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秦已随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了马车上。
身旁谢起觉依旧不受干扰地看着医书,似乎并不打算为她如何出现在马车上做一个合理的解释。
上次是给她下药,这次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带上车,秦已随心里倒也没觉得多稀奇。
她醒来已经是很晚的时辰了,而且还是因为马车又行至一段颠簸的路程。身旁放着圆形食盒,红棕木材质,外身一圈白色的蝴蝶花纹,她只好若无其事地开盒填饱肚子。
秦已随不记得谢起觉加急赶往幽州花了多少天,中途马车更换过一次马。有的时候夜里半梦半醒间,她迷迷糊糊醒来,车子还在赶,车厢里也没了谢起觉的身影。
这样不知疲倦的赶路下,到了幽州城的第一件事,秦已随犯了懒打算好好睡一觉。结果架不住谢起觉这个工作狂,刚在驿站落脚,就要前往州府查看情况。
秦已随咬牙跟了过去,虽说和他一起来到幽州,并非本意,但她得时刻了解主线剧情的进展,更得看着谢起觉。
去了州府,毫无疑问,见到的人是顾文屿,他暂住在那里,便于查管案件。
幽州的刺史叫沈容,和当地合作犯案的是周家,按照辈分算,周易川是当今皇后的堂叔,皇后如今父母双亡,幽州城周家算是半个娘家。
虽然这皇后对这周家并不上心,但关系摆在这,平日里总归拂些面子,照料一番。
周家如今在幽州过得如此顺风顺水,大半都是因为皇后那层关系,但这层关系一旦破裂,或是有人得寸进尺,那么也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对皇后,对太子,都算是一顶累赘。
秦已随已经能想到,若是太子派人前来,一定会暗中拼了命地把周家完完全全地拖下水。
沈容和府上一些手下的人,都被关在州府的地牢里。
秦已随很想亲自去见见,但一进大厅,这三殿下作出副温润友好的模样,在同谢起觉亲切地聊天。
“本王还未祝贺谢将军骥山大捷,将军日理万机,如今还带着秦姑娘,前来管辖幽州。”顾文屿说着,还轻轻扫了眼秦已随。
秦已随也只好礼貌地点了个头作罢。
“臣愧不敢当,没想到消息已经传去了三殿下耳朵里。”谢起觉面不改色,“幽州出事,指责所在,听闻圣上亲诏此案,又受家父急令,臣讪讪来迟,还望殿下恕罪。”
秦已随暗暗想到,怪不得谢起觉敢如此大摇大摆地来到顾文屿的底盘,原来是谢遥舟那边已经暗中争得了圣上准许。
“若是父皇不日收到谢将军大捷军报,封赏怕连本王都得眼红。”顾文屿不紧不慢地打趣道。
“微薄功绩,不足挂齿。”
秦已随看出来了,顾文屿这是打心眼儿里不想谢起觉参与此案,故而还是在拖延时间,岔开话题。
她的印象中,幽州一案与顾文屿本人毫无关系,难不成单纯只是想去圣上面前邀功封赏?
不,那不符合顾文屿清廉的人设。
秦已随正低着眼思索这俩人对话究竟是为何的时候,不知顾文屿已经将目光挪到了她身上,见她隐约在走神,顾文屿淡笑起来。
“秦已随,秦姑娘?”
秦已随不慌不忙抬眼,同样微笑回去。
“多日不见,看来秦姑娘跟随在谢将军身边,一切安好。”
谢起觉脸色微变了些。
秦已随自如道:“劳烦三殿下挂念,还记得民女。”
顾文屿看着她,却不按常理出牌,“姑娘气质非凡,惊鸿一眼,自然令人过目难忘。”
“”这下轮到秦已随脸色暗自变了。
这顾文屿出的这是哪套牌,就算是不想让人看出来他的心思,也不用扯到这种话。
这种自己笔下的人物,将这些言辞用在她身上,莫名让秦已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完全接受不了。
她抿了抿唇没说话。
“三殿下,不如我们还是聊聊案情近况如何?”谢起觉侧了个身,将秦已随一半身子挡住。
进屋不久,几人才刚刚寒暄几句,谢起觉主动扯到正题,顾文屿也不好再回绝,伸了伸手,示意他二人落座。
原本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是不便听这些东西的。偏偏秦已随同谢起觉提了,他也二话不说将她带在了身边,明着告诉顾文屿,他并不避讳自己这位义妹。
“沈容和几个手下审了两天,都一口咬死了上头无人指使,刑也上过了,都是些硬骨头,只怕是再拷问下去,人就要没了。”顾文屿坐下来道,“我带着的人只搜出些私银和少量银票,数据对不上。”
“据臣了解,这沈容没有那般大的胆子作出这种事,而又恰恰因为他与手下众人口供皆一致,像是提前商量好的,显然是为人所驱使。”谢起觉分析道,“那周家呢?”
说到这,顾文屿皱眉,缓缓摇头道:“人跑了,去周家逮捕的时候,周易川已经带着妻儿跑了,周家只剩一个不知事儿的周二,周易川同出的弟弟,是个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纨绔混子,过得浑浑噩噩,平时就不招周易川待见,眼下出了事,周易川不带上这个弟弟只怕是正好顺了他的意。”
“人现在何处?”
顾文屿:“抓来审过,他当时还醉着,弄醒之后也走规矩拷问过,什么都没问出来,骨头软,什么都往外说,就是说不到本王想听的正经话。初步判断他对案情一无所知,州府只好暂时先将人放了回去。”
谢起觉:“既然殿下说贪污走私的银税数据不对,那可有将周家巡查过一番?”
顾文屿摇着一把折扇,点点头,“那是自然,周家有个钱庄,周易川还做些布匹生意,实际上下面是打着织布作坊实际垄断盐道、贩卖私盐的幌子。这几处本王都派人搜查过,奈何沈容和周易川像是商量好的,除了大量余盐私盐,该多出的一分钱根本查不到。”
“钱庄?”谢起觉似乎是想起什么,眉头微微拧起,余光里秦已随的神色显然也有了些变化,他沉了沉声继续道:“也许是转移了,又或许是有地方我们还未察觉到。”
顾文屿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谢起觉面色很快恢复如常,对着顾文屿恭敬道:“还有州府地牢,沈容还得再审,殿下贤身贵体,审问犯人一事,还请殿下准许臣代劳。”
顾文屿笑容顿了顿,眼中是一如既往的温顺目光,“有劳将军。”
出了州府大门,秦已随主动停住脚步,她转头望向谢起觉,后者感觉到她的目光,主动开口问道:“你觉得顾文屿的话可信吗?”
秦已随轻扯了下唇角,避开了这个回答,只对他道:“谢将军还是先去周氏钱庄调查一番吧,可千万不要遗漏了什么地方。”
她这听上去类似提醒的话,让谢起觉思绪淡了几分,她撂下话主动换了个方向就要走。
“那你去哪?”谢起觉毫不犹豫地抬手将人拦下。
幽州城最大的花楼名为醉生苑,每日来往进出的宾客不下上百。
而今日闲来守在门口招客的老鸨脸上照旧一副胁肩谄笑的姿态,看着一个个走进去的,仿佛不是人,只是招钱的工具罢了。很快,在数多熟面孔的之中,她精准地捕捉到一个陌生又稚嫩的少年面孔。
他个子不算高,明明一身玄衣却丝毫不显得身材不魁梧,皮肤倒是白皙得很,生的一副俊俏过头的面容。乌发束起,头顶只一根简单的红丝带,这一身惹眼的明润气质,像是哪个大户人家出来的翩翩俏公子。
“哎呦喂,这是哪里来的小公子,妈妈我怎么没见过啊。”老鸨一改麻木作伪的神色,过分热情地迎了上去。
秦已随抬起眼皮,她嘴角的笑容很浅,给人一种莫名的疏离感。
而老鸨也不知有没有察觉到她的有意疏远,脸上热情不减,甚至特意叫姑娘出去把她亲自迎了上去。
秦已随也不想和她们过多交流,能进来醉生苑已经是成功的一步了。
她把耳边那些姑娘们夹杂着盈盈笑声的吵嚷通通忽略到耳后,仰起头扫了眼上面人流不断的阁楼,来往都是些身姿妖娆、红妆媚骨的姑娘们,有些晃了她的视线。
秦已随嘴角的弧度终于往上翘了些。
似乎来这种地方,有时候真的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
几个姑娘们将她簇拥着,把她带去了一个房间,只是随口敷衍地问了她的需求,也不管她是不是愿意。
秦已随人刚踏进门,便止住身形,用力咳嗽了声,回身看着姑娘们,眼波流转在她们身上来回几圈,似在确认什么。
终于目光很确认地停下,她又状似随手点了其中一个模样还算清秀干净的姑娘。
“你,进来就行。”秦已随压了压嗓子,作出副专一又有些体虚的男人性子,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本公子只要一个。”
闻言,其余姑娘脸上当即露出恹恹的神色,打量秦已随的目光也变得无趣抱怨,不满地嘀咕了几句,就各自挥手离开了。
反倒是被秦已随选中留下的那个姑娘,最初听见她选择的时候,下意识紧张,手心出了些汗,但她很快便调整好,跟着秦已随走进了门。
姑娘主动小步走到桌案旁,提起茶壶,向茶杯里动作缓慢地倒了一杯茶。
耳后的声音,是秦已随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直到余光里秦已随已经坐在了椅子上,她才慢悠悠地将倒好的一杯茶推了过去。
秦已随没有接,她只好诺诺地低下头,拘谨地凑了过去,正想着该以什么姿态去亲近这位客人,却不料被主动揽着腰搂进一个怀里。
姑娘身体僵了一瞬,多年的职业道德,让她赶忙顺势搂住了秦已随的肩,脸上的笑却有些维持不住。
因为秦已随神色平淡地将那杯茶举到了她面前,光洁干净的指背甚至似有若无地蹭到了她的脸颊,像是男人独有的调侃把戏。
那双漆黑的眼珠里倒映着她有些生怯的面容,姑娘明白,这是要她自己喝下这杯茶的意思。
她努力平息着情绪,接过了秦已随手里那杯茶,低头看着不动了。然后双方都等待了许久,房间里再无人有动作。
“不想喝?”秦已随善解人意的轻笑出声,从她手里重新挪过茶杯,放到了桌案上,“那便不喝了。”
姑娘默默松了口气,垂在一侧的手都不自觉疏松了几分。
但很快,她的鸡皮疙瘩又起了一身。她听见耳边那道忽然软下来的姑娘声音,慢慢悠悠地补充道:“毕竟这醉生苑的迷药品质低劣,味道难闻,让人难以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