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师父
成亲这一日很快到来,安行舸始终觉得不真实。她以为自己会冲动,结果却什么都没做。
人家成亲,与她何干?
经时未嫁却,心绪乱纵横。
江湖上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安行山庄和康家的渊源。虽然两处离得近,但是安行山庄一向高傲,兴许只会派门下弟子出席意思一下。这么想着,岱瞭便在十多年后第一次回到这片地界,康大哥的孩子成亲他总要亲眼见证一下。
岱瞭,字安行,山庄正是以他的字命名,这么多年一直沿用。
安行山庄消息快,关于岱瞭的行踪很快传回来。
“他们夫妇同行。”虽然为难,但秦蒙蒙不得不说。
“那我就不去了。”凌盷已经行至山门,听到这个消息转身就回家。
留下一群人发愣。
岱瞭是个禁忌话题,当年凌盷的徒弟们就是因为掺合其中,集体被赶出山庄。
“我们走吧!”安行舸无事发生似的拍拍马儿。
不懂师父怎么想,有什么不好相见?
她还要去看康存礽成亲现场呢,多带劲儿!
从此以后,便再没有什么不敢面对的人和事吧!
就当是一项修行。
无巧不成书,两方人马正好在康府门口遇上。
岱瞭已经有些花白胡子,但是身板挺直、风度翩翩,还是记忆里人中龙凤的模样。
“小师父!”安行舸主动凑过去,欢快地打招呼。
创建安行山庄那年,师父和岱瞭在路边捡到一个婴儿。他们给山庄命名的同时,也给婴儿赋予一个值得纪念的姓氏。
“复姓安行,以后山庄孤儿都姓这个。”师父调皮地说,“从此百家姓又多一个姓氏。”
可惜他们很快分道扬镳,安行这个姓成了绝响。
“你是?”岱瞭谨慎地看着眼前明朗的少女。
当年他离开时,安行舸黄发垂髫,如今已婷婷玉立,外貌有着天翻地覆的变化,他当然认不出来。
“很多人叫你小师父吗?”安行舸娇嗔道,“那算了,不认就不认吧!”
她好像真的恼,立刻转身远离。
“舸儿!”岱瞭在她身后惊喜地大喊。
她马上转过身来,笑得一脸灿烂,大喜地扑进他怀里,还像小时候那样。
“小师父,你真的这么多年都不来看我,好狠心!”
安行舸假哭两声,倒确实把岱瞭弄得手足无措。
无论如何,安行舸对她来说是个陌生的明艳的少女,这样亲密的拥抱他一时不能适应。
“相公,这位是?”一位少妇在马车里探头许久,始终不见岱瞭扶她,便自行下车。
安行舸在心里吐槽,下个车而已,还有马凳子,还要等人来扶,扭捏作态!
“红颜祸水!”安行舸抢先回答。
岱瞭想否认,安行舸又抢着说:“小时候小师父就是这么说的呀,说我长大后必定是个红颜祸水!现在长大了吗?”
安行舸故意朝他娇俏地笑着,还挺胸展示好身材。
唉,她要是也能这么大方闹康存礽就好了。
“舸儿,乖!”岱瞭生疏地拍拍她脑袋,介绍道,“这是你小师娘。”
“我不认!”安行舸一点儿不给面子,还怪岱瞭,“小师父想害我也被赶出山庄吗?”
少妇终于想起安行舸,惊喜道:“你是舸儿,长这么大了!”
“放肆,请尊称我一声舸香主。”安行舸真的一点面子都不留,大庭广众的。
场面一度很难看。
她是晚辈嘛,岱瞭夫妇又不能跟她一般见识。
安行山庄跟来一帮人,各个看着懂事体面,但没有一个人出来劝。安行舸帮庄主出气呢,理所应当,他们不跟着起哄就已经是对岱瞭最大的尊重。
康老夫人听说门前的状况,急步赶出来,走得大喘气。
“小妖,怎么等许久还不进来?还要我老婆子来请哟!”康老夫人笑着圆场。
要给主人家留面子,安行舸便不再闹下去。本来也没想把他们怎么样,就臊一臊那个女人而已。明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还要跟着来。
怎样啦?
她不就是想招摇到师父面前?
羞辱她一顿是她该得的。
刑捕快摇摇头,这段江湖旧事他也清楚。
“岱掌门,不应该带尊夫人来。”他在岱瞭疑惑的眼神中说出下半句,“一会儿若有变故,邢某恐怕力有不逮,还请岱掌门自己照顾好夫人。”
刑捕快说这句话的时候完全没有避着人,那少妇顿时觉得脸上无光。
安行舸当面羞辱,当地的捕快也不给面子,她本来想要风风光光回到这个地方,一下马车就被打回原形。
刑捕快微一拱手离开,好像自己真的只是好心提醒。
安行舸耳力好,隔着好远也能把刑捕快说的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没看走眼,这个捕快值得交。
婚礼很轰动,门口叫花子就围了近百人。康府大方给钱,让他们别闹。
叫花子头头说:“我们不捣乱,我们就看看各路大侠,开开眼。万一哪个大侠身边缺人,愿意找我做事呢!”
如此,康府也不好赶人,只得辟出一块地方,约法三章不许叫花子越界。
“屁的叫花子!”秦蒙蒙说,“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么多好手好脚身强体壮的叫花子?”
安行舸不雅地打个哈欠:“我觉得今天这个任务恐怕要黑!”
现场很多状况都是他们不掌握的,毕竟安行山庄人脉有限,还有很多打听不到的地方。
这次来的宾客里,和尚、道士、尼姑啥都有,真的是座无虚席。
康存礽的院子很大,摆满桌子仍然不够座儿,又在两边走廊和湖心亭子里加桌。
凌盷没来,康老夫人便拉着安行舸坐长辈桌。
“今天来的人呀,我都没认全。”康老夫人跟她透底。
“我也是,我还没开始行走江湖呢!”安行舸笑着拍拍老夫人的手背,安抚道,“总是康大侠的朋友多。”
“对!”康老夫人虚弱地应着,也只能这样往好处想。
小丫头没有娘家,所以是一顶轿子把她从康老夫人府上接到康存礽这边就好。
两府之间离得近,本来一刻钟就能过来。但是喜事嘛,要人尽皆知,所以轿子会在城里绕一圈再抬过来。
只是,这也绕得太久。
管家过来跟老夫人说:“已经晚半个时辰。”
“派人去看。”老夫人道。
“派了三拨人去,都没有回信。”管家回道。
风聆觉得可好玩,探头探脑地站在安行舸身后探听第一手消息,然后兴奋地跑回去跟秦蒙蒙分享。
“跟我们没关系。”秦蒙蒙说道,“只保康存礽一人,没说保他妻妾子侄。”
不一会儿,有人浑身是血地回来报信。大家似乎都是意料之中,但假装惊讶一下。只是安行舸,装都不装。
康老夫人紧张地闭着眼睛,虽然已经有预感要出事,但事到临头还是忍不住慌乱。
安行舸轻轻扶着她,说:“不会有事的。”
安行舸又娇声喊道,声音传得特别远:“还能走吗?能走就进来回话,别惊着客人。”
安行山庄过来帮忙筹备婚宴的人,立刻听令,把人扶到老夫人这一桌。
“洪教师,发生什么事?”康老夫人努力镇定下来,沉声问道。
“花轿走到一半被人截走,对方留下一封信。”洪教师回答。
安行舸观察洪教师,明显他最有问题。他肩上的伤外细内深,大概率是自己砍的。伤口跟他手里拿着的大刀形状也吻合。
他是不是以为这一院子武林人士都是瞎子?
“要赎金。”康老夫人一目十行快速看完。
“笑他妈死的赎金!”安行舸怒道。
她一脚把洪教师踢到柱子上,粘上好一会儿才滑下来,看来脊柱是已经废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做的那点儿伤口吓唬小孩呢?”安行舸骂道,“说吧,新娘子藏哪儿?”
风聆立刻赶过去,指挥人把洪教师吊起来。
“使不得、使不得。”康老夫人急忙拦着,说,“大喜的日子……”
“老夫人您别看!”安行舸按着老夫人坐下,“新娘子都不见了,还有什么喜啊!”
她捡起洪教师的大刀,在他另一边肩上又划一刀。这一刀更深、更长。
“两边伤口好像不一样呢!”安行舸怪叫道,“我是不是冤枉你啦?这伤口可能不是你用这把刀自己划的。”
“就是、就是!香主再使小力些,就像了。”风聆起哄着。
“哦,那我再试试。”
安行舸根本不给洪教师反思的机会,立刻挨着伤口又划第二刀。
“我说,我说!”洪教师立刻求饶。
他以前见过这个小姑娘,每个月会来拜访一次,来时就跟老夫人坐屋里说说话。看起来文文静静的,竟不知是个厉害人物。
门外也是议论纷纷,互相问着这个小魔女是谁。
“安行山庄的。”
“哦,安行山庄,那难怪!”
安行舸有点儿哭笑不得,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在江湖上有姓名,是在心上人跟别的女人的婚礼上,并且她是发挥着维护秩序兼破案的功能。
洪教师老实交代:“新娘还在老夫人府上,我藏起来了,轿子是空的。”
他走到半路,假装说轿子异常。他不顾阻拦去掀开轿帘,然后划自己一刀,说贼人掳走新娘子。
整个花轿队伍所有人没看到半个贼人身影,他就说那贼人功夫了得。
管他怎么做到呢,江湖就是有人来无影去无踪。这种鬼话别的地儿都不好使,只有骗武林高手万试万灵。
“去打探的人怎么都没回来?”安行舸问道。
“那都是我的人。”洪教师乖乖招供,“我是想着多拖一些时辰,拖得老夫人着急。今日场面这么大,可能一急之下就顾不得许多直接付赎金。”
“你如何拖这么长时间?”安行舸又问。
“我让大家分开找,然后打发自己的人回府报信,其实并没有。”
他计划得真是周详,结果遇上安行舸这个莽夫误打误撞。
洪教师不甘心地问:“你是宁可错杀,所以找上我吧!我不该自己回来报信。”
安行舸没回答,只是朝刑捕快微微笑。刑捕快朝她一拱手,这可能是他办过最轻松的持质案件。
安行山庄的人已经把洪教师同伙全都推出来,这么些天在康府可不仅是帮忙跑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