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大玉儿栽跟头
冬日里，雪渐渐落了下来。
连日的雪积了多层，在琉璃瓦上堆出一个层层晶莹。
整个大金，不过一两日，便成为了一片素白的世界。
很快又是新年。
今年努尔哈赤去世头年。
皇太极下令，国中上下，削减开支，不得随意宴饮，禁奢靡之风，以之为努尔哈赤守孝。
为这次，国中上下虽惦记着新年，却也不似往日热闹。
……
正月初一，皇太极率诸贝勒去往堂子祭奠。
夜间，于大政殿设宴。
虽节俭，但该办的还是要办。
两月前崇政殿修好后，皇太极便将公务挪去了那边。
大政殿则作为举办大宴的场合。
这是第一次，大政殿中聚集这么多人，远比登基那日还多。
小玉儿午睡之后起来梳妆打扮。
苏日娜手巧，她的发型一般都是她梳的。
往日里小玉儿也不在意。
她头发多且头圆，怎么梳都行。
但今天她想了想，让苏日娜将小两把头往上梳梳。
不同于后世影视剧中的形象，现在的小两把头有些像马尾，扎在齐耳的地方。
苏日娜愣了愣，却也还是按她的说法做了。
白仓嬷嬷进来时，她刚巧在插珠钗。
瞧见她眼睛一亮。
笑道：“格格今日这头比之往日精神许多。”
她说不出哪好看，憋了半天憋出个精神。
小玉儿轻笑，好像全世界的妈妈都会说梳高点精神。
拿过眉黛，小玉儿自己描眉上妆。
不是苏日娜不会，只是她们的审美小玉儿实在看不过眼。
眉毛要浓，象征着浓厚的生命力，脸颊要红，因为生命力就在这红中。
本也不算错，画出来的妆带着野性的美感。
但是小玉儿的脸不适合这个风格。她的脸更适合江南女子似的清丽妆容。
弯弯柳叶眉，清清湖面水。
如此风格，才能完全发挥她的长处。
抿抿唇，小玉儿对着铜镜仔细涂抹唇上的口脂。
弄好妆容，小玉儿起身。
嬷嬷她们帮着穿上吉服。
这是她第一次穿上新制式的吉服。
铜镜中的人穿着一身橙黄，领边滚着一圈白毛，在颈边只衬得她肤若凝脂。
大抵是好看的人穿什么都好看。
她今日穿这身还是一样的清丽明艳。
勾唇一笑，小玉儿取来玉珠戴上。
白玉珠垂在胸前，压住了极盛的妍色。
小玉儿摸了摸手腕上的珠串，眼底流出一丝温柔。
她抬步要走，抬眸的瞬间却与铜镜中的自己对视。
那一刻，小玉儿有些恍惚。
除了这张脸，她竟再也找不到前世自己的模样。
伸手碰了碰眼睛，里面的笑意让她陌生。
她以前，有这么温柔的笑吗？
不记得了。
她见过山，也见过海，见过凌晨初升的太阳，也看到过深夜寂静无人的街区。
她总是很忙的，忙到没有时间休息。
因为一休息，她就会意识到自己是一个人。
一个孤独的人。
那时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神情？
看了一会儿，她露出灿灿的笑意。
如今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嬷嬷拿来披风给她披上。
“格格，时间差不多了。”
小玉儿颔首。
出门前，她走到梳妆台前，拿出一个纸包，藏进了袖子里。
这里面是齐格奇那次给她没有用完的药粉。
搬进汗王宫后，齐格奇就从她的侍卫变成了王宫的侍卫。
而这一包蒙汗药，是他仅存的一些，被小玉儿专门要来了。
今天晚上，或许有好戏可看。
……
宝音扶着她出了门。
脚下的花盆底踩在石板上，发出不疾不徐的声音。
雪纷纷落下，陶丽给她打着伞，身后跟着五六个伺候的人。
那些是她搬进汗王宫后配给她的人。
走到宫门口，步辇已经备好。
她摇摇头，不是很想坐。
小玉儿产后因为李嬷嬷在旁指导，调养了一个多月就已经恢复了许多。
但是她曾因为阿巴亥下手，元气大伤过。
所以恢复之后，她就见缝插针的锻炼。
他们走也是走，小玉儿走也是走，时间上是差不多的，既然如此，她不想坐。
摆了摆手，她道：“你们回去，我走走。”
说话朝着大政殿的方向往前走。
宝音连忙跟上。
路面上之前的积雪已经被清扫，余下的那些化成薄薄的水，浸湿了青石板，变成了灰灰的色调。
天上的雪甫一落地，便融进了地面，消失无痕。
小玉儿走在宫墙内，赤红的墙，青黄的琉璃，素白的雪和清灰的石板。
每个色都进入她眼中，落在她最深的记忆里。
即便数百年过去，也不曾褪色。
……
哲哲走到一半，瞧见她的身影，下了步辇，走到她身边。
两人并肩而行，一路上说说笑笑。
到了大政殿，她们去了偏殿。
皇太极正在那处等着。
坐在上首的椅子上，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小玉儿一眼认出是她房里的话本。
没想到皇太极这样的性子也会看这些。
她们走过去，屈身行礼。
小玉儿的礼节一贯是标准的，虽然她在自己宫内对着皇太极从未认真做过，但不代表她不会。
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韵味，好似春天的一阵风吹来，丝毫不觉得生硬。
皇太极难得见她这模样，有些新奇。
等到人直起身子来，他看清她今日模样之后，更是眼中一亮。
于他而言，他其实更喜欢小玉儿华贵一些的打扮，是一种与往日丝毫不同的艳色，好似天上月，堕为人间花。
今天这衣裳不错，如同大婚那日的颜色就极为让人心动。
他看了一眼后，收回了眼神，没有显得太过孟浪。
心中却道日后该多帮她置办几件这种样式的。
小玉儿和哲哲站起身来，分别坐到皇太极两侧的椅子上。
现在时辰还有些，有些人还没有来。
比如阿敏。
小玉儿望着外面，有些出神。
今天过后，大玉儿应该就会渐渐反应过来，是她在搞鬼吧。
也好，和她扯着美人面久了，她都厌了。
如今她身在宫里，安全系数远不是大玉儿一个小小的贝勒福晋可以撼动的。
也因此，她有了可以和人硬刚的底气。
让她看看，大玉儿今天会有什么计谋？
小玉儿之间已经与皇太极和哲哲通过气了。
争取这次抓到她的现行。
……
没过多久，李柱儿前来报，诸位大臣已到。
皇太极颔首起身。
小玉儿起身理了理袖口，抬眸的瞬间露出深藏心底的凌厉，如同一把刀，寒芒阵阵。
咬不咬得死，也让她一并看看吧。
她落后半步，同着叶赫氏在门口相遇，并肩而入。
看着哲哲和皇太极并肩，她眼中闪过一丝低落。
但这是没有办法的。
就像是一个公司，皇太极是董事长，哲哲就是总经理。
而她资历浅，就算再能干，为了公平，还是只能当副总经理。
世间许多事，还是公平的。
殿内灯火通明，小玉儿露出明媚的笑，昂首挺胸的款款走进。
一进去，一道灼热的目光就投到了她身上。
小玉儿用余光瞥见正是大玉儿。
她微微一笑，朝她点头。
极为正常，却也极为刺激大玉儿的神经。
那个人，那个该在这个时候走进来的人应该是她！
她低下头，心中咒怨。
但在无人能看到的角落，她勾起了嘴角。
今天这次，她不信小玉儿还能逃过。
筵席正常开始。
皇太极站起身举杯。
小玉儿的注意力被他吸引了去。
众目之下，他的眉宇间是一眼可见的威势。
站在那，仿若一棵大树，沉稳且让人心安。
这是他身上独有的沉稳，是他阅尽千帆后的尽在掌握。
诸位大臣仰视着他的身影，心中点头。
这番气度，果然没有看错人。
这时候的皇太极太耀眼，小玉儿挪不开眼。
殿中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他，除了哲哲。
她噙着笑，心里想着马喀塔夜里有没有好好用饭，会不会因为找不到她闹情绪。若是闹别扭了该怎么哄她才好。
随着皇太极声音落下，今夜的热闹算是正是开始。
接二连三的人上前来向皇太极敬酒，小玉儿在旁看着，认了不少人。
这场宴会她是个镶边的陪衬，因此也不用顾忌很多。
拿起筷子，小玉儿心无旁骛的吃起了东西。
今日宴上都是好吃的，而她桌上许多还是小玉儿喜欢的菜色，想来是皇太极和哲哲特意准备的。
这几个月皇太极为了削减开支，也为了给那些奢靡无度的一个标杆，于是决定从宫里开始带头节省。
不得不说，宫里的花销大却很多都是无谓的开销，节省之后，轻易得了许多银两。
小玉儿也跟着缩减开支，几月里来难得这么放肆的吃一回肉。
她吃得专心，没有注意到宴上隐晦朝她投来的眼神。
皇太极同人喝酒的时候，时不时抽空看她一眼，见她喜欢吃桌上一盘炖肘子，就吩咐李柱儿悄悄地给她端去。
小玉儿见到，笑眯了眼。
悄悄让宝音打包了带回去。
她现在还要留着肚子吃其他的，这个肘子就留着明天吃好了。
皇太极偶然瞧见，接着酒杯掩住唇角的笑。
偷偷摸摸的样子……可爱。
……
酒过三巡，大玉儿终究是按捺不住，上来同小玉儿说话。
“小姑姑，我许久未见你了。”
小玉儿轻描淡写敷衍过去：“也是不巧，最近几次都没碰上面。”
大玉儿道：“想来也是，小姑姑最近应该很忙。”
两人又扯了一会儿家常之后，大玉儿忽然凑到她耳边，悄声跟她说话：“姑姑，我这次来其实是向问你件事，这不方便说，咱们能不能出去？”
小玉儿瞥她一眼，笑了。
“好。”
两人走了出去，哲哲盯着，给了宝日一个眼神。
宝日低头，悄然离开，跟上两人。
走到殿外，大玉儿拉着人走到殿后。
“宝音，你过去些，我和姑姑说些悄悄话。”
小玉儿笑道：“有什么话还需要这样？宝音又不是外人。”
大玉儿有些羞涩，还是说要宝音离远一些才可以说。
为了一把将这人摁死，小玉儿沉默一会儿，点了点头，让宝音离远些。
但她还是站在灯光之下，不远处有侍卫守着的地方。
小玉儿道：“什么事，这般神秘？”
大玉儿的声音听着有些不好意思：“就是想问问，小姑姑你之前是怎么怀上的？我和多尔衮成婚也已经有半年了，如今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那我有什么办法？”
小玉儿状似羞恼的说了句，心里却道大玉儿的理由找得很好。
不欲和她再纠缠，正准备走时，忽然一个人冲了出来抱住了她。
与此同时，大玉儿发出一声尖叫。
那人整个人凑了上来，用他的嘴在小玉儿脸上蹭。
被恶心的不行。
小玉儿立马抽下发间的发钗，狠狠扎了下去。
那人痛呼，却不肯放手。
“福晋！福晋，你为何如此狠心，明明是你，明明是你说心悦于我，我这才冒险赴会！”
这句话，让她双目圆瞪。
瞬间，小玉儿明白了大玉儿的算计。
除掉自己最好的法子，就是诬陷自己和人有染。
而抓奸最好的法子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人抓住现行。
她不知道这句话多少人听了去，只知道若是大玉儿手上若是有她的物件，甚至还将之给了这个男人，那就真的是百口莫辩。
如今之计……
小玉儿抬眼看了不远处的大玉儿，屏住呼吸，一把将袖中的蒙汗药洒了出来。
困于姿势，不少都落在了自己周边，但是同样也有不少，落到了大玉儿的脸上。
这药药效极强，大玉儿吸入一点后意识到不对，想屏住呼吸却已经晚了。
整个人脑袋晕乎乎的，世界仿佛模糊颠倒了过来。
随后就是接连倒地的两声。
……
小玉儿挣脱那人，屏住呼吸快步走到其他地方。
看到宝音的时候，她才放开了呼吸。
她也有些中了药力，现在眼皮重如千金。
但她的神智极为清明，几乎立刻想出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法子。
连声道：“宝音，快去找人，就说你撞见十四福晋与人私通！消息传得越多人知道越好。对了，记得安排几个侍卫，别让他们跑了。”
“是，奴婢知道了。”
正巧这时宝日过来，小玉儿道：“你去通知姐姐和大汗，我中了蒙汗药，可能需要睡一些时间用来解药力。“
拉着人，小玉儿轻声道：”大玉儿意欲污蔑我和那人有苟且，我觉得他那处会有证据，你告知大汗，请大汗帮我销毁，否则我真就是百口莫辩。“
说完，小玉儿支撑不住，软倒下去，整个人陷进黑沉的梦里。
在场的人只有她和大玉儿，若是想反泼脏水，其中的关键就在于那个男人手上、大玉儿制造的证据，她需要皇太极帮她毁掉。
皇太极很快找到理由出来。
殿中有人听见了大玉儿的尖叫，但是因着不算近，且宴上正是酒酣热闹之时，所有很轻易的被遮掩了过去。
他短暂离开，暂时没人注意到。
……
宝日刚跟上来，就听见大玉儿的尖叫。
正巧遇上宝音和侧福晋，她心下一安。
小玉儿匆匆吩咐，她皆是点头应声。
等到将人安置妥当后，两人各自做着小玉儿交代的事。
宝音和哲哲回禀的时候，声音故意说得极大。
其中蕴藏的信息更是让人震惊。
顷刻间，十四福晋与人私通的消息瞬间传到了宴会上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一石激起千层浪。
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投到了多尔衮身上。
或是同情，或是可怜。
异样的眼光让他难以忍受，愤然起身。
……
侍卫们将一男一女扛到偏殿，周围的守着的人是皇太极的亲信，见扛着十四福晋前来，没有丝毫惊讶。
皇太极坐在殿中上首的位置，看着躺在地上五花大绑的两人，冷冷的勾起笑来。
好，真好。
剩下的时间，皇太极开始收拾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