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丰生
十里红妆,锣鼓喧天,皇家嫁女。
晴好的天好像都在庆祝今日的喜事,声声鞭炮响在铺满红绸的大街上,从皇宫一直蔓延到佟佳氏的府上。
百姓们立于两侧,看着富贵豪华的车队,眼中是止不住的艳羡。跟在车队后面,去到了佟佳氏的府外。
喜气洋洋的新郎官特意摆了三日的流水席,邀城中百姓,同乐。只要一句祝福,就可换得三日的好吃好喝,谁人不夸一句新郎官的用心。
府邸中,嬷嬷慈祥的声音使劲扬声。
“夫妻对拜!”
和卓盖着盖头,缓缓转身一拜。
“礼成——”
随着一声,侍女们一拥上来将公主送到了新房里坐帐。
皇太极坐在上首位置,忍不住对小玉儿道:“我还记得和卓刚出生的时候,明明就那么小,为什么突然就成婚了?”
小玉儿道:“因为我们,都不年轻了。”
“时光匆匆催人老,你还以为自己是年轻人不成?”
皇太极无奈看她一眼,低声道:“不论什么时候,你在我眼里,都是当初的模样。”
小玉儿忍不住笑了,他的情话,说来驾轻就熟。
准塔喜上眉梢,在前院不停应酬。
首先敬的就是太上皇和两位太后。
皇太极叮嘱道:“和卓是朕娇养长大的,你若是让她受了半点委屈,小心你的皮子。”
准塔道:“太上皇放心,我一定会对公主好的。”
他费了许多心思娶回来的人,为什么要对她不好,该好好守着才行。
随后敬两位太后。
哲哲笑呵呵的,“以后,若是没事就让和卓多进宫,左右都在京城。”
“是是是,这是应该的。”
继续敬酒。
小玉儿以茶代酒,抿了一口,“本宫也没有什么要说的,只是有一句嘱咐你,一会儿少喝点。”
左右她嫁在京城,没有人敢对她不好。
“是,太后娘娘请放心。”
小玉儿嗯了一声。
敬完他们,准塔去同其他人陪酒。
……
宴席过半,小玉儿他们再待下去不合适,起身离开。
和卓从此,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
得到消息,她没有惶恐,坐在床上,心中满是对未来的期待。
……
成婚后,准塔做到了他的承诺,对和卓是尽可能的好。
每日早上都要早和卓半刻钟起来,收拾好自己。
他不知道的是,和卓早就放弃了对他外貌的要求。
可她没说,因为准塔的行动让她觉得安心。
有些人确定爱意是靠每天的诉说,有些人是靠眼神,而和卓,靠准塔的动作。
……
和卓是个极其幸运的女子,出身高贵,衣食无忧,未出嫁时在父母兄弟中备受疼爱,出嫁后丈夫疼爱,儿女双全,娘家给的底气让她能够毫无顾忌的生活。就像水里的鱼,整个世界都是她的汪洋。
她的一生,是一个大写的顺。
好似所有的运气,都在她身上。
相比之下,丰生的一生坎坷许多。
他和明渃,从一开始就不顺利。
甚至他有时候想,要是自己没有记忆,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的糊涂账。
……
崇德七年,盛京。
董鄂·鄂硕府上,明渃不停望着窗外。
忽然,一个期盼的身影从廊下快步走来。明渃眼中一亮。
侍女静云从门外进来。
明渃起身,拉住她问:“怎么样?这月的送来了吗?”
静云摇了摇头。
明渃顿时像是没了神,嘟嘟嘴,委屈问:“为什么会突然没了,明明之前一直都送来的。”
静云劝她:“格格,不送来反倒是好事,都是些汉人的书。”
明渃充耳不闻,心里就像是戳了个洞,空落落的。
望着外面的天,明渃心里惦记那个人。
她想要的,不是书,而是和那人的联系。
一年前,她突然收到了几本史书。
她久居府里,那些史书就像是打开了新世界,将她带进书中的世界。
从此,少女情窦初开。通过那些书,她开始好奇那个人,也在期待和他的下一次联系。
她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可她想应该是某个亲近的人,不然阿玛不会让这些汉人的书进府里来。
可上个月起,突然就没了。
他们的联系,全靠对方。如今没了,她也找不到联系的方式。
她心里郁郁,像是一颗大石塞在胸口,堵得慌。
“为什么没了呢?”她喃喃自问。
要是她早点和那个人见面,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断了联系?
静云帮她收拾好床铺,见她出神,唇角拉平,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就不该让格格看那些书的。
……
半月后,明渃生辰。
小院里,雕梁画栋的闺房之中,一个少女坐在门口,无聊的摆了摆腿。
她的屋里堆满了礼品。
明渃随意扫了一眼桌上送来的礼品,起身躺回床上,闷闷不乐。
静云走进来,“格格,还惦记呢?”
明渃偏了偏头,没有搭话。
心里道:你什么都不懂。
静云想了想,还是舍不得自己看着长大的格格一直不开心。
她低声道:“这次送来的礼品中,可能有格格喜欢的。”
明渃一听立刻弹坐起来,跑到桌前。
静云过去帮她抽出夹在里面的书,递给她。
明渃接过,是一本资治通鉴。立刻打开,如痴如醉看起来。
静云摇了摇头,捧起剩下的礼品,去到外间收拾。
明渃看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蹦蹦跳跳的跑出来,“静云,静云,这是谁送来的?”
静云没有直接说,“格格,你就算知道也没用。满族女子,是要过选秀的。”
就算皇上后宫不留人,可皇家子弟,满洲贵族都是要指婚的。
“只有过了选秀,你才可以自由议婚,现在知道是谁,对你没好处。”
明渃不开心的瘪了瘪嘴,“好了,我知道了,不问了就是。”
眼睛一转,假装放弃从她这下手。
她心道:礼单上应该会有。
……
一个时辰后
明渃趁静云不注意,偷偷从礼单上翻出来一个名字。
明渃反应了一下,惊喜道:“表哥?”
事情,也从这里开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
丰生护送马喀塔之后,本该从蒙古回来,可谁知皇太极临时决定出兵,他只能随军,也因此耽搁了很长时间。
京城,皇宫南三所。
丰生找来德福:“我之前的安排,迟了这些时日,你后来有没有继续往董鄂府继续送东西?”
德福迟疑道:“奴才,进宫之后不太方便。”
也就是说没有继续送。
这个回答他心里已经有准备,因此没有发怒。
“我知道了。”
关键还是要去明渃身边,现在还是不方便,等他回去明渃身边,一切自然会回到之前的样子。他可以继续守着明渃长大。
可丰生万万没想到,事情转了一个大弯,走向他最不希望的开头。
站在街口,丰生望着站在一起的一对男女,心中刺痛,哑然失声。
那个男人,是谁?
直愣愣站在原地许久,丰生难以置信的回神,“德福,给我查,查!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站在街口,他手不住的颤抖,暴跳如雷。
路上行人见状,纷纷避让。
强压住喉间的哽意,他不敢相信的望着明渃离开的方向。
明渃含着爱意的笑,如同酷刑,将他千百遍鞭挞,心都被扎穿了。
为什么会有其他人,明渃的那个眼神,应该是给他的才对。
为什么?
他喃喃问道:“难道是因为我回来晚了?”
他不知道,一切可以说是巧合,也可以说是天意弄人。
顶着主子的盛怒,丰生手下的人很快查出那人的身份。
书案上,该人的资料摆在丰生面前,他拿起来看了两眼,很快面无表情的放下。
冷哼一声,他站起身。
下一刻,“砰——!”
猛地将桌上的东西都扫飞。砚台砸到窗框上,将窗框染得漆黑。
德福和屋内所有伺候的人齐刷刷跪下,颤声道:“殿下息怒!”
殿下还是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就连德福都未曾见过,吓得瑟瑟发抖。
“息怒?”丰生冷冷反问,他也想息怒,可他息不了!!
那个人,那个明渃的表兄!
就是她前世早死的丈夫!
是她未进宫前,名正言顺的,丈夫!!!
一想到这个事实,他如同埋进了冰天雪地里。
明渃为什么会再次和他在一起??
难道,这辈子也要等到他们成婚,等到明渃孀居?
他坐椅子上,良久,不发一言。
心中满是怒火。
……
枯坐到深夜,屋内一片漆黑。
侍女想要点灯被他赶走。
屋内,除他之外空无一人,唯余黑暗。
他喃喃自问:“要等他死了之后?”
可是……
他不想!!
他重生一回,不是为了眼睁睁看着明渃投入他人怀抱的!
他要,将明渃抢回来!
就算她心有所属,也该是自己才对。
“来人!”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主子”德福恭敬小心的进来,“您有什么吩咐?”
“找两个侍卫,今日明渃格格身边的人,给我打断他的腿。”丰生作为帝王的狠心在此刻,显露无疑。
他虽让了位,却不代表,他前世的一切也尽数抹去。
丰生嗤笑,“表兄?”
管他是谁,明渃,只能是他的!
谁都不准染指!!
……
次日,明渃表兄周征在外遇袭,被人生生打断了腿,守在身边的侍从也是满身是伤的抬回去。
章佳氏的府上,乱作一团。
周征额娘扑在儿子身上,哀泣不已,“我儿!这是怎么了?谁打的你?谁敢动手?!!”
章佳氏姑奶奶嫁给鄂硕,他如今是参将,守此地算是地头蛇,他们作为姻亲,往日没人敢得罪,谁敢打他!
周征躺在床上,额头疼出豆大的汗珠,不断呻吟,根本听不见他额娘说了什么。
“福晋,福晋,快让,先让大夫看看孩子的伤势!”
周征阿玛在旁急得不行,拉着她的手要将她拉开。
“大夫已经来了,不要误事!!”
“哦哦,是是,大夫快看看我儿!”周征额娘含着哭腔,在一旁几乎站不稳,“一定要尽力救治,只要医好我儿,钱财不是问题。”
大夫没有说话,撸起袖子认真查看他的伤势。
……
盛京皇宫里,丰生问:“事情已经办妥了?”
德福回道:“是。”
办妥了就成,断了腿,和明渃没了接触的机会,感情自然也就淡了。
剩下的,该是处理鄂硕。
他淡淡道:“去将鄂硕请来,就说本阿哥有话要说。”
“是。”
德福退下,眼中快速闪过一丝后怕。
主子这几日,露出的性情可怕极了。对明渃格格的事,更是偏执。狠厉的样子,哪还有朝中大臣称赞的谦和?
一个时辰后,鄂硕得到消息,匆匆赶进宫里。
崇政殿偏殿,丰生坐在暖炕上,身前摆了一盘棋。
“给二皇子请安。”马蹄袖甩下来,他蹲下行礼。
丰生淡淡看他一眼,“不必多礼,请起。”
鄂硕起身,垂手站在一旁,“不知二皇子召臣,是为何事?”
丰生没有直言,先是问起了这段时间他在干什么。
“鄂硕大人,最近很忙?”
“一切如旧而已。”
“一切如旧。”丰生意味深长的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这么说,大人是知道自己府里发生了什么的对吗?”
明渃和周征交往,是他默许?
“我当初往大人府上送东西,大人难道不知道是何用意?”
“这,自然是知道的。”鄂硕虽不知他为什么看中了明渃,但能和皇家结亲,他自然是喜闻乐见的。
丰生似笑非笑看他,“可我前两日,分明撞见贵府格格和一个男子,来往甚密,难道,大人也知道?”
殿中温度瞬间降了下来,明明是阳春三月,却好像坠进了冰窖。
鄂硕:“啊!”
“这,这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最好。”手中棋子丢回棋娄里,啪嗒一声,吓得人一抖。
他道:“大人既然已经知晓,以后就多长些心思,别让不三不四的人,和格格挨得太近了。”
“回去之后,也别怪明渃格格,她年纪小,识人不清也是有的,只需要管住她那位表兄即可。大人可明白?”
鄂硕抹了抹头上的汗,连声道:“明白明白!”
“既然明白,那就回去吧。等到格格年纪合适,我自会上门提亲。”
鄂硕点头如捣蒜。
走出偏殿,他后背的里衣已经打湿。
有些畏惧的回头望了一眼。
明明二皇子的声音没有多大的起伏,可却像是面对猛虎,稍有不慎就会出大事。
德福前来送他,顺便交代了两句。
“大人,恕咱家冒昧,明渃格格,您还是多关注一下。主子的心思可全在格格身上。”
“是,我知道了。”
他也看清楚二皇子的意思了,为了明渃,二皇子居然专门召他进宫,这是看准他家姑娘了啊。
可回到府上,他才发觉自己的想法还是有些浅显。
听闻周征被打断了腿,他惊觉,这那是看准了,这分明是狼叼住了肉,不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