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梦黄粱
方长自己又睡迷糊了。
开始做一个复杂的梦。
在梦里，那场车祸根本没有发生。
方长似乎中途折返回了甜井村，
并帮村民们解决掉所有糟心的问题。
大人有工开，小孩有学上。
老弱妇孺不缺医药费。
而功成之日，
方长自然得受到当地数百户家庭的热情招待，
大伙笑得格外灿烂。
瞧这彩带掷天，清水撒地，花瓣铺路，鞭炮炸裂，锣鼓齐鸣。
此乃甜井村最高规格的庆祝仪式。
村委会也就在每年的秋季，为讨好上门收购粮食的货商，肯举办一次。
毕竟这套仪式流程对习惯简朴的农家人而言，过于奢侈。
不可谓，不隆重。
见领头的几位宿老们，这般大费周章的来接待自己。
方长的小脸蛋，瞬间红得得像苹果，连忙摇摆双手，高呼道：
“多谢大家抬举，方长在此先谢过了。
察萨姥姥，请您快让叔伯婶姨停下吧！
你们太热情，小子实在承受不起。”
而热闹也只是其次的。
更令他感到惊喜的是，村子广场中央的芭蕉树下，还跪着三个坏胚。
三个，方长恨不得撕烂他们嘴角的禽兽。
依次数来，分别是负责甜井村拆迁业务的项目经理，再加上那镇里的两位“大人物”。
哼，全是群软骨头，或者说是总喜欢朝森本集团献媚的哈巴狗。
他们之前可没少刁难方长，只差召唤渣土车，直接开启人道毁灭模式了。
什么泼油漆、扔臭虫、断货道、放毒蛇等的卑劣手段，方长全忍受过。
即便暗处隐藏着老家派来的保镖。
但终究不是24小时贴身防护。
独自一人睡的方长，照样惨得很。
某天深夜，就有五只蜱虫莫名其妙从草席里爬出来，使劲往方长肉里钻。
可受重创的方长却连县医院都进不去。
得亏桑迪阿叔懂些土办法。
他拿烧红的缝衣针，硬生帮方长挑掉的。
而土办法之所以土。
就是不靠谱啊！
即便用烧酒做了消毒处理，后续方长仍然高烧不断。
结果方长在木板床上躺了整整三天。
若非老家出力，再次点拨了下森本重工。
否则方长相信，自己早被那帮卑劣之徒送进棺材里，永埋地底了。
现在这仨人渣跪在地上，灰头土脸的，显得格外落魄。
真是苍天开眼喽！
‘诶？奇怪啊！
老家怎么会动真格的？
不在乎国际形象了？
难道合众国倒台了？
世界灯塔无力普渡众生’
此刻方长，越思考，越觉得不对劲。
本来轻飘飘的双脚，终于回归了平地。
被喜悦之情冲昏了头脑，瞬间恢复清明。
有啥不懂的就问呗。
方长直接从附近拉来个老熟人，凑在他耳边高声喊了一句：
“邱迪阿公，今天是何年何月啊？
森本集团的走狗为何会跪在芭蕉树下？”
但邱迪阿公没有半点反应，继续脸带微笑的用树枝沾着雨露，朝地面洒水。
难道老邱的聋病更严重了，耳朵听不见？
那再换一个试试。
于是方长连续拉来七个人，皆属于之前跟他比较亲近，能一起侃大山，为人特别老实的庄稼汉。
但仍然无一人回答他。
全都自顾自的在扔彩带、撒水珠。
表情完全没变化，十分诡异。
方长总算看明白，如今甜井村的村民们跟洗米脱壳的机器没啥区别。
同样是干着程序预设好的活，
缺乏人味!
甜井村如今这错综诡谲的环境。
吓得方长腿软。
他急忙往村外冲去。
跑的那叫一个狼狈。
而这穷乡僻壤的自然只有烂泥路可走。
再加上又被推土车来回碾过。
那深浅不一的车辙，
简直成了完美的绊脚石。
到处是陷阱。
害得方长反复摔上几跤，无奈的吃下好多泥，左脚的鞋子都不晓得抛飞到哪去了。
可他依旧坚持着，继续狂奔。
也别怨方长绝情，只顾自己逃命。
那甜井村明显已经陷入危机。
数千名村民或许早遭到暗算了。
人人皆像磕药过量般的神经。
方长再待下去，岂不就等于全军覆没
如此连向外界报信的人也无了。
方长认为只要自己能逃掉，到镇上报警。
那还有一丝丝拯救甜井村的希望。
哪怕县里的执法者非常不靠谱。
至少能引起老家的注意。
方长很清楚自己是受到组织长期监控的。
‘暗中保护我的人，发现我失踪了，应该会彻查的吧？
老家应该没有抛弃掉我吧？’
几番思索下，方长一边踉踉跄跄的向前冲刺，一边从裤子口袋里把手机给摸出来。
可惜附近没信号塔。
手机只剩半格信号……
秒变电子垃圾，
连块板砖都不如。
靠它防身，
方长还担心屏幕碎了，
会扎进肉里。
方长越跑越快，
只用十五秒便跑出两百米远，
要不是总让凹坑给绊倒，
他能更快。
或许方长没发现，
这速度已经不是他那废柴身体可以做到的了。
而方长身后那些村民们呢
大伙仍像无事发生般，始终保持着笑容，坚守自己的岗位，该干嘛干嘛。
明明仪式的主角都消失在暖风中了。
此情此景，搭配那愈发激昂的鼓乐声。
“咚咚，呯呯锵，咚咚锵……”
更凸显出这古朴村庄的三分阴森。
那一个个热情的村民，
笑得也更加灿烂，
牙龈快咧到耳根了。
俗话说：铜钹铁鼓，诸邪避退！
但密集的鼓点声却震得方长那小心脏，要从胸腔里抖出来了。
那是人类抑制不住的恐惧本能。
‘我的老天爷!
你干嘛啊！
就逗我一人玩是吧。
我捂紧耳朵了，
咋还能听见咚咚锵？
这合理嘛！’
何况方长目测，
他离村口也才几百米。
可无论方长怎么蹦跶，
就是没法触摸到那村口竖立的指示牌。
‘海市蜃楼
磁场干扰
我总不可能被脏东西遮了眼吧。’
渐渐的，受高压环境的影响。
方长失去了目标。
同时也被剥夺了自由的思想。
这样不就能抛光烦恼，跟那些村民一样。
享受最高层次的大逍遥，大自在。
欲念压垮了理智。
肉身化为傀儡。
慢慢的，方长只晓得要，
跑啊，跑！
跑啊，跑！
直至天地倾覆，太阳坠落凡尘。
方长痴呆的望着那遮蔽视线的巨型火球，等衣服都被烤成灰了，才仿佛智商上线般：
“什么玩意，我怎么还没登临极乐净土
接引我的门童在哪里
难道我觉醒异能了
火抗无敌”
方长幻想得挺美。
但现实可不会遂他的愿。
………………
“哦，赞美那抚育了万物的母亲。
您的孩子再度回到了您的怀抱。
这温暖里带有松香味的怀抱。”
此等毫无感情的诵经方式，不仅单调如磁带机卡壳，又令脸色苍白，眉头紧皱的方长更加反胃。
要不是肚子里没货，再加上刚恢复神智，否则方长早开启喷射模式，吐一床单了。
为了守护住自己仅存的尊严。
方长只得强忍着精神透支的痛苦，朝靠在床沿的【医生】低声告饶道：
“徐哥？
不，不不。
球长大人，能停一下吗？
我脑袋胀得要裂开了！”
听到方长这夸张的说辞。
正捧着本厚部头哼唱的徐安只得停顿了几秒，准备先安慰下病人，以免方长又崩溃了。
他耐心解释道：
“哎呦，小子，你再坚持会，别放弃。
年轻人得支棱起来啊！
我不是早跟你明白了吗？
亲身经历世界崩灭，会遭到万灵诅咒的。
何况之后你又亲眼目睹，常人拒绝理解的法相真身。
如果不做完这场手术。
五年后你肯定要后悔的。
未成年人的医疗保障金最多了。
等你成年后再治疗更烧钱，也更痛苦。
加油吧，病友，都这么过来的。”
说完，徐安继续唱诵起青阳子新编的《旭日本愿经》。
(别称：哦，赞美你，太阳，我的母亲!)
………………
“唉！”
医生都把话讲到这份上。
作为病人的我只得坦然接受呗。
方长吐出半浊气，以手捂脸，继续被动接受新认大哥的噪音洗礼。
没办法，这位姓徐名安的大哥，确实是为自己好。
自己精神创伤的严重程度，方长从刚刚做的那场失忆梦里，已经了解的很清楚。
如此恐怖的梦，方长这几天，连续做了七、八回，还不带重样的。
场场剧本不同。
………………
‘这次被太阳晒成渣的，
都属于美好结局了。
总比我让院长跟老师给联手剁成块，再就地焚尸，要来的舒服一万倍。
起码我对太阳没感情。’
方长万万没料到自己的潜意识有这么黑暗，或者就像徐大哥所解释的那样。
由于我受高维能量的影响，若不想以后成为精神病+杀人狂魔，
便必须听完他那套神叨叨的辩经先！
把多余的杂念以做梦的形式，发泄干净。
…………
至于徐安有没有忽悠人的意思。
方长觉得没必要，大哥讲的肯定正确。
毕竟一位长着椭圆形的大饼脸，
双手、脖颈和面部，全密布着细碎鳞片，
活像个直立行走的蜥蜴人。
而且徐安还算外星人，又没有利益冲突，为啥要骗自己呢？
方长并不觉得身上这百十来斤赘肉，值啥钱，白费劲嘛。
何况这几天，每日早中晚三顿饭，顿顿有肉，还贼香，贼好吃。
尤其是每顿雷打不动的主食，那一笼包子，吃的更是令方长泪洒当场。
这是妈妈的味道，他从小吃到大!
满嘴全是那肥而不腻，油香四溢的滋味。
就凭这笼诚意满满的白菜猪油渣包子。
徐大哥哪怕要挖出我的肾脏，炒腰片。
方长也主动认栽了，不恨他。
………………
当然等补充些星际时代的常识后，方长才会懂。
那包子里添加了能欺骗人神经的信息素。
换谁尝两口，同样得回忆起印象里最喜欢的味道。
那几克重的信息素确实珍贵。
不伤大脑却能促进多巴胺分泌。
但这包子说到底，也只是淀粉疙瘩。
甚至只是用空气转化成淀粉的而已。
徐安超敷衍的。
咳，没办法，总部要求徐安照顾好方长。
可看徐安长得特别像蜥蜴，就知道两人之间的饮食习惯肯定差距甚大嘛！
何况总部只发了一本，五千来字的《海蓝星人饲养说明书》。
靠着那薄薄的十多张纸，指望徐安挖空心思，照顾周到？
蛮搞笑的嘛。
就徐安这条咸鱼，对待亲爹都未必肯这么较真，更别提方长这未成年的瓜娃子。
虽然方长是挺帅的，还特像徐安小时候崇拜过的电视剧人物。
但他终究是陆顺福硬塞进来摩斯坦的。
徐安不讨厌方长，可他嫌弃陆顺福。 所以徐安只能取巧的用迷幻剂了喂。
那副作用是有点。
会增加创伤后遗症的持续时间。
但徐安自愿多唱个百十来遍经，务必刷洗清爽这小老弟的五关六窍。
念经可并不容易，要具备稳定的能量输出，形成正极磁场。
再搭配特殊的语调，持续半小时以上不错，方能达到标准的治疗效果。
作为初学者，徐安犯的错不少。
可相信小老弟是会原谅他的。
这娃子一看就是实在人，面善心慈。
主要徐安，长得跟他年轻时一样俊。
帅哥之间应该有共鸣的吧？
日落西山，
用餐完毕。
就这样，
往胃囊内补了点货的方长，
终于没顶住压力，
吐的满床都是。
可徐安见状能怎么办？
唯有选择原谅病人啊！
自个造的孽，哭着也得收拾完。
所以在方长充满歉疚的注视下，
徐安平生第一回为别人做起家务活。
正常情况，
家里脏活全归他爹干的。
徐安只管玩手机就好了，
不用操心别的事。
………………
又过去了三天一夜。
早颜面扫地的方长，
终于能起身走路了。
当脚掌踏及瓷砖的那一刹那，
兄弟两人都长舒了口气。
还都是满怀愧疚的一口气。
一个嫌弃自己给大哥造成的麻烦。
一个也是嫌弃自己给小弟额外增添的负担。
呵呵，多和谐的兄友弟恭！
只要没被拆穿，两人确实如此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