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申光瞳孔不可置信地皱缩起来。
和江慈一事,原本也只有潇湘院的老鸨知道二人相爱的内情。可江慈怀胎分明仅他二人知晓,这个女人究竟是如何得知
此刻秦已随以及在场的一众人都明白,她已经赢了。
这世间,花楼里真正能生出爱情且顺利走下去的能有几对呢,这申光和江慈倒也真是两情相悦,久而久之生出了割舍不掉的感情。江慈甚至不惜冒险偷换了老鸨给的药物,腹中的胎儿这才来之不易。
真情本是令人欣慰,然申光也知自己背负着万人欺杀的风险,他是决计不会舍得连累江慈的。
所以这才从老鸨那头下手,而他次次前来,之所以安排这么多姑娘,自然也是为了保险起见、混淆视听。
秦已随嘛,自然是不曾见过江慈的。这堆如花似玉的姑娘里她也无法辨认,可她知道江慈存在,也清楚她怀胎的内情。
“怎么样,考虑得如何了,申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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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院案正式告一段落,顾折楠将所有暗卫的尸体带回了陈尸所,粗略检查一番便发现每个尸体的胸口处都能看见一道清晰的十字血痕,伤口皆是崭新的。
这和世魏侯一案中,张卓尸体上的完全相同,幕后黑手果然都是一批人。
之所以提前埋伏到潇湘院的各处地方,怕也只是获取了部分消息,申光在潇湘院的具体位置算是他们侥幸取胜的漏洞。
这次幕后之人如此冒险,能够捉住申光的可能性并不大,牺牲掉手下众死士只为一搏,难不成就不怕幕后身份暴露吗?顾折楠总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翌日的南阙斩首行刑,监斩由是怀帝亲使,身旁是一众陪行的文武官臣。
阙门前,压跪着一排身穿诏狱囚服的犯人。这些人有的眼熟,有的眼生,乍一眼瞧却都令人心惊。如此庞大的犯人斩首数量,那可是元齐史无前例的。究竟是何惹怒了怀帝,无人知晓,所有人都屏息以待,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
那日乌云漫天,却不蔽日。一颗金灿的明阳高悬,鎏金的河流一路延洒至人间万里。
斩首令牌砸地发出漫天震响。
丹勒的一众俘虏身体禁锢的锁拷让他们半分动弹不得,为首的是冒尔顿以及阙氏。
他高声大喊着,元齐终有灭亡之时。即使今日他掉下头颅化为亡魂,也必会恶化作厉鬼报杀妻亡家之仇。
这本让受了气的怀帝愈发震怒,死到临头还如此狂言。
“斩!给朕通通斩了!”
一同受刑的还有宋氏一家。宋书礼有些恍然,抬眼间他被那样明媚的光亮刺到,已经有太久没有见到白日的光了。事到如今,他已经能安然自若地接受自己所有的命运了,重新闭上眼,亡命牌被刽子手覆去,露出头颅与身体连接的受刑部位。
匿在下人中作伪的谢起觉冷冷地扫了眼高堂之上的所有人,要说这怀帝暴虐昏庸可并非他妄自断论。这宋氏可是百年世家,若是真毁在他手里才叫人唏嘘而不敢言,宋书礼之罪,并不祸及全家,皇帝老儿竟是连求情的机会都没给宋家人,一封诏令下达,全家老小锒铛入狱。
站在他身边同样目睹一切的是秦已随。
余光偷偷打量了眼面无表情的谢起觉,暗自叹气,这次将谢起觉成功置换出来,也不知是好是坏。谢起觉没有强行走原剧情,大概是她耍了小心思,让怀帝提前了行刑日的缘故。
很快,如她所安排好的一样,太子殿下和程校尉的及时出现制止了这场斩首刑,身后跟着的还有重要证人申光。
从前指向宋书礼的证据显然是受人栽赃,而那幕后主使仍然逍遥法外,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中。能一次性指派出如此数量质量皆呈上品的死士,想来那人的身份,反倒令人细思极恐。
原先顾折楠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是无法搜集完整的被诬陷证据,秦已随冒着被天打雷劈的风险,稍稍那么点拨了一番。反正这证据按照以往影视剧本的套路迟早是要找到的,太子那般聪慧,倒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再者下一人,秦已随听见他口中道着原先为谢起觉准备的台词。
“臣在骥山战役中,伏击至敌人的营帐,查探出意外收获,一直到前几日臣才真正解明真相。”
说话之人,正是程拘,“在我军大溃敌军的阵营中,臣发现了我元齐人士,其胸口处拥有同样一道相似的十字血痕。”
众下皆哗然。
秦已随不禁握拳,原先这一项指证的情节,在后续是安排给谢起觉的,那是他反叛的初始。对内虽是反叛,对外百姓彻底成了人人称赞的栖芜将军。
也不知这一遭究竟会产生什么样的改变,程拘是谢遥舟身边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人了,他不会让自己势头正盛的外甥轻易死去的。
再者加上申光这个重要人证,世魏侯和幽州私盐一案便不是这般牵涉简单了,那是私通叛国的大罪。而世魏侯正是因为知晓了内情而被灭亡,他大概也料不定对方会如此明目张胆地下手,心肠狠毒,将全府上下一夜之间剿灭,证据也被销毁了个干净。
幕后之人是笃定了朝廷查不出什么名头,并且他早已为自己安排好了后路。
然而,并不是全然无证据的,不然秦已随也不会那般费劲地去找申光。
一块已经有些破损的黑翡玉佩被送到了怀帝跟前。
全场皆静,只有怀帝凝眸盯着这块前朝之物深思了许久,这便是与那幕后黑手相关之物,是世魏侯未雨绸缪时早些叫人送出去的,一路颠沛,面相这才旧了些。
“皇上,既然宋氏一族无辜,如今沉冤得雪,那便还请您下旨放人吧,切勿犯下大错,容世人置喙。”离怀帝最近的费濛温声开口道。
对这玉佩,怀帝不曾说一句话,叫人小心翼翼将它收好。
那么今天的重头戏来了,秦已随不禁屏息以待,看着一封密信再次送到怀帝手里。
开口的人是顾折楠,他高声大拜道:“父皇,不光宋氏不可杀,这冒尔顿及一众胡俘也万万不可杀!”
事到如今的这位太子殿下,终于不再是韬光养晦,以往不被人注意的锋芒恰恰是从此遭开始彰显。
御书房内。
怀帝脸色阴沉地盯着那封密信,坏消息一遭接着一遭,斩首之举所立下的龙颜几乎是落地散尽,可他又不得不如此。
顾折楠跪在书案前,“儿臣远在幽州的幕僚,截到一封被加急送往境北之外的密报——我邻国南斛派遣的使臣,失踪了!”
“而使臣之中确有南斛太子在列,若让南斛王知晓,那父皇的睦邻之意介时在蛮人眼中相反成了挑衅,交战一线之间触发。儿臣不让您斩首冒尔顿的原因也在此,蛮夷交侵,我元齐的百姓”
顾折楠言语点到为止。蛮夷交侵,可不止是百姓受苦,真像冒尔顿口中所言,元齐一朝覆灭怕也不是妄言。
“今日就先到此吧,你辛苦了。”怀帝语气沉重道,他没有看向顾折楠,语气甚至有些冷淡。
若是以往,太子如此谏言立功,那定是为怀帝所欣喜。可如今不知是不是因为连遭打击的原因,人显得有些恍惚,就连对自己平日里亲近的儿子也冷淡至极。
两边的案子查都是要查的,可怀帝却没有对对这件事最为清楚的太子委以重任。
顾折楠沉着眼走出的书房,外头天色彻底暗了,而他这位父皇今日究竟在想些什么,竟也令他难以看透。
太子走后,怀帝叫身边的太监拿出那块玉佩,打量起上面的佛眼纹路时,手指还不住地颤抖。
他哑声问道:“皇后今日去了何处?”
“回皇上的话,娘娘得知您今日亲自监斩,特意为您礼佛祈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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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被封的宋府大门终于得以重开。
宋家上下老小在院中跪拜着,谢起觉受令在前宣读完圣旨后,有侍卫将一箱箱抚恤之物抬送了进来。
“恭喜宋侍郎,沉冤得雪。”他将圣旨折送过去,懒洋洋开口道。
宋书礼行礼接旨,“多谢将军此番相助,不过在下已不是廷尉侍郎,将军不必如此称呼。”
他偷偷将目光送到谢起觉身后之人。
秦已随是偷偷跟着他过来的,脸上也挂着释然的笑容,心正道把人从刀口上救下来原是这种感觉。
她真的不曾骗他。宋书礼一直记得她在狱中状似随口却十分笃定的话——她不会让他蒙冤受死。
直至死亡来临的那一刻,他闭上眼,为太子,为大局,他甘愿成为一个合格的牺牲品,可脑中仍是控制不住划过那个念头。
宋书礼也终是释然。因为未曾真正有一人放弃过救他。
“宋侍郎大可放心,哪怕是为了保证圣上的颜面,不用多久,你就会官复原职,宋家也会恢复往常的安宁。”
真是令人心酸至极又难忍欣喜的答案,宋家人群喜极而泣,逐渐依次散去。
宋书礼对着某个方向再而行了一礼。
“宋大人!”
此时,忽然有人带着哭腔唤了宋书礼的名字。一回头,竟看见许久不见的雁辞,回京之后,他本意是给她些钱财,让她自行离去,如今又怎会在府上?
“雁辞,你怎会在此?”宋书礼惊诧道。
“我一直在等大人回来,自你被带去诏狱后,我就一直躲在宋府了。我不会走的,我无家可归,是大人救了我收留了我。”雁辞声音仍然有些哽咽,“我雁辞是个讲义气之人,我相信您,哪怕是墙倒众人推,您就算落魄成路边的乞丐,我都会跟着您报答您的。”
宋书礼欲言又止。
“只要您收下我,为奴为婢在所不辞。”雁辞生怕他犹豫,忙不迭道。
听了半天的秦已随,从谢起觉身后跟着的众多守卫中,艰难地探出脑袋:“放心吧,宋侍郎不会落魄成乞丐,更不会让你为奴为婢,他可舍不得。”
雁辞一愣,抬起头,看见秦已随时瞠目结舌,话就要从嘴巴脱口而出了,秦已随忙给她偷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