。
“贤四教的手段。”李郎中一看就乐，因为最近他对这一点准备得最是充足。
下毒剂量很轻，应该只是秦蒙蒙无意中与贤四教碰上，对方仓皇而逃并留下一点儿毒药。能杀死最好，不见效也无妨，逃命要紧。
“压制的时间太长，所以一旦病倒夸张一些。”李郎中信心满满地说道，“过两天就没事。”
秦蒙蒙有点儿不好意思，早知道不跟安行舸说那么多，还以为自己要死呢！
安行舸倒是比他大方一些，玩笑道：“毕竟你让我第一次体会被人示爱的感觉，我就大发善心照顾你两天吧！”
一屋子人狂笑，完全不管秦蒙蒙羞得要死要活。
晨风派人来问，这边当然不会实话实说，只回一句：“舸香主旅途劳顿，休息两天。”
安行山庄招新不在城里，过两天让风扬盟带路，专往穷乡僻壤去。
晨风总以为安行舸是强撑着，套着一辆软轿一路跟随。
他们布施时打着风扬盟和安行山庄联合的名义，许多乡民压根儿不敢上前。
安行舸说话直接，问：“晨风堂主，你们平时如何霸道呢？”
晨风当然否认，解释道：“我们哪会跟平头百姓过不去？只是他们饿疯了，什么都抢。许多商贾即便找镖师押货，还是怕贵重物不安全，风扬盟是这一带难得有影响力的武林帮派，便会请我们护送一程。”
“你说是就是吧！”安行舸看他一眼，眼神中透着不满。
在一个溺水之人面前甩杆子而无视他，在一个饥饿的村庄里蒸包子竟不给吃，这种理论上不犯法的事儿，却是实实在在的作恶。
人家都快饿死，贵重之物从人家地界经过，就应该主动散财。
这还是晨风主动说的，他肯定觉得这事儿做得最无可指摘。没说的地方，还不知道怎么过分呢！
但这不关安行舸的事儿，她只保康存礽的命，才不要替他整顿风扬盟！
“风聆，去吸引小孩子过来。”安行舸命令道。
风聆兜一圈，卖弄他难得的友善，终于带回来一群小孩子玩捉瞎子。
他们划出一片特别大的范围，风聆说：“一刻钟不被我抓到就可以赢一屉包子。”
他们是江南做派，食物小而精，一屉包子才12个。
乡民们觉得这也不算破费，可能真就是小少爷找玩伴，因此半信半疑地放心让自家孩子陪玩。
“先来拿个包子，吃饱才有力气玩儿。”安行舸招呼道。
这个姐姐漂亮，漂亮姐姐总不是坏人。小孩子看看家长再看看姐姐，确认没人反对立刻猛冲向肉包。
几个堂主抢到前排像人贩子似的两眼冒光，七嘴八舌点评着这个孩子指节有力，那个孩子牙口好。
唉，安行山庄真是太久没招新，瞧把他们饥渴的。
晨风原来不懂，发点儿米面就好，怎么还要现场和面蒸包子熬米粥。如今算是看明白，安行山庄要现场挑人，烹饪食物的时间里，可以多测试这群乡民的资质。
有个孩子躲得特别好，屏息静气脚步轻，几乎要挨到一刻钟时，被“咕咕”叫的肚子出卖。
风聆惜才，说：“这不算，这是意外，你去拿包子吧！”
安行舸却说：“那不能，输就是输，谁让他对自己的身体没点儿数又控制不住呢！”
“已经很棒啦！”风聆跟她唱双簧，道，“比我小时候厉害。”
“那就再给一次机会吧！”安行舸松口，“过来吃两个包子，休息好了再去赢他一局。”
他们要让小孩子激起好胜心，并且自己想办法精益求精。
“我可以给娘送去一个吗？”小孩子问。
“你娘没长腿？让她自己来拿。”安行舸说。
小孩子拉来一位女子，面容脏污仍能看出长相秀气，不比安行舸大多少。
“盛碗粥。”安行舸招呼道，又指一下嘴唇，说，“不是缺粮食而已吗？你连水都没得喝？”
女子的嘴唇几乎皲裂开，可以看见血丝。
“娘病了。”小孩子说，“粮食掺杂泥子一起吃，割嘴巴。”
安行舸看过当地风物志，知道小孩子说的大概是一种被称为土盐巴的泥块。平常只作为风味调剂，这种饥荒时刻被拿来当主食，人肯定受不了。
小孩子很守规矩，娘喝一碗粥约等于一个包子，他便把另一个包子放回去。
“你的脏手印。”安行舸嫌弃地指出，“别人还怎么吃呀？”
小孩子眨巴着眼睛努力思考解决之道，然后伸出手掰下沾上手印的一小块包子皮。
“噗！”安行舸忍不住笑起来，他还真听话，只掰走脏污的一小块，多的一点儿没拿。
“姐姐是让你吃呢，拿着吧！”女子说道。
小孩子疑惑一下，欢欢喜喜取走，说：“谢谢姐姐！”
安行舸不算阅人无数，但也能看出女子不是小孩子的母亲，她没有妇人神态。通常分娩过的女子腰臀会有一些变化，她完全没有。
“小孩子没娘吗？”安行舸问道。
女子看她一眼，复低垂双目，轻声说：“没有。我们在路上遇到，相依为命，母子相称。”
“不是本地人？”
“算是，临近县城的。大家四处逃散找吃的，找到哪里都没吃的。”
安行舸递给她一块帕子，再哭鼻涕就掉进粥里，她看着不舒服。
“谢谢。”女子问，“你们是想把息儿带走吗？”
“对啊，你怎么办？”安行舸替她着急。
一个年轻女子，身边若没有男丁，乱世之中多可怕。
否则她也不用扮老扮丑，还认个大儿子。
“我……”女子一时六神无主，但她却说，“息儿跟着你们也好，你们是好人。”
高堂主突然凑过来，提出解决之道：“康少侠马上来了，不如交给康少侠。”
安行舸不懂，关他什么事？
“你不觉得她很可怜吗？跟已故康少夫人有点儿像。”高堂主说得特别认真，一点儿没开玩笑。
更荒唐的是，安行山庄全都过来附和：“对对对，不是有点儿像，是特别像。”
康存礽不是喜欢救风尘吗？他肯定会喜欢，必须介绍给他！
大家的支持给予高堂主极大的信心，他拉着女子仔仔细细盘问起来。
“叫什么名字，家里还有什么人？”
“丹俐，家中亲人或死或散。”
“可怜，真可怜！”高堂主表示很满意，又问，“逃荒路上可遇见什么坏人？”
丹俐觉得有些为难，不知道他们提问的目的是什么，因此不知如何作答。
高堂主便自作主张地解读：“小娘子长得这般漂亮，肯定是遇见坏人，可怜，真可怜！你现在不想说没关系，一会儿有个康少侠过来，你说与他听，他会帮你报仇。康少侠年少英俊，为人正义热心肠，对女子最是温柔体贴。”
“你要把握机会，知道不？”高堂主耳提面命。
秦蒙蒙也来劲了，问丹俐：“会喝酒吗？康少侠喜欢。”
丹俐有点儿懵，但是点点头，说：“阿爸擅长酿酒，家中老小都会喝点儿。”
“好，太好了！”秦蒙蒙鼓掌，提点道，“你可以同他聊聊酒文化。”
这叫什么事！
安行舸无奈地跑去小孩子那堆，看他们玩游戏。
她闭着眼睛感受，那个叫息儿的小孩确实天赋异禀，他几乎像一缕风隐入自然。
安行舸朝他招招手，他坚定着没破功。他只是来回转动眼珠子，告诉安行舸自己正在玩游戏不能动。
嗯，心志也好。
捡这么一个宝贝回去，师父应该就不会生气了吧！
风聆有意相让，但息儿确实也做得很棒！
“第三次，我终于赢了！”息儿欢快地跑向安行舸，问，“姐姐找我？”
“去领奖品吧，你想分给谁就分给谁。”安行舸说道，“想吃的话再去找风聆玩游戏。”
息儿面露难色，拍一拍身上的灰尘把自己弄干净些之后才靠近安行舸，悄声说：“风聆哥哥让着我，我看到他耳朵动了，但是这一次没抓我。”
“那你还不领情？”安行舸催促道，“快去拿包子，你看那些爷爷奶奶，都快馋哭了！”
这个小孩真棒，不虚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