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虎尾春冰
五一约婷婷钓鱼只是借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经过那么一闹，孙晓燕是破鞋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小城里传的沸沸扬扬，连学校里的同学也在窃窃私语。
课间休息时，严老师突然宣布一个决定：“同学们，明天我们班进行班干部调整。这次调整采取大家评选方式，你们回去好好想想，谁适合当班长，谁适合当学习委员，我们要选出德智体美皆优的同学来引领……”
婷婷敏锐地察觉到身边的变化，觉得自己正在成为大家的笑柄。她也看到牌上的字，也明白那两个字的含义。羞耻让她自卑，一整天都呆坐在座位上抬不起头。
整个世界在忽然间发生改变，这间教室不再是她熟悉的教室，老师也不是她认识的老师，同学也不是她熟知的同学。那个平时总缠着她的建华，此时躲着她走。只有五一一直陪她，故意逗她开心。要不是有他在身边，她一定会逃避，逃的远远地。
同学间的窃窃私语越来越没顾忌，有些人的话已经大到像根细针一样扎着人心。
“你知道严老师为什么要改选班干部吗？是冲许婷婷来的。刚才我去送本子，看见严老师在问张建华昨天的事。”
“真的呀？我看过婷婷妈演出，她妈妈长得非常漂亮。”
“心不好漂亮又有什么用，我亲耳听见张建华说她妈妈脖子上挂的牌子是破鞋两个字，破鞋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破鞋！不就是穿破的鞋子。”
“你真笨，是指人不正派。”
“不会吧？我觉得婷婷妈是好人。”
“人的好坏又不会写在脸上，张建华跟她住一个胡同，是好是坏他最清楚。他跟严老师这样说：‘我没想到许婷婷妈妈是这样的人，以后我不会跟她在一起玩。我妈说有其母必有其女，要我离她远点。昨天上台打架的是五一他们，我没参入。’你瞧瞧，以前他跟浆糊一样粘着许婷婷，现在却不敢挨边，这还不说明问题吗！”
“是哦，婷婷怎么摊上这么个妈，还不得把她臊死。”
“臊什么死！就像张建华说的，有其母必有其女，谁知道她是什么人？”
“嘻嘻，你是不是看婷婷跟五一好而妒忌她吧？″
“我妒忌她？她配吗！破鞋的女儿又能好到哪里去！”
……
许婷婷脸色煞白，浑身发抖，整个身子在课桌间缩成一团，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
“张建华，你个孬种，我要把你的嘴缝起来。”刘五一嚯地站起身，要去找他算账。
婷婷一把抓住他的手，哀求道：“别离开我。”
刘五一忿忿坐下，把婷婷的手捂在自己手心。他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用无言的行动给她力量。
无垠的黑幕上缀满了无数亮晶晶的眼睛，弯弯的月牙钩起一丝薄薄轻纱，悠闲地在湖面上漂荡。夜晚的湖有些清冷，凉凉的风送来淡淡的桂花香，四周安静的只剩下虫蛙的奏乐声。
婷婷紧挨在五一身边，时不时用手电照一照随湖水波动的鱼标，脑袋里却在胡思乱想。她的心非常不安，这种不安是来自对某种未知事物的害怕，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难道只是怕在同学面前丢脸？怕被他们排挤成为孤独的角落人？是的，她可能会害怕这些，但只要有五一还在身边，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大不了不搭理他们就是。
这是婷婷潜意识中的清高，她没有瞧不起任何人，但也没有人能高她一等，除了暗恋已久的刘五一。
她真正害怕的是她的家，那是能让她躲风避雨的幸福港湾，她怕这个港湾会淹没在人们的口水中。这种害怕也导致她认知上的变化，使她认为爸爸非常可怜，而妈妈却非常可憎，可憎到她无法去面对。
刘五一约婷婷出来是想陪她散散心，做为玩伴、邻居和同学，他们就像兄弟姊妹一样，这种亲情早在他们一起玩泥巴时就根深蒂固。
见婷婷一直沉默寡言，他很着急，着急她会憋出病来，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拿捏很久才安慰道：“别听他们胡说八道，你妈是好人。”
“好人也会犯错。”婷婷幽幽地说：“我是心疼我爸，恐怕我们家要散了。要是散了我到你家去，你要我不？”
“你真会想，这小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连不可能的事都要去瞎想。那天打架你爸身上挨了别人多少打，说明你爸知道你妈是被人陷害。这是他们大人的事，他们知道该怎么做，你就别胡思乱想。”
“无风不起浪，我就不信你心里没有那怪怪的感觉。别人家都好好的，怎么我就这么倒霉。”婷婷红着眼睛哽咽：“脸都丢尽了，以后我爸跟我都没法在人前挺直腰杆，还不如让她给打死好了。”
“尽说气话，你妈对你那么好，你还咒她。我都相信你妈，你怎么还老是往坏处想？不要看别人脸色，也不要听别人闲言碎语。你只要在心里默念，我妈是对的，念一遍不行就念一百遍，一千遍。旁人不知道缘由，只会幸灾乐祸的看热闹。说起来都是建华不是个东西，上次小石头打他打轻了，回头我也要揍他一顿，狠狠揍一顿，替你出出气，也让他长点记性，嘴怎么那么碎呢。”
“不关他的事，他和他妈一个样，招人嫌！我就怕我爸也蒙在鼓里，回头他俩闹离婚我该怎么办？”
“别瞎想。”五一见浮子久久未动，提提鱼竿，见鱼食还在，又放入水中说：“你爸和你妈感情多好，怎么可能会离。再说你是大姑娘，自己能照顾自己。要是舍不得和爸妈分开，就跟你妈过一个月，再跟你爸过一个月不就行了。”
“不，我不跟他们过。他们要是离婚我就到你家去，管你妈叫妈，跟霞睡一块儿。”许婷婷对视着五一眼睛：“你喜欢我去不？你妈会不会养我？”
“喜欢，喜欢。”刘五一笑道：“正好这次赵奶奶匀出一间房借给我们家，你和我姐我妹睡里间，我睡外边替你们当门神，保管妖魔鬼怪一个也进不来。呵呵……”
刘五一见婷婷心情好点，心中有些高兴，故意逗道：“我们家两儿两女，你要是过来，我妈又多一个女儿，打破了男女平衡，我哥又不在家，我还不得给你们欺负死。”
“我不做你们家女儿，”婷婷短时间内抛开了心中的烦恼，顺着五一话说：“我做你的小媳妇，咱俩联手就没人能欺负你。”
“上钩了，上钩了……”刘五一手中的鱼杆在往下沉，而且力道还不小，他立刻叫喊：“快，快，拿网捞过来，是一条大鱼，肯定是一条大鱼。”
婷婷才不管什么大鱼小鱼，她站着没动。心中的话好不容易厚着脸皮顺着话提溜出来，得要个答复才行。就是一百斤一千斤重的大鱼上钩，她也没那个兴趣。她的兴趣是要刘五一一个肯定的答复。
“你还没说呢，我做你的小媳妇行不行？要是不行我就回去，让你那个大鱼跑掉算了。”
刘五一手忙脚乱地同大鱼搏斗，鱼竿一会儿拉成弓形，一会儿又伸直开来。硕大的鱼脑袋，一会儿露出水面吐气泡，一会儿又猛摆尾巴拼命往水下窜。这是他见过最大的鱼，哪还有心事陪婷婷逗嘴，连忙应承：“行，行，快把鱼捞拿过来。”
婷婷这才满心欢喜地拿起鱼捞，伸入水底去兜那挣扎的鱼。但那鱼太大，根本兜不住。刘五一叫道：“别兜了，你来抓住鱼杆，我下去把它抓上来。”
那鱼跟刘五一搏斗良久，已然精疲力尽，但还会时不时动弹几下。动弹的力量还不小，差点把许婷婷拽入水中。刘五一连衣服都没脱，跳入水中抓住鱼腮，两人合力把大鱼拽上岸。
……
作为打架事件的主角，孙晓燕更是切身体会到周围的异样，无形的压力迫得她喘不过气来。剧团里的人刻意躲开她，背地里绘声绘色描述、臆想、猜测。只要她一走近，便默不做声四散而开。
李巧莲费尽口舌在众人前辩护，但收效甚微。大家根本不相信她的话，只相信自己想象中的那一种，然后又把这种想象通过言语表达出来。众口铄金，虽然没人当面斥责，但她心里清楚这些人在背后戳着她的脊梁骨。
话越传越离谱，甚至有人开始说她是暗娼，她老公是皮条客，图得是别人两个钱。回到家女儿也变了，对她爱理不理。这心中的凄苦，只能在入夜时分跟桥峰诉说：“怎么办？婷婷肯定是听到不好的话，一整天都没搭理我。”
许桥峰这两天就像生活在水火两重天中，一方面他终于和孙晓燕成为真正的夫妻，这让他感受到莫大的幸福。而另一方面，他也感受到无形的压力。做为一家之长，他必须要守护这个家，守护自己妻子和女儿。可是他又觉得有力无处使，空有满腔热血，却不知要洒向哪。源头是那该死的张旭和他婆娘，可又不能拿他们怎么样。上门去闹只能让大家更丢脸，唯一的只有忍耐，等他们舌根嚼累了，没有新鲜感了，风声也自然会消退。
“婷婷那我会去说，但你一定要挺住。我们没办法堵他们的嘴，只有忍耐下去，时间一长他们就会忘记。再说只要我们一家幸福，他们看在眼里，自然也就不会信那些流言蜚语。”
“我想找组织谈谈，不能让你也跟着遭罪，得把事情来笼去脉说清楚。”
“不能说，”许桥峰斩金截铁道：“千万不能说。说了婷婷怎么办？她是我的女儿，从小到大一直粘着我，要是知道我不是她亲生父亲她会怎么想？她的路还长的很，以后又如何承受别人异样的眼光？现在的痛只是暂时的，忍忍就会过去。要是大家都知道真像，那指指点点就是一辈子。婷婷这么小能承受住吗？再说我也不能接受，从她生下来那天起，看着她红扑扑粉嫩嫩的小脸，看着她手舞足蹈的小手小脚，看着她咧嘴望着我笑，我就在心里说这是我的女儿，是我至爱至亲的女儿，任何人也别想从我手中把她夺走。就是为了我，你也不能说，咱们把这个秘密永远埋在心里。不管有多难有多困苦，你只要想想我和婷婷，想想我们家，任何困难咬咬牙都能挺过去。”
“我是不怕，脸是自己丢的，嘴长在他们身上，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不在乎。”孙晓燕抓住桥峰的手，幽幽地说：“我就怕你们受到伤害，这比让我去死还难过。”
“没事，我们是一家人。”桥峰吻着妻子的额头：“婷婷在长大，她会越来越坚强。不管是什么样的伤害，我们共同去面对，我坚信咱们的日子会一天比一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