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粗神经(上)
“你叫什么名字。”
“方长。
方圆的方，长久的长。”
“你觉得自己的性别和种族是？”
“男，人族”
“你还记得自己老家在哪里吗？”
“海蓝星。”
聊到这，手持钢笔的青年医生，突然停顿了一秒，抬起头望向坐在对面的方长，直把他瞅得直打冷颤，才接着问：
“哦，你就是网上爆火的那个海蓝星遗民啊！
应该有注册雅酷论坛的账号吧。
你看到置顶的贴子了没？
觉得海蓝星的灭亡，
是否跟【楚江王】唐龙准备吞并大力神集团的战略计划，存在密切关系？”
刚才那段跟查户口一样的刑讯式问话，
已经令方长很不理解。
他全程是在压着脾气配合。
可当听到年轻医生谈论自己的母星时，
那语气依旧轻慢无礼。
方长就压抑不住怒火了。
他皱紧眉毛，愤然回怼：
“你这嘴上不饶人的缺德家伙又想干嘛？
什么楚江王？
我没听过啊！
何况联盟不是选举制吗？
哪里来的王？
难道金瞳帝国并未被彻底推翻，
腐朽贵族试图死灰复燃？
那我将选票投给竺雒女士有何用？
是糊弄人，闹着玩的？”
虽然方长的一番呵斥像连珠般砸过来。
但青年医生依旧不急不躁，
只是抬手轻弹了下笔杆，
发出叮咚的响声，
唤醒方长的理智，
再放低姿态赔罪，
并岔开话题：
“抱歉，真是抱歉，前面全是我的错。
这涉及到个人隐私的问题，你无需回答。
毕竟你还太小，
我不该拿诊断成年人的发案，
直接套用到你身上，
请原谅我的工作失误。
嗯，等会我跟药房讲一声。
你领药回家的时候不用付钱，
今天这单我来结，
作为赔礼。
不好意思，请继续。
你今年是25岁吗？”
既然医生没逼问到底，
方长也暂时先抛下疑虑，
烦躁的敷衍道：
“25岁整，
六月份的生日。”
【患者情绪不稳定、易怒。
往后一日三餐要少碰腥辣，
多吃清淡的食物，
尤其不得碰八大海珍。
应该以蔬菜禽肉为代餐，
保持三周以上才能起效。
锻体液的配比也得注重温养，
尽量别放‘陀飞果’和‘太阳花梗’，
容易加重病情。
请监护人务必每隔一月，
带患者返院检查。】
在病历本上补充了一条医嘱后，
医生点点头：
“哦。
你未成年的话，
平时登录星链网时，
是否用青少年专线？
你认为信息协会所颁布的这项规定，
有限-制住你的知情权和人身自-由吗？”
这话又弄懵方长了。
他每回点开腕表时，
真没注意。
‘咦，联盟的互联网也分级的吗？
我说怎么搜不到惊悚片。
看来不是导演圈太拉胯，
全让系统和谐了吧。
难怪其它电影里，
连男女主手握手都得打码，
真烦！
唉，我以为惊悚文化会是个空白领域。
本想在摩斯坦拍部《午-夜惊魂》，
传到网上试试水。
一百二十万肯定够拉起支草台班子。
现在看样子，
我又没戏唱喽!’
于是方长无奈的回答：
“或许吧。
我平日里登录账号的时候，
从未留意用的什么网。
但我很支持分级制度。
部分过于血腥、暴力的影像资料，
确实不该供幼儿随意浏览，
这样容易扭曲小朋友的三观，
埋下童年的阴影，
荼毒终生。”
【患者少年老成，心口不一，有撒谎的坏习惯，还十分熟练。
这并不正常。
或许是缺乏童趣。
我建议监护人需要减少患者的学习时间，
帮他多亲近自然风光。
能体验下田园生活则更好，
就亲手插秧种田之类的，
尽量让患者自行做完一整套农活，
请勿提供机器设备，
辅助劳作。
或者可以试着养只宠物。
我个人推荐，
藤蔓兔。
半植物半动物，
好养活，
不容易暴毙，
从而刺激到患者。】
同时医生又拿出手机，
在私密频道里留言：
【患者9876，年龄25岁。
其监护人有虐待儿童的嫌疑，
建议弱保协会进行暗中调查。
——79号医生。】
做完这一切后，
青年医生遵照流程继续剖析方长的病灶，
可语气明显温柔了许多：
“哦，看来你的监护人对你挺好的，
并未设置家长模式，
没管控你的休闲时间。
否则每次登录前，
你都必须签一份《免责声明》才行。
我小时候就这么过来的，
签到想砸手机，
老烦了。”
苦情戏演完，
却见方长仍旧无动于衷，
医生只得放弃与他套近乎：
“嗯，你还在上学吗？
是哪所高中的？
新开的鳄城第一高中据说师资挺不错的，
今年预估的大学录取率足有23，
你准备报考吗？”
家里蹲，高级大学。
方长想玩下梗，
但怕大哥翻阅病历本时笑话自己。
方长最终选择老实的说：
“在家自习，没有上学。
我也没准备参加高考。”
【务必增多患者跟同龄人的接触次数，
他性格有些孤僻。
建议再买两到三部热门的恋爱类游戏给患者。
这样能加强雄-性激素的分泌，缓解负面情绪的影响。】
只剩最后一道关键的手续，
医生先喝口茶，
湿-润下喉咙，
再用某种古怪错杂的腔调，
故意刺激起方长，
向他撒猛料：
“你渴望爱情吗？
有暗恋对象吗？
一天奖励自己几次？
曾想过毁灭世界或破坏社会秩序？
放心，我是医生，专业的。
你完全可以相信我，
如实回答，
我绝不记录。
保证除你我之外，
没有第三个人能知道。
以我的性命立誓！”
医生做了很多承诺，
可没啥用。
方长仍被这疯言疯语给惊呆了，
心里正翻江倒海，
频频闪起红灯，
高举巴掌亲吻那怪大叔脸颊的红灯：
‘我去，干嘛啊？
憨憨你好!
憨憨再见！
你觉得我真蠢笨如猪嘛!’
若非进诊疗室前，徐安再三嘱咐，
这次检查的结果很重要，
关乎方长接下来的半年内，
是否得接着天天听徐安念经。
不然方长绝对会果断转身离开，
接着去服务台提交一百条投诉的。
差评，
必须差评!
并非方长讳病忌医，
实在是待这真窝火！
可形式比人强，
方长只能咬紧后槽牙，
从椅子上拍案而起，
两手牢牢撑住桌面，
在嗓子缝里挤出声音，
一字一顿的朝医生吼道：
“我坚持单身主义，
懒得找女朋友，
更没暗恋过谁。
同时我不是疯子、杀人狂。
根本没想过要毁掉联盟。
你是在诽谤我吗？
一位公民!”
【患者不受幻魔音的影响，
代表其精神分裂不严重，
未能诞生第二人格。
但患者的自尊心较强，
却又没起身打我的意思，
只试图靠公民的身份来威胁我。
攻击倾向弱。
他似乎是个好人。
综上所述，
我没察觉到该患者有违法乱纪的可能性。
公民特权无需加以限制。
不过肯定有孤独终老的倾向。
他的确自内心深处，拒绝爱情。
实属罕见。】
无视在眼前立着的方长。
啪的一声，
医生合拢病例本，
顺便拉开抽屉，
取出瓶淡蓝色的饮料，
递给方长：
“没有，你理解错了，
我可没胆子污蔑你，
弱保协会又不是吃素的。
喏，请你喝瓶可乐，消消火。
告诉你个好消息，
我已经出结果了，
但你还不能走。
按照规定我得将你的信息，
反馈给你的监护人。
所以你仍得在这坐会，
请别出诊疗室。
无聊了就拿书架上的杂志解闷吧。
都蛮不错的。
你别紧张哈，
康复的挺好，
连药都不用吃。
以后你在家坚持修炼观想图，
很快就能痊愈的，
不会留下病根。”
说罢，医生迅速起身离开了病房，
还特地锁上门，以免方长跟过来。
这下方长更懵了。
如今方长确定，
这年轻的医生果真不靠谱。
而且瞧他那骨瘦如柴的样子。
二米八的个，估计都没二百斤重。
长手长脚的，活像根电线杆。
嘿，读书读魔怔到营养失调了吧!
等会我要跟徐大哥讲，罚他的钱，扣他的分！
哼，好气！
莫名的气啊！
………………
这属于幻魔音的后遗症。
方长光生闷气，算小意思了。
之前某位仁兄可是在诊疗室里大跳雷舞的，
动作幅度之夸张，
抖得裤腰带都快断了，
还大喊：
‘我爱鑫鑫！
鑫鑫是我老公!
我一定要娶鑫鑫!’
啧啧，
所以每间科室的隔音门质量有多好，
真能体现出医院管理层的良心有多少。
徐安便是这所医院的大股东，
他良心应该蛮厚的吧？
走廊里，
那年轻医生一手握紧密封袋，
一手摇晃着钢笔，
不紧不慢的朝家属等候区赶去。
但刚到拐角处，
刘院长突然从楼梯口里钻出来，
拦住了他：
“哟，小孙，402的病人你问完话了？
那把病例本给我吧。
正好我找这病人家属有事。
后续的活，
就不用劳烦你。
对了，前年的年假，还没给你放？”
本来一副死鱼相的孙医生，
听见“年假”那两个字，
瞬间打起精神，
连连点头，
明示刘院长：
‘老秃瓢，你该聊这个的，我可感兴趣了。’
刘院长也深切的点下头：
“是吧，我说我的记性就是好。
那这样，十天年假，今儿我给你放了。
你到丹凤星看鸟去吧。
来回差旅费，
照旧，
我给你补贴个一万，
再多自己出。
至于张主管那，
我来解释。
快走，莫问，憋着，保密，别惹祸！”
其实早在方长讲他是海蓝星遗民的那一秒。
孙医生就认定自己摊上大事了。
现在刘院长突然闪现出来，实现自己的愿望。
孙医生更确定自己猜的没错。
‘啧啧，两大资本之间的倾轧啊！
竟让我也能体验回关系户的感觉了。
你上周开会的时候，
不是讲要将最近两年的年假全部充公嘛!。
医护人员都得去帮三家酒馆消毒吗？
嘿，有的放假就闭嘴吧，挺好！’
于是孙医生朝着院长比划了个，
手滑唇-瓣的动作，
示意他的嘴-巴能像关上拉链般紧的。
然后孙医生立即推开玻璃窗，
嗖得一声，
跳下楼，
跑没影了。
二楼而已，谁不敢跳。
溜得越快越好，省得刘老秃瓢反悔。
瞧小孙如此懂事，
刘院长满意的点了下脑袋，
蹭光发亮的，
准备等孙医生放假回来后，
吩咐他替精神科其余的全体同仁，
值完今年剩下的所有班。
既然这小子忙里偷闲，
那为避免院内谣言的产生，
剩下的法定假日就不能给他放了。
当领导的得公平，
端稳一碗水。
年轻人，
多加加班，
总是好的，
三倍工资呢。
论及怎么剥削劳动力和道德绑架。
每座医院的院长都是一流的。
扒皮学的顶级专家。
足以著书立传的那种。
谁让都星际时代了，
还是缺医生。
尤其关于脑子的科目，
更是重灾区。
主要心理医生所必备的幻魔音太难学。
入门便要求：
了无杂念、心澄如镜。
进阶后更讲究什么：
混元赤子、般若合一。
说得容易，想做到真难。
特别处于这干扰信息爆表的网络时代。
如同让人不穿防护服，
徒手翻越火焰山，
全程还不能喊声疼，
这是正常的血肉生命能做得到的事嘛!
所以没办法，
各位院长只得不做人。
将女的当男的用，
男的当牛马使唤，
也只够勉强支撑。
在手机上预约排期的病人家属们，
才未等得失去耐心，
来医院闹翻天。
【幻魔音：
字面意思，
一种糊弄恶魔用的特殊技巧，
也是心理医生这个群体存在的普世价值，
抚平各位星球级尊者累积的精神创伤，
降低魔化指数，
延缓终极清算的到来，
保证人族至高战力的稳定。
可正因为幻魔音对联盟的重要性极其高，
所以研究这项技巧的门槛也非常高，
一层一台阶，
算是全联盟最难毕业的科目了。
普遍都是，
学习三年，
实训三年，
考核三年。
而且上岗后还属于医院里最累的，
毕竟别的职业失误了没事，
仍有弥补的可能性。
但等二把刀碰见真恶魔了，
再想找帮普通人练练手，
可真就完犊子了，
跟着废星一同毁灭吧。
同样的，
心理学专家绝不会存在弄虚作假，
满脑子真材实料，
嘎嘣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