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谭护卫在刑帐审讯,不容外人随意打断。”
她当然知道谭漆现在在审讯,只是情势所逼必须见他,“麻烦你通报一声吧,我真的有急事。现在骥山营地的所有人,必须赶紧撤退到泷郡!”
“莫要再胡言乱语了,你以为营地是你说迁就迁的?若是有情况,将军必会派人回来通报。”
李旭根本没有把一介女流放在眼中,眼底是藏不住的讥色,“你有什么话,等谭护卫出来再说,劝你不要干什么蠢事,被当场拿下,谭护卫也救不了你。”
李旭说完便出了帐,秦已随放弃了与他交流。没有用,她身上还背着丹勒细作的嫌疑,李旭根本不会搭理她。
……
秦已随一瘸一拐地出了营帐,外面有不少来回巡逻警戒的士兵。大部队虽然深入了境北,但在骥山营地也留了不少兵力,况且谭漆还在,所以一般人大抵都不会认为有什么危险,更不会相信秦已随毫无证词的言论。
这要是等他们相信了,骥山早被攻破了!
现在时间还尚早,一定来得及……
上药到一半,秦已随谎称内急,医师好心给她指了路,结果走到半路,被李旭一把逮住,“你想去哪儿?”
“大哥……我要去茅房。”她眨了眨眼,无辜样地伸出食指示意。
李旭往前一瞥,还真是茅房。他皱起的眉顷刻间松开,侧身放行,不紧不慢补充道:“进去吧,稍后在下亲自送秦姑娘回营帐。”
“……”你怎么不干脆进来跟我一块上?
秦已随憋屈地咬了下牙根,在李旭的视线下进了茅房,掀帐之前,余光在不远处被栓起的那群战马身上一扫而过。
一炷香后,营地入口大乱,马蹄声嘶鸣叫嚣,剩余的十几匹战马在营地横冲直撞,守卫的士兵措手不及。点燃的营火被一脚掀翻,烟柱冲天而起,战马所过之处,沙尘飞扬。
混乱之中,一阵如雷马蹄向骥山之外呼啸而去。秦已随屈身手握缰绳,一人一骑朝着向北的那条土路疾驰而去,马声嘶鸣人声喧嚣,隐隐还在耳边作响。
“驾——!”
缰绳适力一扯,秦已随动作利落地驭马而行,目光坚决。作乱之时随手扎起的发髻全然散乱,青丝如瀑,如黑夜旗帜一般肆意飞舞,猎猎作响。
一身玄衣,衬的夜下之人肤如凝脂,颜若朝华,胜过天边那轮轻狂皎月。
“快去通知谭护卫!!!”李旭勃然大怒,望着远处不见尽头的山路,似要把天边生生看出一个窟窿来。
秦已随速度不慢,闯过城墙之后,已经策马入了境北,结果连大军的影子也没看见。
幸运的是,因为总是呆在剧组,学了些骑马之术,想不到能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
只不过皮毛终究只是皮毛,她的行进速度是远远比不上那些日夜操练精良的骑兵。
现下这种情况,怕是只能等到大军逼近嗤炎王部,停队蓄势时,才可能有机会追上。一刻也不能停留,她只能赌一把。
“秦姑娘,停下!”
忽而一声烈马嘶鸣,冲破戈壁沙夜的寂静。
秦已随扭头一看,居然是谭漆骑马追了上来!
幸好是追来之人是谭漆。秦已随默默减慢了速度,谭漆驭马比她游刃有余,速度很快赶超上来,横挡在了秦已随面前。
二人都停在原地,秦已随扯了扯缰绳,安抚地拍了拍马背,明亮的眸子里闪出几点星光,按耐着激动情绪,对前面人道:“谭漆!你现在听我——”
而话未落音,谭漆却拔刀而出,锋利的长刀刀尖直指秦已随那张泛白的脸,晦涩的眼瞳里是隐忍翻涌的杀气。
……
夜幕低垂,苍穹幽暗,远处山野一片萧索,大军脚下路径模糊,方向难辨。
周围起了一阵雾,战马踏着被夜露打湿的山径而行,夜风呼啸而过,每个人的神经都死死紧绷着。
那轮悬空的孤月照亮了大军前方的山峦,程拘眯了眯眼远眺,他抬起手,军队停止了前进。
“翻过前面那处山峦,便能看见冒尔顿的主营了。”他对一旁的谢起觉汇报完,幽幽叹了口气,低声道:“不知道我们的老朋友嗤炎王现在在作甚。”
谢起觉像是没听见程拘的后半句话,按照原定计划,拆了部分人马,伏击上山尖口,打算先遣派人员进入营寨周围进行夜袭,斩杀守卫以免惊动整个主营。
被留下的副队紧随其后,就等着谢起觉一声令下,他们便驾马冲过山峦,围击嗤炎王部。
然而主队行至一半,被前来传信的将士忽然打断,说是程校尉所指,计划有变,暂缓行令。
谢起觉面色凄冷,在视线晦涩的黑夜之中难辨情绪,他沉声道:“何意?”
谭漆和秦已随连夜奔驰,总算是赶上了冀营军,所幸的是大军还未真正开始行动。而秦已随也如意料之中的,被程拘手下压去见了谢起觉。
谢起觉不动声色地上下扫了眼跪在地上的女人,幽冷目光又挪移到一旁站着的谭漆身上。
这样的眼神饶是换其余任何将士,怕是一眼也不敢对视。谭漆像是早已习惯,触及谢起觉视线他便立刻半跪而下,恭声道:“是属下失职,任凭将军责罚。”
“你别怪他,是我自己出逃要来找你的。”秦已随抿了抿唇,打断二人的对峙。
“找我?”谢起觉音调上扬,却莫名听着冷。
“我得来见你,不然整个骥山军营连带泷郡都会失守。”
此话一出,周围不论士兵或是将领都暗暗倒吸一口凉气,但碍于情势所逼,不敢轻易外露情绪。
难道说,他们计划夜袭,却被胡人反将一军?这是何来的消息?仅一女子又为何会知晓?
大概谁也不想见到要地失守,硝烟肆虐,百姓沦为鱼肉的场景。
谭漆就是因为被秦已随说服了,才毅然决然带着她追赶冀营军。
此刻他又道:“卑职这几日差人所报,秦姑娘并无异样,绝非细作,卑职可以作担保,事后任凭将军处置。当下,还请听秦姑娘一言。”
一旁程拘见状,左右为难,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得听二人把话说完,“谢将军,还是先看看这秦姑娘能说出什么花来,可好?这谭护卫也并非背叛你,既然他说了不是细作,必然有他的理由。”
这二人一唱一和,估计谢起觉脑子里转转绕绕,只剩秦姑娘三个字了。
他忽然扯唇笑笑,鸦睫垂落,轻颤,“你倒是好本事,将我的护卫哄得团团转,我还真想看看你有何把戏,秦、姑、娘?”
“快说吧。”程拘忙给秦已随使了个眼色。
秦已随回以一个感激的眼神,开始正色道:“刚刚我所说,你们也应该明白,嗤炎王主军已经不在营寨里了,而是抢在冀营军之前,列队去向骥山大本营。而现在嗤炎王部里,除了叛兵和俘虏,应该只剩被嗤炎王丢下稀弱到可怜的牺牲军,他们是被丢出来的烟雾弹。
即使这些兵力没了,也不会有多大的损失。相反是冀营军会竹篮打水一场空,不仅面临骥山泷郡失守,不出意外在黎明到来之际,冒尔顿安排的援军应该就会到此收拾残局,那又将是冀营军十分被动的一战。”
“出其不意,先下手为强,以突袭制突袭,这简直……”程拘在一旁神色难定地看了眼谢起觉。
这简直是完全偷谢起觉的战术来对付他自己了。
“为何会如此,想必谢将军和程校尉心知肚明,民女就不过多解释了。”
谢起觉目光仍然落在秦已随脸上,月光下黑白分明的眸子氤氲出幽光,他淡声道:“秦姑娘倒是知晓颇多,你以为,本将军凭什么信你?”
秦已随微拧起眉,咬起银牙,略略低头道:“民女所说是否实属,相信谢将军心中早有定夺。”
谢起觉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马尾黑发顺着风扫过肩上玄甲,周围静的落针可闻。程拘脸色一变,隐隐感觉到谢起觉周身的气场都凌厉了起来。
这姑娘说话,还真是直击人心,这俩人对峙,旁观者是大气也不敢出。
“将军大可先派一身手敏捷的探子前去查探一番,等他回来我们再做定夺也不可。”秦已随还是主动退了一步,再耽搁下去,怕是要误事。
一盏茶的功夫,被派出去的卫兵平安回来。
“将军,校尉,嗤炎王部壁垒外竟无一个哨兵,似乎连营房外也是空无一人,只余燃烧殆尽的炭火。”
程拘意味深长地看向谢起觉,“这简直和把营门打开,欢迎我们进攻占领无二。”
“看来正如秦姑娘猜测的那样,就那炭火来看,冒尔顿军怕是也出发有了一阵子,只是一路上没有半点动静,不知道他们走的是……”
话还未落,一旁那沉着眸的谢起觉忽而半蹲下身。
他的身影逼近得太过迅速,一道冷冽的辛凉气息直钻秦已随的鼻腔。下一瞬,便被他死死扼住了喉咙,窒息感蔓遍全身。
耳边那道原本清冽的少年声线,好似沉进了杀意翻腾的寒潭。
“秦姑娘当真是好生聪慧,无论是猜测或是分析,每一步都事无巨细,当真是有够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