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
谢起觉慢悠悠将目光转向暗巷某个转角，那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
他的眼睛蓦得一暗，喉结滚了滚，不紧不慢地补充道：“可惜她跑了。”
程拘瞠目，拼命地眨了两下眼睛，试图缓解自己受到的冲击。
可惜没什么用，他在某一瞬间脱了力，气虚地问道：“你说什么啊？”
谢起觉垂了眸，里头藏着一弯明月弦影，嗓子同浸了水般清澈，“我说若她不走，我会杀了她的，就像当初承诺过的一般。”
迟早的事。
“你疯了吗？”程拘哑着声质问他。
“程拘。”谢起觉极少这样叫他的名字，“我毫无办法，我选不了她，我只能杀她。”
程拘沉默下来。
“该回归正轨了，所有人都得死。”谢起觉说，“申光我杀了，还有潇湘院那对母女，也跑不了，再者，皇宫不日就要大乱。”
他目光空洞地诉说着一切，仿佛这具挺拔冷峻的身躯只是一副空壳。夜浓得像是一潭死水，扑面而来又迅疾而去的冷风呼号，像是失了理智疯兽四处撕咬。
不知为何，程拘极想在这一刻唤一声他的名字，也许，也许这样能让他清醒些。
“谢起觉。”他吸了口凉气，还是这般出了口。其实程拘同府里大多人一样，都曾畏惧厌恶这少年，可如今分明已经不一样了，他沉声道：“其实你也知道这太尉府如今只是一副空壳了，我们所有人，就连舅父，本质上都是依靠你的。可是秦姑娘不一样，她真的很不一样，她让我觉得她是那个可以给你依靠的人。”
“而你呢，佯而不见，余窥而目盼，万千几数。你我心中皆了然，谢起觉，你断不能犯傻。”
那暗门的对话，听到一半，秦已随还在失神，人已经被齐绾拉着往里处跑了。
齐绾将秦已随从里面带出来不容易，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地喘着气，“不行了，赶紧跑赶紧跑，幸好我来的及时谢起觉这混小子，这是铁了心要将我们所有人团灭啊！”
她嘴里还不断念叨着完蛋了，完蛋了，我是不是又要死一次了？
“所以你是早就猜到谢遥舟可能知道你的存在了，你只是想看看他们父子俩的反应……也对啊，谢遥舟那样的人，百密终有一疏，他迟早会知道的。”
而被她拉着的秦已随似乎不在同一个频道上，眼睫缓慢地眨动着，像是世界另一个维度的人。她脑海里还回想着谢起觉方才说的那些话，其实她听后没多大所谓。
她在谢起觉这里受的苦，听的恶语太多太多了，早就炼成了颗钢铁心。
事实上，齐绾来找她将她带走时，谢起觉就已经回来了。她们急切地从暗道里往外跑时，他却慢吞吞将整个院子不甘心地搜了个遍，他没找到她，他知道他找不到她。
他都知道的。
秦已随的心口倏地紧缩了下。
萧予的马车在出口等着，不大不小的车厢，坐了足足四人，相顾无言好一阵。
“已随阿姐放心住在我那便是，顾折楠留在我身边的暗卫会护我们周全。”默了阵，萧予主动打破沉寂的氛围。
齐绾也跟着点点头，说：“对，大不了你住去我那也行，我现在是郡主，我也可以护你。”
萧予不赞成，摇摇头：“宸亲王府不安全。”
话只说了半句，后面萧予本还想着多说些什么，但齐绾如今真的是平湘郡主，宸亲王是她阿爹无疑。有些话，还是老老实实烂在肚子里。
而萧清焰，费尽心思想再见一面秦已随，如今见到了，却是以这副局势，她坐在此地又活似丢了魂。萧清焰压根连话都不会说了，他不像萧予，他根本帮不上忙啊。
好在听到萧予说暂且让秦已随住下，那么若是有再多的话，也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不过，他心中已经深刻清楚一点，萧予所说那谢将军是个危险人物确实无疑。
已随姑娘还是，远离他些好。
“阿姐，怎么了，为何不说话？”萧予皱眉问道。
“是啊，秦已随你不要吓我啊。”齐绾也有些慌了。
萧清焰绞着衣袖，欲言又止，但似乎不知该以何身份插话。
秦已随闻声呐呐地抬起头，似乎是回过了神，她扯唇无所谓地笑笑，“无碍，回去吧。”
回到萧府，菖蒲替秦已随收拾出来一间干净的屋子。
不过她只身来到萧家，临走时也匆忙，什么都没带。
屋子里只剩萧予和齐绾陪着她，二人似乎也注意到这点，皆是垂眸思怵起来。
“若是阿姐穿不惯我的衣服，我明日便让菖蒲去置换些新的。”萧予说了个办法。
“或者我可以回去叫人给你偷偷送些，都是宫里上好的布帛，外头买不到的，你知道我一向挑最新的款式，你看了肯定眼前一亮。”齐绾紧跟着提议。
“胭脂水粉，珠宝首饰什么的，我虽不怎么看阿姐用，但我那边都有新的。”萧予道，“吃食什么的，我会叫菖蒲学着谢将军的手法来，你可万不要嫌弃。”
齐绾蓦得直起身，眼睛一亮，“那我可以来蹭饭吗？”
谢起觉不愧是孤身长大的，做饭手艺好得很。他和秦已随，虽说是姑娘家年龄大了些，但若是从生活方面来讲，似乎是谢起觉照顾得要多一些。
在齐绾脑补一些稀奇古怪东西的时候，萧予已经不甚在意地给出了答案，“郡主想来那自然欢迎。”
齐绾顿时欢快起来，“太好了！秦已随，你听见没！本来你在太尉府见你一面那可比登天还难，如今你在阿予这里了，我可以经常来找你玩了，怎么样怎么样？”
“或者你干脆就一直住在阿予这里吧，谢起觉那人你也知道，定数不知危险死了，连你都不能把他教化好，保不齐哪天又显出原形了。”
齐绾顿了顿，立马摆手解释，“我不是说他不好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为了你的安全考虑，你还是暂时”
说到一半，齐绾再也说不下去了。
原本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秦已随，深吸了口气应当是想努力装作无事的样子回话，可一抬头，豆大的泪珠毫无预兆地从眼眶里砸下来。
萧予和齐绾都被吓了一跳，忙不迭在她身前蹲下。
“阿姐这是怎么了？”
“秦已随你哭了！”
她似乎也意外自己的流泪，有些诧异地摸了下湿漉漉的眼尾。有些不可置信，有些难以预计，就好像似乎看见了另一个真实的自己。
耳边萧予和齐绾慌里慌张的询问声都被一阵模糊的音墙阻隔在外。
她没听进去半分，掉眼泪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她脸上并无任何难过之色，反而笑着道：“好了真的无事，让我自己待会儿吧。绾绾你早些回去，别忘记了你是偷偷溜过来的，还有阿予，麻烦你了帮我把郡主送回去。”
二人面面相觑，犹豫着也只得作罢。
秦已随看着她二人走出去，而后将门关上，自门外又传来隐隐约约的谈话声。
“你来作甚？”
“就是啊！你怎么还在这！你呆在姑娘家房门口做什么啊，三少爷？”
“我本少爷就是聊表一下关心，你们一帮姑娘，我自然得以身作则，担起责任来。”
“是吗？三少爷怕不是应该去潇湘院好好担起你的责任吧。”
“我已经变了，我再也不去潇湘院了，我发誓！”
“阿姐无事，你回去吧。”
“胡说我分明听见你们说她哭了，都哭了，怎可无事？她究竟怎么了？”
“没哭没哭！你听错了，走吧走吧！”
随着外头渐渐弱下去的话音，秦已随没听进去一句，只如释重负地吁出口气，她缓缓低头，捂住脸。
心中恶骂了无数遍。
混蛋，胆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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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是个晴朗的天，浮云缥缈。
萧清焰在屋内来回踱步，等待着下人的消息。
因为昨天擅自出门晚归，萧清焰被罚了禁闭。
屋门陡然被人敲了敲，歪头听见下人凄惨的声音，“少爷您可别让我们再去四小姐的院子了，我们兄弟几个差点没摔死在那，弄了一身的泥，还受了伤，这要是再过去，还不知道有多少暗器陷阱等着我们呢！”
“您就算了吧，四小姐这是有意不想让您过去，您就安安心心好生呆您的禁闭不行吗？”
下人抱怨的声音，让萧清焰愈加烦躁，他面露愠色，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冲着外面恨恨道：“真没用！就会找借口！让你们去四妹妹的别院是顺便教你们学习进步来着，反倒教训起本少爷来了。”
奇了怪了，他昨日分明和阿予求过情，同意他派人过去的。那这暗器陷阱又是从何而来？阿予妹妹这是反悔了，或者还是已随姑娘的意思？
萧清焰闭了闭眼，“滚！都给本少爷滚！”
外头瞬间没了声音。
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映射了进来，晒得萧清焰郁燥更甚。
才仅仅过了片晌，敲门声又闷闷地响了起来。
他正心烦着呢，咬人的心都有了，他苦大仇深地皱着一张脸，扭头愤懑道：“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敲门声停了，却无人应答。
萧清焰啧了声，想着这帮鬼东西又在耍什么花招，正打算继续开口训斥，下一秒，屋门被人从外头推开了。
那道翩翩倩影踏进门时，萧清焰是毫无意识站起身的，呆呆地就这么看着秦已随，满脸坦荡无畏又从容自如地，踏进了他的卧房。
可她怎么说都只是一个姑娘，这里可是他的房间，一个男子的房间！！！
“已、已随姑娘”很好，萧少爷又结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