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山雨欲来
“礼拜天怎么没带婷婷回来？”剧团下午仍是排练新剧，好不容易挨到下班的点，孙晓燕急急忙忙收拾东西往家赶，却在大门口被她师傅拦住。
“她越来越不听话，”晓燕对师傅是又爱又怕，小时候没少挨她的打。见老太太脸色不善，忙陪着小心说：“她非要和胡同里孩子一起玩，拖都拖不来。”
“这没良心的野丫头，连奶奶都不来看一下。”廖芙蓉恼道：“下次要是婷婷不来，你们也别来。”
“是，是。”孙晓燕笑眯眯说：“她要是再敢不来，我让桥峰把她绑来。”
“别提你那傻大个，提他我就来火。”老太太不客气地道：“你说他这么大个男人，天天围着那小作坊打转，还是个集体单位，会有什么出息！你也是鬼迷心窍，他有哪点好？除了那张脸马马虎虎，其它一无是处。没能力，长得好看又有屁用。还没结婚就把你肚子弄大，这种男人最可恶！”
晓燕喏喏辩解：“师傅，他心肠挺好。”
“好不好你自个知道，我又不能跟你过一辈子。”廖芙蓉叹道：“他能找你这样的媳妇，那是他祖上烧了高香，再不对你好点，我绝不轻饶他。你也别为他说话，木已成舟，我还能怎么样？也只是在你面前说说，顺顺这口气罢了。只要你俩带着婷婷好生过日子，别的我也不指望。那戏谱你要好好学学，拿不准的就问。这是机会，要努力争取到。唉……你别的都好，就是上进心差点。”
“是，是。我一定替师傅争口气，把角色抢到手。”
“不是为我，是为你。”廖芙蓉教训道：“师傅还有几年好奔？你才三十出头，后面的路长的很，眼睛子别老在市里打转转。回去早点吃饭早点练，跟婷婷说奶奶想她。”
孙晓燕如释重负的松口气，回到家的时候，桥峰正在厨房烧菜，婷婷也在旁边帮忙洗菜。她立即对女儿抱怨道：“奶奶想你，上礼拜你没去就逮着我一顿臭骂。小祖宗，你做做好事，下礼拜早点跟我们去，否则你妈没法活。”
婷婷笑嘻嘻地说：“奶奶也真是的，不就一次嘛，下礼拜一定去。”
“说话要算话，别到时又耍小姐脾气。行啦，快出去做作业，别在这碍手碍脚。”孙晓燕把女儿轰出去，自己挽起袖子。
许桥峰问：“地方确定没？”
“九曲桥。他回城了，前几天找过我。”
桥峰没有做声，把切好的菜放入盘中，又操起刀切那未切完的菜。厨房里一阵沉默，就听见刀在砧板上噹噹响。
孙晓燕倚在门边苦笑：“我跟他约好八点见面。”
“八点？来得及。”许桥峰切完菜，用手指把刀锋上的菜末抹去，笑道：“你先去洗洗吧。”
“你就不想问问我约他做什么？”孙晓燕倚在那没动：“对不起，这些年总把你拖在一起。”
“是我愿意，”桥峰往锅里倒上油：“你要做什么肯定有你的理由，我相信你做的对。出去吧，这里油烟大。壶里有热水，是备着给你洗澡的。”
孙晓燕没再做声，提着壶走出厨房。许桥峰望着她的背影楞了一会神，听到锅里滋滋响，那菜油冒起缕缕青烟，才清醒过来，赶紧把菜倒入锅中。
张旭住在市文化局宿舍楼，这是他老婆分的房子。由于工作原因，房里有一部单位给装的电话。郑素敏正在和人通话，看见丈夫进门，忙挂断电话，接过他手上的包嘘寒问暖：“累了吧？”
张旭问：“谁打来的？”
“是我妈，问你最近怎么样？”
“能怎么样，风吹不到，雨淋不着，好的很。我先去冲个澡。”
“吃完再洗吧，饭菜都已弄好。”
“你先吃吧，我肚子不饿。”张旭挤出一丝笑脸说：“晚上还有事要处理，要是回来晚就别等我，自己先睡吧。”
郑素敏等丈夫一进洗漱间，便立即翻看他外套口袋，又把衣服领口放在鼻子底下闻。接着打开公文包，里面除了几份文件，还有一张表格。她拿起来看了看，是回城申请表，觉得没多大意思，又放了回去。
洗完澡的张旭，对着镜子仔细梳理起头发，又往上面抹些发蜡，显得油光锃亮。虽是快五十的人，但一点也不显老，白白净净的，身上还有股儒雅的气质和一种上位者的威严，或者说是官味很足。他往手上抹点花露水，放在腋下擦了擦，觉得味太重，用水把手洗净，又用毛巾蘸着水在咯吱窝里拭，直到香气变淡才满意地穿上衣服出来。
郑素敏帮丈夫盛一碗饭搁在桌上，自己坐在沙发上边吃边听收音机，看他出来，笑道：“吃点吧，肚子不饿也要吃点，不然容易得胃病。”
张旭嗯一声坐在桌边，两人也不说话，各自吃饭。墙上挂钟的时针已经指向七点。他三口两口把饭扒完，起身把公文包打开，抽出表格折好放进口袋说：“你慢慢吃，我办完事就回。”
“早点回来。”郑素敏搁下碗把张旭送到门囗。看他走下楼梯，她也穿上鞋子，偷偷地跟在后面，远远地盯住。
九曲桥边有个广场，是休闲纳凉的好地方。吃过晚饭，人们便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坐在石凳上摇着蒲扇闲谈，或在湖边踏着月色漫步。广场上更是人头攒动，有听说书的，有拉二胡唱小曲的，还有些棋迷牌友，为了省点电费，在路灯下摆开战局厮杀。输的人，脸上挂满用口水粘上的长纸条。旁边围观的人，比激战正酣的人还着急，不停地支着招，这个叫“跳马，跳马”，那个说“出车，出车”。有那推冰棒车的来回走动，“冰棒，冰棒，白糖冰棒，两分钱一根”的叫卖声穿插在好战者的大呼小叫中。卖清汤的老大爷，在空地上搁两三张小桌子，热气腾腾的水汽里飘出一阵阵香气，勾起人肚中的馋虫。
桥峰在马路上就看见张旭在桥边东张西望，他把车停在湖边的树荫下，轻声说：“既然来了就和他谈谈，把事说开来，也问问他到底想怎么办。”
孙晓燕苦笑：“没用，我已经看透他，不想和他再纠缠。你过一会就去把我拉走。”
她袅袅娜娜地迈上广场石阶，如同一缕轻柔的风，缓缓来到张旭身边，开门见山地问：“托你的事办好了吗？”
“办好了，办好了。”张旭从口袋中掏出表格。
孙晓燕接过表格，就着桥头上的灯光细看，然后小心地放进裤兜。
张旭望望周边来来往往的人，轻声说：“你怎么挑这个地方？要是给熟人认出来多不好。”
“这要什么紧，又不是做见不得人的事。”晓燕淡淡一笑：“谢谢你帮忙，没事我先走了。”
“等等，等等。”张旭想去拉晓燕的手，但又顾忌人太多：“我感觉你变了，对我越来越生分。是的，以前是我不对。但我也保证过，一定会让你幸福。”
“你的保证就像镜中花水中月，永远得不到。”晓燕笑的有些勉强：“当初我是怎么活过来的你知道吗？你一点也不知道，因为你要顾着你自己的家，你的儿子，你的仕途，哪有功夫来顾及我。”
“不是这样的，这些年我一刻也没忘记你。”张旭神情凄苦道：“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真的很爱你，永远把你藏在心里。”
“是啊，我只能藏在你心里，见不得人。我也相信你爱我，可你的爱很自私，见不得阳光。”晓燕幽幽地道：“既然我们说到这份上，我也把话挑明。我非常后悔当初爱上一个不该爱也不能去爱的人，是我自己瞎眼怪不得别人，所以我也不恨你。现在你对于我来说就是陌路人，谈不上爱也谈不上恨。你也不要再来找我，这样很不好。我是结了婚的人，有丈夫有孩子，我要为我的家着想，不想我的家人受到伤害。希望你也能这样，祝你过的幸福。”说完转身就走。
张旭情急之下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颤抖道：“你是不是爱上他？”
孙晓燕想摔开他的手，但没能如愿。她盯着张旭的眼睛说：“知道我为什么后悔吗？因为我是不洁的女人，我害怕失去我丈夫，我害怕他有一天会离开我。”
“你不能这样对我，”张旭觉得眼前的女人不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娇柔天真的女孩，而是一位既冷漠又坚强的女性，这让他心痛：“你知道吗？我每天都在想你，每天都梦见我们以后在一起的幸福生活。你为什么不能再忍忍呢，这只是眼前的困难，忍忍就会过去，以后的好日子还长的很。”
晓燕非常平静，微笑道：“放开我的手吧，希望我们都能留下美好的回忆，而不要把它变成梦魇。”
张旭看着晓燕宁静的笑脸，绝望地放开手。许桥峰看见他抓住妻子的手，快步向这边走过来。就在这时，从人群中冲出一位体型微胖的女人，嘴里大骂：“你个臭s婊s子，敢勾引我老公，我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