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顾折楠视线定格在顾晚衣手中的药囊上,神色不改,思虑几秒后,自如地笑出来:
“晚衣,你怕是思虑过甚,这怎么就是谢小将军的药囊了,说不定是孤这宫中哪个下人……”
“不可能!这上面的纹路尤其特别,我记得很清楚。”顾晚衣将药囊护在掌心,仔细地摩挲着,这粗糙至极的纹路,世间独一无二,她语气发颤地肯定道:“这就是谢将军的。”
顾折楠有些头疼,微不可察地拧起眉尖。
顾晚衣低头看着这药囊,心道明明她送谢将军出征之时,还亲眼看见他腰间挂着这药囊离开的。
按耐着复杂心绪,顾晚衣将这药囊小心翼翼地打开,却并未在里头摸见什么珍惜药材。
“这……这是何物?”顾晚衣呼吸微滞,看着从药囊中取出的那根黑色皮筋,脑中一阵茫然。
顾折楠定睛一瞧,同样茫然,鬼知道这位奇怪的谢将军,为什么会在药囊里放这样一个毫无用处的东西。
心中百感交集,顾晚衣惊愕又迷茫,不知何来的敏锐直觉,她鬼使神差地将这药囊和皮筋,往鼻息间凑了几分。
只是还未等她细细去嗅,余光瞥见顾折楠身后走出来一人,眼中的怔愣逐渐变得不可置信。
顾晚衣震惊地抬起头,看见不远处,一个完完整整又真实的谢起觉对她拱手行礼道:
“参加六公主。”
顾折楠也闻声回头,眼中闪过一抹讶异,心中不解谢起觉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出来,凉都城中,除了他和太尉府的人,知晓他回来的人,应当越少越好。
尤其,这人还是那个整个心都挂在他身上的六公主。
顾晚衣又惊又喜,话语甚至结巴起来,“谢……谢将军,你为何……你何时回的凉都城?!”
谢起觉皱着眉不想答话。
顾折楠轻咳一声,他最是了解他这个六妹,对谢起觉的爱慕不浅,尤其是在听闻谢将军需要出征境北,日夜担忧,盼着他平安回到都城。
如今谢起觉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她面前,她整个人今日怕是难以冷静了。
顾折楠忙自若地出来解围:
“哎,晚衣冷静些,谢将军是秘密回来都城,为相助于我。此事重大,切不可泄露,否则圣上那边若是知晓了,谢将军怕是……”
“晚衣明白。”顾晚衣立即出声保证,她重新望向谢起觉,上下认真打量了他一番,眼眶有些怔红,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地道:“谢,谢将军境北之日,可还安好?”
“臣一切安好,劳烦公主忧心。”谢起觉将与公主的尊卑礼数牢记心中,说着又是一揖礼,余光冷不丁往顾晚衣的手中之物一瞥,“您手中的药囊和皮绳可否交还于臣?”
顾晚衣恋恋不舍地又摩挲了那药囊几下,才伸手将东西递还过去:“给。”
谢起觉应声去接,不想顾晚衣一眼便扫到他手上包扎的伤,惊呼道:“将军,你这手!”
谢起觉接了药囊,迅速后退一步,面上带着疏离。
“臣练剑时无心所伤,现已无碍,公主不必担忧。”
察觉到了谢起觉的抗拒,顾晚衣落寞地垂了垂睫,用力扯出一个端庄的微笑:
“好,将军照顾好自己,那便好。”
谢起觉接着道:“殿下,公主,臣还有事,便先行告退。”
“去吧。”顾折楠嗯了声,冲他摆摆手。
得到准允之后,谢起觉果断利落地退出了书房,屋子里一时之间再次只剩下顾折楠兄妹二人。
顾晚衣盯着门框出神,明明上一秒还在欢喜谢将军平安归来,下一秒大喜之后便迎来大悲,她黯然伤神地道:“皇兄,你说谢将军他就算再木讷,也该看出来了,我心悦于他,他是不是……”
“晚衣,你要知道谢将军身上背负的是家国和百姓,他如今正堪器用,不光是谢大人、圣上、百姓还有孤,都需要他。”
顾晚衣眼眶一红,攥紧衣袖,低声道:“晚衣明白了。”
顾折楠也暗叹一口气,晚衣是他们几个皇子子弟中最小的妹妹,他又何尝不希望她幸福,偏偏爱上谢遥舟的义子,谢遥舟本就身居高位,手握重权,更何况谢起觉被圣上亲封将军,近几年战争频发,定数未知,实非良人。
他只好旁敲侧击地安慰道:
“我们晚衣国色天香,又温顺体贴,怎会有男人不喜,谢将军只是性子慢热了些,切莫心急。”
“谢将军此次秘密回到都城,其中因素众多,不可否认的是,他身边太过危险,晚衣你可千万不要掺和其中。”
“可是……”顾晚衣迟疑道。
顾晚衣这性子,一时半会儿叫她抽身,实在太过困难。
顾折楠索性凑近,神色认真地对她道:
“你可知他手上的伤为何而来?”
顾晚衣茫然地抬头,谢将军方才不是说,不小心划伤?
“是你三哥所致。”顾折楠一字一顿地告诉她道。
“……三哥,这怎么可能!”顾晚衣瞳孔涣散了几分,声音因为惊恐,低哑了几分,“三哥明明在外游历,游历……不会的,三哥性子温润善良,他心中装着百姓和大义,他读圣贤书,渡佛子心,就连路边一只野狗他都舍不得……”
“晚衣,你冷静些。”顾折楠慢慢悠悠直起身,余光瞥着她惊魂未定的模样,还是道出了那个她难以接受的残忍事实:“这是孤的亲信,在太尉府亲耳听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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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义庄陈尸所。
萧予领着两个护卫被入口的守卫持剑拦下。
“这是殿下所赐令牌。”萧予立刻出示顾折楠白日里向她传信中,夹带的令牌。
守卫定睛一瞧那令牌真伪,态度变得很快,侧身朝里示意道:
“请。”
大门打开,萧予进入陈尸所入口通道的走廊里,破损掉皮的陈墙上燃着的烈烈焰火,照亮萧予身后两名随从的脸。
正是谢起觉,以及男扮女装的秦已随。
走过通道,偌大的尸所内,整齐密集地陈列了数不清的白布尸体,阴森冰冷,令人毛骨悚然。
世魏侯府居然死了这么多人,当真无一人生还。
这是秦已随从未见过的血腥壮观景象,她们现世医院的太平间也不过如此。
不光是秦已随,这些年目睹过不少杀戮血腥的萧予,都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她闭了闭眼,稳住心神道:
“我们分头查看。”
尸体数量太多,三人只得分头行动。
腐烂的腥臭扑鼻,白布下无数尸体干瘪犹如枯木,生前死状惨烈无比,究竟是有多大的仇恨,凶手才能做到如此地步。
秦已随将内里唇肉咬破,新鲜的血液气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她看着一具具真切无比的活人尸体,心中发颤,不知究竟作何感想。
一列列地查看过去,萧予无意中与眉头紧皱的秦已随擦面而过,抬起头刚想宽慰,却发现不光是她,不远处的谢起觉时不时会将目光落向秦已随这边。
萧予垂下睫,思虑着什么,她忽然压低声音叫住秦已随:
“秦姑娘,你为何如此信任谢将军,让他随同?”
秦已随扯了下唇角,心不在焉地回:“谢将军久经沙场,前些年又跟着谢大人查过不少案子,在验尸这方面我相信他能帮得上忙。”
萧予会意地点点头,说道:“谢将军我不了解,但谢遥舟这人……不可全然信任。”
她顿了顿,话中有话,“秦姑娘,你与谢将军当真只是义兄妹?”
秦已随这才目光凝聚了些,缓慢地抬起头,思怵萧予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嘴上也只能顺着道:“虚名罢了,我若是不依附他,就没有办法来到凉都城见你。”
萧予抿了抿唇,不再接话。
一炷香后,三人围聚在其中一具尸体前。
“世魏侯府上下几十口人,皆是因刀剑、烈火焚烧致死。”萧予面色微沉,紧紧盯着那尸体不正常的脸色,轻微发紫的嘴唇、眼周、耳朵。她声音无比肯定地道:“唯独这个人。”
萧予弯下腰,轻轻探了探这尸体的肤质,发现他似乎比一般尸体要寒凉得许多。
这些尸体放在这里有了些时日,为何不曾听顾折楠提及过,明明来时他还万分肯定地告诉她,他前些日子早已派人验过所有尸体,并无异样。
可何为,如此明显区别的尸体,会无人发现?
还是说,这毒药有哪里不同寻常,以至于现在才发作?
萧予大着胆子,直接将这人的尸体衣领两边用力扯开,胸口往下的皮肤上不满痕迹不一的淤紫,而锁骨偏下,有一道快要结痂的十字血痕。
所有人目光皆是一聚。
秦已随用余光打量了眼一旁的谢起觉,不知是不是装出来的,他脸上竟也露出几分凝重之色。
这个尸体,她方才明明记得,是谢起觉率先检查到的,但他根本未曾提出。
秦已随的目光重新落向那十字血痕。
她口中喃喃地提醒道:“偏偏只有他中毒而亡。”
萧予从口袋中掏出手帕,在那血痕上轻擦了擦,发现已经干涸,根本擦不出任何血迹。
正竭力推算着时间,一旁自始至终作个看客的谢将军,总算是开了口:“萧四小姐,可看出什么不对?”
“这毒自然是显而易见,二者,便是那十字血痕。”萧予斜他一眼,答道。
“二者如何不对?这小厮满身伤痕,何以见得?”
“你们不觉得这伤口……”萧予刻意停顿了一番,接道:“像极了某种特殊人群身上所刻的印记。”
“比如,死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