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不曾。”
雨势渐大，细细密密落在伞面的滴答声仿佛成了加急的通牒。
秦已随低着眼，那只被谢起觉紧紧握住的手试图挣脱，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他的桎梏，月亮同样溺死在了暗无天日的夜晚，她叹了口气道：“将军不该冒险寻到此处。”
远处起了一层薄雾，人迹渐渐模糊消失。
谢起觉低头望着她，却也像隔了一层雾霭，让他茫然又重重地叫她的名字：“秦已随。”
秦已随迅速道：“今日萧予受召入宫，太子不知内情，也不便去见萧予，所以我便来了。”
“秦已随，你把本将军当傻子吗？”谢起觉抓着她的手腕，力道又重了几分，几乎是切齿地道。
“而将军不该以身犯险，这身打扮进入宫中，更不该去萧府。”秦已随视线不凉不淡。
“你是去萧府丢的人，我难道不该去萧府要人？”谢起觉皱眉道。
“你明知与萧予无干系。”秦已随定定地望着他，“更不该，将怒火发泄到萧予身上，甚至威胁于她。”
潮湿的巷道似乎静了一瞬，汹涌而宁静的夜晚，月光被黑夜彻底吞噬。
雨点清晰可见，雨声却突然模糊。
“你说什么？”谢起觉缓缓直起身，雨淋了满身。
他兀然间力道无声一松，秦已随便轻而易举地将手抽出。
“我说，将军这样做，不该。”
“”
秦已随将伞抬高了几分，塞到谢起觉还在顿在半空的手中。
而后从容又平静地从他身旁擦过，孤身走近雨中。
谢起觉只记得她那一刻离开的眼神。
握住伞柄的手不自觉收紧，这把伞还是长锦宫里带出来的。
“你当长锦宫是什么地方？”
“秦已随，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我太尉府的人。”
哪怕他说得多恨多咬牙切齿，身后那姑娘的身影自始至终未曾停过。
顾晚衣的眼中渐渐热了，像是飘进了雨，变得更加模糊。
恍惚间，也只能看见谢起觉将手中纸伞狠狠折断，丢在地上。
谭漆接到这二人之后，一路上回到府中，完全无话，气压降得厉害。
进了院子中，也是二话不说，各自回到自己的住处。
这唯一一把伞，左跑又跑，都不知道给谁打。
谭漆呐呐地看了眼廊下秦已随离开的坚决背影，摇摇头追上谢起觉。
“将军，秦姑娘她”
提到这三个字，谢起觉的眉头用力皱起几分。
谭漆明白过来，这两人浑身湿透地回来，一定是又闹了矛盾。
“将军，恕属下直言，但秦姑娘自从到了凉都城，和骥山时简直像变了一个人。”谭漆也作出一副苦恼的模样，“任凭属下如何思虑，也不知其中缘由。”
“够了，莫要再提她。”谢起觉闭了闭眼，“太子那边如何？”
“朝中百官，哪怕是太子殿下，若是要彻查，也并非易事。”谭漆道，“况且，最近皇后那边已经向圣上征得允准，不日就要择太子妃人选，这下太子更是分身乏术。”
谢起觉哼了声，“这是他咎由自取。”
“是。”
-
是夜萧府。
萧凌和萧清焰跪在大厅之中，跟前站的是刚从皇宫回来的萧屹邱。
萧凌本就心不甘情不愿，现下当众跪着，更是将所有怒火都聚焦在了萧予身上，“阿爹，我是您和阿娘的亲女儿，你为何向着那萧予？”
“糊涂！阿爹早就警告过你，不准与萧予较劲，你为何不听，屡次去招惹她？！”萧屹邱在回来的途中便听说了家里的事，如今看着自己的女儿，恨铁不成钢地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真正得罪的是谁？”
萧凌抿唇不语。
大夫人上前安抚着萧屹邱，“好了老爷，凌儿已经知错，您可别再气坏了身子。”
萧凌咬着牙又犟道：“反正女儿做都做了，认也认了，任凭阿爹处罚。”
刚被扶着就要坐下的萧屹邱闻言，立刻回头道：“你还敢说，你还记得你是萧家的大小姐吗？还记得你身上背负着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吗？”
“我我不是故意的”提起自己无意杀死的婢女芍药，萧凌的记忆被一再勾起，语气低弱了些。
“今日险些重蹈覆辙，你是生怕萧予报复不到你头上吗？”
萧凌脸色又变了变，“我不知道阿爹为何如此惧那萧予，我只知道她若是敢来，那女儿便奉陪。”
萧屹邱怒：“你逆子！”
一旁乖巧跪着的萧清焰突然出声：“大伯父您就别再怪萧凌阿姐了，萧予出嫁已成定局，她很快就不是萧家的人了。”
“差点忘了，还有你！”萧屹邱这才将目光转到他身上，眸色一变，似乎更气了，“混小子，你竟敢在外面！你！对得起你死去的阿爹吗？！”
“不不敢了，大伯父，饶了我吧！”萧清焰下意识捂住脑袋，不敢再帮腔。
萧屹邱没有将气发泄到他身上，转而又冷下神色，对另边的萧凌道：“最后，我再警告你，太子妃之位，你不要妄想，去都不准去！”
“凭什么？！”萧凌瞬间抬起头，眼中是惊慌和不可置信，“爹——”
萧屹邱如此一言，萧凌明白，他这是连竞选的机会都替她抹杀了。
秦已随一回到自己的卧房，推门而入看见的便是一地的碎渣。
目光在房内扫视了一圈，最终落到桌案的托盘上，她认出了这是自己做的那碗甜汤。
整间房变动了许多，似乎有人将这里刻意收拾打扮了一番，干净整洁了很多，只有脚下这一处是乱的。
秦已随想，这是谢起觉叫人替她打扫过了吗？
而这碗甜汤，她也隐约能猜测到，大概是谢起觉听闻了她不见的消息，暴怒之下所致。
如果，有一天，她真的一去不复返，谢起觉该如何呢？
回到府里，已是精疲力尽，看着地上的碎碗，秦已随已没有心情收拾。
只是等到第二日醒，这一地的碎渣便自己消失干净了。
-
两日后，是太子妃初选，各世家贵女的画像被送入了宫中，而萧予也乘上马车应皇后娘娘之约，入了宫。
而萧凌，甚至连画像都没能送进皇宫，心灰意冷看着萧予被接入了宫。
第二日入选名单便出来了。
萧凌从前一日起便开始绝食，今日一早，大夫人看不下去，连忙叫丫鬟做了些萧凌最爱吃的糕点，亲自送了过去。
萧凌还在房间卧床不起，任凭大夫人如何劝，她也像是铁了心肠。
大夫人拿起一块糕点，又无奈放下，正左右哀叹之际，下人突然通传。
“夫人，宫里来人了！是来迎大小姐的。”
“什么？”
萧凌闻言立刻坐起身，未曾洗漱，头发还凌乱着。
她问：“为何？娘，为何宫里会来人？”
几人匆匆忙忙出了房间，刚行至后院，就看见了宫里的嬷嬷正走来。
萧凌眼睛一眨不眨，很快辨认出这是皇后身边的嬷嬷。
心里隐隐约约的预感，萧凌又惊又颤。
然而那嬷嬷停住脚步，昂着下巴，高声道：“萧家萧予，恭喜你入围太子妃初选。”
话落音，院中一众人纷纷愣了，只有萧凌脸上由最初的不可置信转而狂喜。
“什什么？”大夫人皱着眉，同样不敢相信，“嬷嬷，你是不是搞错了？”
“没有搞错，就是你，萧大小姐。”嬷嬷抿了抿唇，看着萧凌这副凌乱的邋遢样，微笑道：“能入了皇后的眼，也算是你的福气，还不快快收拾打扮一番，随我入宫。”
萧凌反应过来，迅速起身，“是这就来！”
嬷嬷软绵绵嗯了声，转身行出后院，“可快些，宫里的马车在府外候着呢。”
各家入选的小姐很快乘着宫里的马车行进了北阙。
选妃大厅内，除了一众争奇斗艳的世家姑娘们，太皇太后、皇后、太子、甚至是那萧予皆在现场。
萧凌当时只觉气氛未名，因为她感受到了卫卿绾若有若无的目光，不断聚焦在自己身上，似乎觉得她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想起这个，萧凌出了一身冷汗。
皇后神色略显倦怠，轻飘飘扫一眼众女，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便开始吧。”
出了选秀大厅，卫卿绾略一扫同样结伴出来的几个官家小姐里，早没了萧凌的身影。
卫卿绾撅了撅嘴，心里冷哼一声，嘴上说着好一个萧凌，前阵子为了萧予一事，假意与她同仇敌忾，对自己频频示好，结果居然怀着这样的心思。
不知不觉，未央宫已经到了尽头，卫卿绾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贴身婢女到现在都没有看见人影。
卫卿绾心里狐疑一声，人刚过拐角，撞见一道身影，猛地停住。
有一宫女模样的姑娘，冲她行礼。
“参见平湘郡主。”
“你是谁？”第一眼，卫卿绾便觉得她熟悉，但细细打量一番，又完全说不上来，“本郡主为何觉着你有些面熟？”
“面熟自然甚好。”宫女笑得拘谨又温善，声音轻淡犹如天边一片薄云，“那便代表我与郡主有缘。”
卫卿绾望着她，下意识后退两步，瞠目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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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秦姑娘又随萧予入宫了。”谭漆日常和谢起觉汇报起秦已随的动向。
“竟连选妃一事”谢起觉不知是不是消了气，听见这个消息，也只是脸色沉了些，“叫你派人查的那日，秦已随被带去长锦宫一事可有眉目？”
“暂时还不曾。”谭漆摇摇头，“不过将军，秦姑娘身边最近总跟了些小尾巴，怕是蓄谋已久，想找机会对秦姑娘不利，不知是否要”
谢起觉道：“为何人所派？”
“萧家三少爷萧清焰。”
谢起觉不甚在意，“处理了，记得留下些痕迹。”
“明白。”
“东西都安置好了吗？”
“已经准备完毕，现下就差秦姑娘那边了。”
“不用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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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长锦宫内，顾折楠正因为选妃之事而头疼，手下又派人过来汇报世魏侯府一案。
原本还在烦忧的顾折楠，眼睛忽然一亮，像是颇为期待地看着那汇报之人，希望他能说出些令他满意的事。
那护卫见状，下意识畏缩几分，有些莫名，按耐着不适情绪，还是乖乖走了流程：“殿下，不好了！”
“快说何事？”
护卫接着道：“义庄张卓那具尸体不见了！”
“你说什么？！”顾折楠脸色彻底变了，“怎会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