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将机就机
中午放学后，铁蛋按照他爸的指示把翠翠送到食堂门口。龚丽君早在那相迎，笑眯眯道：“跟阿姨一起去吃饭。”
“不用，我爸让我去他那。”铁蛋把车拉到墙边说：“阿姨，我把车放这，待会你用它推翠翠去休息。”
“下午早点来接我。”翠翠叮嘱铁蛋一句，甩开她妈妈搀扶的手，坚持独自进食堂。
她很久没去上学，兴奋劲还没过，坐在饭桌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把在学校的趣事说了个遍。
丽君见她说的急，训道：“吃饭时别说话，小心噎着。”
“嗯。”翠翠吞口饭说：“铁蛋说蔡叔叔很会弹琴。”
“不能叫铁蛋，他比你大几个月，要叫哥。”
“知道，我只是在你面这样叫，当他的面都是叫哥。妈，你别老打岔，我的话还没说完呢。蔡叔叔的琴弹的可好啦，还得过大奖。我跟铁蛋哥说过想学琴，你也帮我跟叔叔说一声。”
“他还会弹琴？没听说过，是不是铁蛋逗你玩？”
“他没事会拿这个寻我开心！”翠翠不满道：“妈，你是不是以为钢铁厂的工人就只会打铁啊？”
龚丽君给女儿的话逗乐，哼哼轻笑两声说：“你要想学就找专业老师，蔡叔很忙，咱们不能给人家添麻烦。”
“能在市里比赛得奖还不够专业？就算是我们学校的音乐老师也不一定能在市里拿奖。我听铁蛋说，他爸从小学到大学，年年都得奖。”
“哟，他还是大学生？”
“稀罕！工人就不能读大学啊？蔡叔是省冶金学院毕业的，学问大的很！”翠翠固执道：“再说你又没和他在一块，怎么知道他忙不忙，说不定他喜欢教我呢。让你去说一声都不肯，你还是我亲妈吗？人家妈妈都希望儿女多学点东西，你倒好，尽往外踢皮球。”
龚丽君乐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我不是你亲妈，难道你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你也是听铁蛋说，又没听蔡叔弹过，或许是他给他爸吹牛。如果真要学，等你腿好我到少年宫给你报个名。”
“铁蛋不会吹牛，他唱歌就特别好听，在上学的路上还教我唱了两句，不信，我唱你听听。”翠翠搁下碗，调整气息，酝酿好感情，轻启歌喉：“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食堂里就餐的大部分是医生和护士，对这首歌耳熟能详，但很难像翠翠这样唱出技巧和感情，纷纷鼓掌称赞：
“唱的真不错。”
“那离别之情都能烙进心坎”
“比收音机里的歌都不逊色。”
……
翠翠很是得意，落落大方地对大伙点头致意：“谢谢，谢谢。”
“真是铁蛋教的？”知女莫若母，丽君大为惊讶。平常女儿也喜欢哼两句，但绝对唱不出这样的技巧。
“当然，不过主要还是你女儿天资聪明学的快。”翠翠就是这样的小精灵，在夸人的同时也不忘往自己脸上贴贴金，
龚丽君对女儿的话将信将疑，不时地朝食堂门口张望，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跟女儿说：“这父子俩怎么还没来吃饭？”
翠翠也很奇怪：“是啊，他们怎么还不来？我还问过铁蛋在哪吃，他说就在医院吃，省得跑来跑去的耽误时间。食堂都要打烊了，难道他们肚子不饿？”
“妈妈先过去看看，这爷俩别是在饿肚子吧？”
“我也去。”翠翠快速把剩饭扒进嘴中，艰难地咽下去。
工宣办不属于医院的行政机构，它是一个临时性的存在，隶属于市工会管辖。说是工人宣传队办公室，实际上是给驻院队员有个落脚的地方。医院房间比较紧张，就把靠近门卫室的杂物间腾出来，放上两张桌子，再搁几把椅子，门口挂一小牌：工宣办。
丽君要带女儿回宿舍休息，必须经过这地方。走到门口，她让女儿坐在车上别动，自己准备敲门，忽从里面传来铁蛋的声音：“爸，饭有点馊味。”
接着是蔡茂盛的说话声：“再用开水淘一遍，明天早上煮饭就不会馊。”
龚丽君推开门，只见铁蛋正用筷子挡着饭，把饭盒里的开水往洗脸盆中倒。她拿起饭盒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说：“馊的饭怎么能让孩子吃。”
蔡茂盛笑道：“是昨晚的剩饭，早上还挺好，谁想到中午就会馊，主要是天太热。好在味不重，多淘淘应该没事。”
龚丽君见桌上只有一瓶腌萝卜，又说：“你呀不能太节省，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拿一瓶腌萝卜对付呢！职工食堂的饭菜还算便宜，可以去那吃。”
“食堂是医院给职工的福利，我去吃勉强说的过去。再带铁蛋去，就有点揩公家油。”蔡茂盛呵呵笑道：“毕竟我的编制不隶属医院。”
“可你们爷俩也不能这样对付啊。”
“本想回钢铁厂，可一来一去太麻烦，也耽误休息。反正就一餐，对付对付把肚子填饱就行。”蔡茂盛笑眯眯道：“今天考虑不周，明天早上煮饭就不会馊。”
门口传来拐杖杵地的咚咚声，翠翠等的不耐烦，自己一蹦一拐地挪进来。
龚丽君直埋怨：“你怎么老是不听话，叫你别动别动，偏要跑进来，万一摔倒怎么办？”
“我又不是瓷娃娃，哪有那么金贵，一摔就破啦？”翠翠回呛一句。
“你妈是为你好，”蔡茂盛倒是觉得翠翠的小姐脾气挺可爱，笑道：“要是真摔了还不得把你妈急哭来。”
“嗯，我听你的，以后不乱动。”
小姑娘倒是很听蔡师傅的话，这让龚丽君颇为伤心。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不听妈的话，却听一位刚认识没多久的外人的话。
翠翠瞧那腌萝卜色泽诱人，还有股勾人食欲的香味，忍不住拿铁蛋的筷子夹一块放入嘴中，真是又香又甜又脆，还有一点酸溜溜的味道。
“真好吃，怎么做的？比我妈腌的好吃多了。妈，你别又不信。”她夹起一块送到丽君嘴边。
铁蛋说：“这算什么，我爸炒的菜比大厨师都好。胡同里有个小馋猫叫小宝，最喜欢吃我爸烧的菜，常跑到我们家来蹭饭。”
“真的呀！”看来翠翠比小宝好不了多少：“叔叔，晚上我也去你们家蹭饭可以不？”
蔡茂盛忙说：“欢迎，欢迎。”
龚丽君把萝卜咽下去后，觉得嘴中仍是余香未了，不由对老蔡刮目相看，心中暗道：这男人看上去直爽，还以为是粗线条的人，没想到做起事来挺细心，一瓶萝卜都让他腌出花来。老爸常说能弄饭的男人是好男人，看来他也不错。
一丝异样情愫在心中一闪而过，但她更着急的是如何帮助父子俩解决午饭问题，毕竟他们是为自己女儿才这样的，自己有责任处理好这件事。她皱着眉道：“虽说是中午一餐，但长期下去也不行，还是要想办法解决。”
翠翠趴在桌上问铁蛋：“你怎么不上食堂吃？”
“我们不是医院职工，”铁蛋摒着呼吸吞下一口饭：“这样吃挺好。”
龚丽君非常羡慕蔡师傅，瞧这孩子多懂事。要是自己女儿，早把筷子一扔赌气不吃。
“不去食堂吃也可以，自己弄啊。”翠翠用手指在铁蛋饭盒里拣一块萝卜放入嘴中：“我妈是工作忙没时间弄，但蔡叔叔不忙啊，可以提前生火做饭。”
蔡茂盛笑道：“医院里上哪去生火做饭？烟熏火燎的还不得给人骂死。”
“有啊，上我家去，我家厨房很大。我妈懒，一个月也难得进几回厨房。”
“我算是白养你了，有哪个女儿会说自己妈懒的。”龚丽君瞪女儿一眼后对蔡师傅说：“是啊，这个主意不错。东西都是齐全的，只要买菜就行。”
蔡茂盛迟疑道：“这个……是不是太麻烦你们了？”
“麻烦什么！应该是我和翠翠麻烦你们才对，”龚丽君带着歉意说：“我们还没说声谢呢。”
“那就麻烦你了。”为了儿子，蔡茂盛没再推辞。
“我也要一块吃。”翠翠把那萝卜嚼得叭叭脆响，她吃上瘾了。
“你去凑什么热闹？就跟妈在食堂吃。”丽君掏出手绢让女儿擦擦手。
“食堂的饭菜天天都是老三样，吃的人倒胃口。”翠翠嚷嚷道：“你自己也说难吃，常带着我上舅妈家看小表弟，实际上就是去蹭饭，还美名其曰：改善伙食。”
她嘟着嘴，扭头对蔡茂盛说：“我妈最不会弄饭，平常很少进厨房。我舅过年驮一袋米来，搁在米缸里动都没动，还不知道生没生虫。要是叫她煮饭，要么夹生要么就变成稀饭，还不如我。炒的菜也是黑不溜秋，别说吃，一看就没胃口。叔，从现在开始我上你家吃饭，做你女儿行不？”
丽君戳着女儿额头笑骂：“你这个没良心的小家伙，贪口吃的就把妈抛弃。”
翠翠把嘴一撇：“没把你抛弃，只是帮我自己找个爸。”
蔡茂盛哈哈大笑：“行啊，正好和铁蛋做伴，两个人一起玩也不孤单。”
龚丽君不甘示弱，逗铁蛋道：“铁蛋，到阿姨家来给阿姨做儿子好不好？”
铁蛋正埋头吃饭，一大盒饭已经吃的七七八八。听到问话后，他抬起头说：“阿姨，我饭量很大，怕把你吃穷。”
“不要紧，”龚丽君咯咯直笑：“正好阿姨口粮有多，保证不会让你饿肚子。”
翠翠把她妈给的手绢扔在一边，又伸手去抓萝卜。铁蛋已经从瓶里夹了好几次，敢情都是为她夹的。她一边咬着萝卜，一边别有用心地说：“你喊一声妈不吃亏，我妈虽然不会做饭，但会织毛衣。你喊一声妈就可以骗一件毛衣穿，真是死脑筋。”
蔡茂盛乐道：“玩笑归玩笑，不过翠翠的话也对。食堂饭菜再好吃也有吃厌的时候，更何况大锅菜跟水煮的一样，哪有小灶炒的好吃。要不就合一块吃吧，也就是多两双筷子的事。”
“行，我们两家搭个伙，你记好账，用多少大家平均摊。”龚丽君不假思索地应承下来，她也吃腻了食堂的饭菜，早就想换换口味。
“你们娘儿俩能吃多少，还抵不上我们家铁蛋一人。就胡乱吃，我也懒得记账。”
“那不行，一是一，二是二，”龚丽君摇头道：“来归来，去归去，亲兄弟还要明算账。”
“行，就按你的意思办。”老蔡没再坚持，心想自己掌握点分寸，别让她们吃亏就是，反正记账权还是在自己手上。
翠翠高兴地扬起小手，挥舞着萝卜干喊道：“好啊，就从今天晚上开始。”
龚丽君和蔡茂盛都楞楞地看着她，翠翠停下手：“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蔡师傅试探地问：“晚上也要合在一起吃啊？”
“当然要，”翠翠振振有词：“中午吃好的晚上更不愿上食堂，要不合在一起吃，我和我妈岂不要饿死。”
蔡茂盛又望望龚丽君，迟疑地问：“那我下午去买菜？”
丽君眼里全是笑意，点点头，因为她可以不再为吃饭的问题而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