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所有人屏气敛息地听着，到最后卫卿绾念完懿旨的最后一个字，所有人呆跪在原地，反应了好半晌。
他们没听错吧，萧予一个庶出的四小姐，居然被太后亲自赐婚，对象竟然还是廷尉侍郎宋书礼。
她究竟何德何能？
怕是在场唯一不惊神的只有秦已随和萧予的大姐萧凌。
肃静无声的院落中，萧予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到自己如鼓在鸣的心跳声，她日夜精算，终究还是在萧家人身上失了手。
之前萧予在宫中办事时，最多有接触之人那便是宋书礼。
宋书礼算是太子手下的人，她也是后来才明白，为何宋书礼愿意几次三番的帮助她，毫无疑问是因为顾折楠。
却不曾想，她几次与宋书礼相敬如宾的接触，会成为萧凌和卫卿绾算计她的把柄。
卫卿绾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望着一众人，她将懿旨远远地朝向萧予。
“萧四小姐，还不接旨吗？”
萧予眼睫颤了颤，提裙起身。
“萧家萧予，接旨。”
卫卿绾笑得眉眼弯弯，脆声道：“恭喜四小姐寻了一份好姻缘。”
萧予弯腰拜谢，平静地道：“萧予在此谢过，同时祝愿平湘郡主早日觅得良人。”
“本郡主自然会的。”
卫卿绾微仰着头，想着萧予如今处势，忽然觉得心情大好不止。
心满意足地扫了扫在场跪拜的众人，最后‘恋恋不舍’地看了眼萧予，却也懒得再多说什么废话，领着一帮子人原样出了萧家。
留下满院面面相觑的萧家众人。
又静了片晌。
“什么，我没有听错吧？”萧清焰是第一个懵然间反应过来，从地上跌跌撞撞爬起来，然后惊魂未定地扫了眼远处站着的萧予一众人，最后对着二夫人道：“娘，萧予被指婚给宋书礼了？她何德何能！”
二夫人恨铁不成钢，恶狠狠地瞪着他道：“你给我闭嘴！这是太后亲自指婚，哪轮得到你来置喙！”
“我说的是实话，萧予不过一介庶女，按理来说根本配不上宋书礼，宋家是名门世家，宋侍郎又是嫡长子，这太皇太后到底……”
萧清焰到现在仍然觉得好似置身梦境，实在难以相信，这二人竟然会有交集。
他呐呐地摇了摇头，猛地清醒过来，扭头看向萧凌，“大姐，你到底”
话还没问完，身后一道陌生的声音忽然将他打断。
“三少爷，在你眼中嫡子庶女当真就这般不配吗？”
再次回头，却发现出声的是这两日经常来府中找萧予的一位漂亮姑娘。
陌生又美丽的姑娘当前，萧清焰低下眼沉默了会，很快又正色起来昂起头道：
“那是自然。”
秦已随弯唇笑了下，语气从容又温柔地，说出了令在场除了个别人都大为震惊的话。
“那请问三少爷堂堂萧府嫡子，与鸳鸯楼娇藏的两名瘦马，许下诺言私定终身，似乎更为不妥吧。”
似曾相识的寂静，几息后。
“你……”萧清焰瞳孔皱缩，眼睛瞪得比方才听到宣旨时还要大，他整个人仿佛见了鬼一般，失声道：“你怎么知道，你！”
秦已随颔首，模样状似极为尊敬这位贵门少爷，体贴地补充道：“三少爷倒真是单纯又多情，只可惜二老爷为三少爷留下的家产，可就要败光了。”
萧清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后退了两步，只可惜不等他反应秦已随的话，身后自己亲娘气得差点晕厥过去。
一口气深深吸了喘上来，她便跌跌撞撞站起身，冲萧清焰扬手冲去。
“萧清焰，小畜生！你竟敢！”二夫人怒骂道：“我今日非打死你不可！”
一记怒劈狠狠砸落在萧清焰身上。
“啊——娘，你做什么啊？！”萧清焰狠狠吃痛，抱住身体就开始满院子逃窜，嘴里哭喊着，“大伯母，救我！”
萧清焰叫的越凶，反而丢了二夫人的面子，他便被揍得更狠了。
整个府上，无人敢吭声，更无人敢帮忙。
一旁的萧凌终于站直身子，瞥了眼此刻下场惨烈的萧清焰，他从小没少被二婶揍过，却因为二叔的过世，让二婶难得对这个儿子疼爱了些。
顿时觉得心有不顺，她目光发寒地盯向那个作为萧家外人的始作俑者。
语气不善地道：“秦姑娘，我们萧家的事似乎还不需要外人来插手吧？”
秦已随慢悠悠地收回落在四处逃窜的萧清焰身上的目光。
“大姐言重了。”萧予却侧了侧身，将秦已随半身挡住，微笑道：“倒是萧予还不曾谢过大姐的牵线之恩。”
“四妹这是何意？怪我多此一举了？”萧予话中暗含着些什么，萧凌怎会不知，可她偏偏就要趁着今日时机，好好刺她一番，惹她不快，“四妹还是知足吧，大姐所言可皆是如实，难道宋侍郎还不够配你吗？”
“怎么会？”萧予面不改色，丝毫不为所动，面上维持的笑容里却似乎多了些什么。
午时，秦已随留在了萧家，留在了萧予身边。
“今日的菜，阿予可还喜欢？”
萧予看着一小桌子上的饭菜陷入了沉思，已经不是她喜不喜欢的问题了，这些菜分明都是她爱吃的。
这个世上除了阿娘和菖蒲，明明不可能再无第三人知晓她的饮食喜好。
可现在，偏偏就有了。
甚至，有几道菜，是连菖蒲都不知晓的。
“已随阿姐辛苦了。”萧予深深看着秦已随，相处时日不多，这位年长她许多的阿姐，总是一副温柔冷静的模样，似乎有她在就格外让人安心，可萧予也发觉自己真切地看不透她。
明明是该满身疑点，可萧予偏偏无法拒绝于她。
“不过谢将军那边，阿姐不回去，不用告知一声吗？”
秦已随分发筷子的手顿了顿，视线微恍，她弯了下唇，“不用。”
“今日让已随阿姐见笑了。”萧予点点头，道：“都说太常大人儿女双全，阖家幸福，令人羡艳……可实际上，亲眼所见之时是否也不过如此。”
秦已随淡声道：“我自知你对宋书礼无情，对这桩婚事更是无意。”
饭桌上同样坐着菖蒲，听到这里忍不住压抑着愤懑出声。
“秦姑娘你不知，我家小姐每一次与宋侍郎会面，都不避不让大方得很，况且我也在场，何来私情一说，不知怎的就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去。”
“我家小姐虽是庶女，却不比那萧凌差。况且那宋家老爷是个极度在乎名声的人，更是将宋侍郎看作未来家主一样培养，这莫名其妙地就被太后赐了婚，一定有诸多不满了，我们家小姐嫁过去哪里会有一天好日子过。”
“小姐你别这幅样子，就算不哭不闹，你哪怕骂两句也好……这偏院里，没人会听见的。”
萧予低下眼睫，若无其事地动起筷子，“说笑了，我哪敢生出不满。”
秦已随抿了抿唇，道：“阿予不必在我与菖蒲面前作伪。”
“作不作伪又有何不同。”萧予盯着饭桌上热腾腾的雾气，眼神有一瞬的空洞，似正透过这缥缈的雾气回溯自己沉浮坎坷的半生，她忽的一笑：“我深谋远虑，运筹帷幄这么多年，最终还是算不清自己，一介庶女，怎能轻易掌握自己的命运。”
“你已经掌握住了。”从你决定摆脱现状，为阿娘报仇的那一刻起。
秦已随从未如此肯定地望着她，“萧予，我知道你绝不愿前功尽弃，放弃所有，甘于嫁那宋侍郎。”
萧予从自己的回忆中情绪过来，冲秦已随静静地道：“已随阿姐似乎对我被指婚一事，极为平静。”
“不平静又能如何，你命中该有一遭，不过车到山前必有路，也不妨大胆猜测，也许你与宋侍郎一事是个契机。”秦已随顿了顿，下意识将目光移开，才道：“何况，太子殿下那边，也应该收到消息了。”
萧予平静的神色很快有了裂缝，声音冷淡了些，“不必提他，与他毫无干系。”
“……那好，咱们吃饭吧。”秦已随默默点了点头，心道得先苦些你了太子殿下。
秦已随默默闭上嘴，为萧予夹了菜，生怕她没有胃口，吃少了下午会饿着。
然而不知是她们吃饭晚了，还是时间比秦已随预料得要早，在她们吃饭的中途，府里的管事就急匆匆迈着大步跑进了屋子。
“四小姐，宫里派人过来传信了。”
三人吃饭的动作停下，除了秦已随，萧予和菖蒲皆是意料之外的眼神。
管事欲言又止，目光闪躲着萧予，道：“四小姐怕是要进宫一趟了。”
皇城中未央宫的宫墙玉阶是现世人工无法还原出来的精巧美伦，红墙雕梁，宫苑繁花葱木，让人心驰神往。
殿前凝目远眺的萧予，却只心道高处不胜寒，这未央宫的正主之位，可不是容易坐的。
心中暗叹一番，萧予迅速收回目光，领着丫鬟，往殿内行去。
远远的，看见殿门口守着的灰袍太监，便觉得有丝眼熟，直到萧予走到殿门口，方才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这太监不是顾折楠身边的？
微愣之际，那太监已经笑了下，用尖细的嗓音自如道：
“萧四小姐别来无恙，皇后娘娘已经等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