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老头
迷迷糊糊的睁眼，莫卡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躺在一张铁架子的床上，大厅顶上的白炽吊灯晃人眼球，亮得刺眼，激得人脑袋隐隐发痛。
慌乱地爬起身，掀开纯白毛毯从简陋的铁架床上坐起来，鱼人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至少有几百平米的广阔空间里，整体像一个巨大的仓库，里面堆满叠放了规制统一的大铁架床，少说也有三四百张。
上面都坐着人，似乎和自己一样刚刚苏醒，正在警惕着互相打量，大家身上都换上了整齐划一的浅蓝色运动制服。
这样的大阵仗让莫卡心里一时无言，大受震撼，同时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丝惶恐紧张的情绪。
这次与之前夜里的纸板游戏不一样，是一场多人竞技。
此时不知名的声乐突然在大厅里回荡开，像是早铃在催促人们起床一样，有些人开始翻身下床朝外部的开阔处走去。
莫卡下意识地跟随密集的人流起身缓慢地往前走，沿着一排排铁架床间留出的空道朝仓库前方的大空地走去。
与此同时，他的目光开始不住地四处逡巡移动，扫过仅盖着顶棚与吊灯的仓库设置，掠过和他一样不明所以一脸茫然的人群，最后锁定在一个仍停留在床铺上用手指指指点点专心致志在数着什么的老人身上。
这个老人很特殊，头发花白，年纪看起来比这里的大众人群高了一个年龄段，因为这里的参赛者包括莫卡自己，看起来都是处于青年与少年的阶段，连壮年的都已算是少见。
而且不同于常人的茫然疑惑不安，老人目前的行为不是一个人猛然在陌生的地方苏醒所能做出的，大多数人在初始阶段其实都在和莫卡一样打量熟悉环境。
这个老人很可能知道些什么。
心里产生了这样一个认知，莫卡目光一闪，很快有了行动。只见他脱离熙攘的人流，径直朝着老人所在的床铺上位置挤了过去。
一路上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这一幕，神色微动，也没有阻挠，反而是在其走到跟前的时候特意为鱼人让开位置，在鱼人过去之后，也有意无意地脱离队伍跟在后面。
“五十、五十二……五十六、五十七……”
在老人的铁架床前止住脚步，莫卡先是侧耳认真倾听了一会儿，才发现老人念念叨叨着确实是在数数。
鱼人抬头顺着老人指点的方向仔细张望了一番，然而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除了还在往前流动的人群，吊在仓库顶上的刺眼白炽灯，那里别无它物。
按捺住心里的躁动，莫卡耐心地观察且等待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什么异状发生，只有耳边传来的老人断断续续数着的数字。
“七十一、七十三……七十七……”
时间和耐心都很有限，鱼人决定主动出击。于是他用带有毫不掩饰的好奇神色，躬下身礼貌地对老人问道：“老先生，请问你是在做什么？”
然而对于鱼人的询问，老人连头都没有偏转过来，仍目不转睛地用手指在数着什么东西，只是在口里说道：“不要和我说话，我会搞混。”
搞混？
莫卡心中若有所思。他扭头又顺着老人注视的方向观察了一番，想了想问道：“你是在数人数有多少吗？”
“对，所以不要跟我说话。”老人口中这样说着，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流动的人群，但转眼脸上就出现了茫然困惑的神色，“然后……嗯？那个，我数到多少来着了？”
“老先生，那里有写这里人数456。”
莫卡无奈地看了一眼面前的老人，用手臂指向了旁侧仓库大铁门上方的一块带有浓重机械科技风格的电子牌，那里有用细小的led灯排列出456的数字，正散发出显眼的红光。
远远尾随过来隐秘围观着的人群瞅到这颇具戏剧性的一幕，不少人用鼻子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他们暗道自己是想多了，左右不过是个记忆力不佳反应迟钝的凡人而已，只是年纪大了点行为举止怪异，哪有半分像是知晓内幕的样子，倒不如趁此时间探索一下其它地方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但也有些人的耐心更足，他们选择候在原地继续远眺着注意这一幕，听着鱼人少年与老人的对话继续下去。
其中有心思细腻的人将目光迅速地在两人衣服上的编号掠过，嘴角勾出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觉得这两人的身上可能确实是藏有线索。
而此时还在场上目光焦点中如表演者一般的鱼人突然像是发现什么似的咦了一下，用看稀有物种的眼神看着老人的制服编号，发出惊呼。
“天呐，你是第一个来的。”莫卡诧异地指着老人胸口001的标号，然后下意识地翻折开自己裹着的衣服编号，456，“我……嗯？我是最后一个。”
听到鱼人这副话语的老人口里吐气重重呵了一声，感觉是又好气又好笑。他终于把脑袋转过来看向了莫卡：“电子牌上标有人数，这我也知道，我只是单纯在数而已。地精医院的那些医生说，数数可以预防老人痴呆，要时不时锻炼思维激活脑神经元强度，防止衰竭。”
“你都到了担心得老人痴呆症的年纪，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呢？你应该要吃着媳妇做的热腾腾的饭，躺在温暖的床上盖着衾被看孙子玩耍才对，真是的。”
莫卡看似热心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诉说着自己对老年人生活的预期幻想。
然而这只换来了老人一声冷笑，他用嘲讽的眼神直勾勾盯着面前的鱼人，反问道：“那你父母，有吃着媳妇热腾腾的饭过生活吗？”
闻言的鱼人尴尬地掩饰性咳嗽两声，没有正面回答，他避开了老人的质问。
莫卡的父亲早就抛家弃子不知道跑哪去了，母亲在前几年也死了。爷爷奶奶倒是还生活在铁棘村，可乡下这样的日子在他看来也不能说是过得好。
而老人这边没有理会对方的心思百转，他自顾叹了口气，说出的话语气颇为惆怅：“我能活的日子没剩多少了。”
“什么？”
莫卡下意识问了一句，他不是没听清，只是这话语出乎了他的意料，让他忍不住再次确认。
“医生说，我头里面长了颗肿瘤。”
老人的语气很是坦然，带着点释然的意味，他脸上是一副看淡了看开了的神情。
莫卡惊了一下，难以想象眼前这个看着还算是身体正常情绪稳定的人患上了如此严重的病症。他指了指老人头发花白的脑袋，不敢置信道：“肿瘤？”
“脑瘤。”
老人纠正或者是进一步精确了鱼人的措词。
莫卡闻言沉默了半晌，过了一会儿他才期期艾艾地安慰道：“得了脑瘤也不要放弃希望啊，辉耀神殿里的圣光牧师他们治疗人很有一手的。那些地精们处理不了的疾病放到神殿那里也是有希望的。”
对于鱼人的安慰性话语，老人只是充满讽刺意味地轻呵了一声，然后把头偏向一旁，也没有继续接话。
自知失言，莫卡黝黑的脸颊微微泛红，浮现出窘迫的神色。
他也知道自己的建议有些不靠谱。且不说神殿里的那些圣光牧师能不能治疗，单是普通疾病的治疗费就不是寻常家庭能负担得起的，更别提脑瘤这种棘手的重病。
莫卡私下猜测估计一下，这起码也得大主教级别的牧师出手治疗才有希望，那这费用也得是个天文数字，远非平民阶层能出得起。
鱼人也只是听到老人说有去地精医院看病，还有医生提点养生，这才寻思对方家里应该颇为富裕，所以往牧师治疗这方向提了一嘴，结果自讨了个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