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见状，程拘不忍直视地捂上一只眼，侧开身。全凉都城的人都知道，有个爱慕谢将军而不得的六公主。
平日里，谢起觉就对男女之情不为所动，连六公主那样位高绝色的都无法撼动，更别提一个……无名小女子。
想靠爱慕之词让谢起觉心软，那简直是撞到他枪口上了，只会徒增厌烦。
“我说……”秦已随腿已经打起颤，她直起背，正色坚决地撞进谢起觉沉下的眼，一字一句清晰道：
“民女曾有幸为将军所救，故而我和您算是旧识。所言并非信口雌黄，您左胸处有一半心形胎记……我见过。”
做了半辈子乖乖女的秦已随，为求自保第一次说出这样的放荡言辞。
话落音，军帐之中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不仅仅是程拘和谭漆等人面色的呆滞，谢起觉唇角勾起的那抹似有若无的弧度也僵住了。
围观手下没人敢吱声，程拘毫无知觉地张大了嘴巴，眼珠子惊恐地黏在这二人身上，似下一秒就要从眼眶中弹射而出。
反应了两秒之后，他面露复杂神色地盯着像是石化雕像一样的谢起觉，有些痛心疾首地死死抓住胸口的衣服。
再看看那柔弱女子，眼眶湿润，模样娇嫩欲滴，脸上竟露出一抹真切的绯红。
简直真的不能再真了！
好一个谢起觉，平日里装的冷酷禁欲，还不准军营私放营妓，自己私下里竟背着他们行如此销魂之事！
“谢起觉，你……”程拘目露悲痛，指着谢起觉，一时语塞哽噎。
秦已随低着头，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唇，微笑了一瞬。
“民女所言是否实属，还请各位自行判断。”秦已随装作艰难地深吸一口气，卷翘纤长的睫毛被泪水染湿，她颤声道：“如若还是不信，我还有……”
而话未落音，那把锋利反光的弯刀已经抵到了她的喉咙口。
—
谭漆将秦已随重新安置在了别的营帐。
他想起那会出了刑帐，谢将军阴森的脸色，他到现在还头皮发麻，这女子当真是敢说。
关键是的确属实，无人质疑她的话。
三人出来后，谢起觉还若无其事地吩咐他说：“此女来路不明，满身疑点，先派人盯几天。”
闻言，一旁的程拘默默地别过脸，似在忍耐什么。
谢起觉不冷不淡地扫了他一眼，视若无睹地继续没话找话道：“让李旭自行领罚。”
李旭当是适才帐里说错话的什长。
谭漆恭敬答：“是。”
简单地交代完，谢起觉抬步离开，走了两步，忽然后退回来。
“校尉大人。”
如此尊称，被点名的程拘：“啊？”
谢起觉背身挺直，扭头面无表情、语调毫无起伏地对他道：“想笑便笑吧。”
“……”
程拘忍耐得痛苦，被谢起觉这么一唬，冷汗直冒，两种情绪交加难耐。他用力抿起唇，闭上眼冲谢起觉立场坚定地摇摇头。
表示那自己的精力可都是用在攻防布阵之上，怎么会关注如此无聊之事。
回忆完，谭漆冲帐外守卫的将士好生交代了一番，让他们密切关注帐中女奴的动向，并及时汇报。
他动身离开，路过主将营帐，恰好碰到程拘从里面慢悠悠地走出来，两人隔了几步面面相觑了几秒，谭漆主动跟他行了个礼。
程拘往前走了两步，笑着冲他招招手。
谭漆见状，毫无防备地凑了上去，结果程拘满脸感叹，对他道的第一句便不是什么好话。
“啧，你们家谢将军挺不是东西的。”
谭漆低下头，不敢反驳也不敢妄言，唇紧紧抿了一抿。
“那女子看相貌其实并非丹勒之人，不过她出现的确实离奇，现下她又称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还是不能轻信，多看着些。”
谭漆点头应了。
“不过啊，据怀县所描述，我到是觉着这女子，有些像戏本子里那些魅惑人心的女妖，披头散发，薄衣轻衫，出现在边境战事频发的地方……”程拘歪着头，似乎对自己的猜想十分满意。
谭漆无言地叹了口气，“程校尉，子不语怪力乱神，莫要相信妖鬼之说，以免扰乱军心。”
程拘自觉无趣地摆摆手，“我知道，就这么一说罢了。李旭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此女子清冷貌美，温顺又娇弱，还有那么一套像样的说辞，如此巧言令色，指不定真是胡人安插的细作。”
说到一半，不知道想到什么，程拘不受控制地低头笑起来，“我们虽然都不信她，不过，她所言确实属实啊！就连谢起觉那小子自己都懵了。
哎谭漆，你说会不会是你们谢将军自己混蛋，给忘了，他跟那姑娘真的有一腿？否则刚刚他怎么会突然中断了审讯，他可不是会草草了事的人，显然是不想我们继续听下去啊！”
“他怎么能这么自私？”
谭漆惊悚地屏住一口气，深深低下头，作出制止的姿态，“程校尉，不可妄自猜测，莫让将军听了去。”
“他用膳呢，听不着。”程拘背人说坏话，其实也挺心虚，下意识往谢起觉营帐口看了看，松了口气道：“你说你，跟你家将军一个样，开不起玩笑。”
谭漆皱着眉沉默不语，程拘好奇心大发，抵了抵这小护卫的胸口，得寸进尺地调侃问道：“你说谢起觉这小子，到底是不是处子之身啊？”
污言秽语，谭漆难以入耳，低下的脸瞬间涨红了。
“你说谁？”后方冷不丁一道凉音。
程拘身子蓦地一僵。这人何时出来的，怎么半点动静没有？
谢起觉挑着单边眉，双手散漫地环胸，背后逆着营帐里的灯火光影，目光显得平淡又深邃。
“谢将军啊，用完膳了？”程拘亲切地询问完，干笑两声，又郑重地拉谭漆下水，“我刚和谭漆讨论那可疑的女子呢，谢将军可曾听到？”
“听到了，自你说我挺不是东西开始。”
程拘：“……”
“校尉大人下次还是亲自到我帐中与我交谈的好。”谢起觉走到二人身边，看着程拘，却对谭漆道：“看来也是闲的，明早自己领罚。”
谭漆：“是。”
程拘瞠目，怒道：“你罚谭漆做什么啊？”
谢起觉充耳不闻，望了眼远处空旷夜色，淡声道：“通知下去，明日卯时一刻，晨起操练。校尉大人，我们还是尽快商量，定夺关于追击冒尔顿之事。”
“你不是在寻我开心？当真如此操之过急？谢将军我自知你的风格一贯如此，但现下冒尔顿已经退入境北，我们贸然进攻，怕讨不了好处吧，况且还有一部分新兵……”
谢起觉转身向营帐行去，“所以我才要同你商量制定两全的战略。”
听这话，怕真不是在开玩笑，程拘心头一凉，收起玩笑神色，忙不迭追上去，“这境北便是胡人的属地了，要是想彻底歼灭守在边关的那冒尔顿军，是万万不得贸然深入……你最好是在同我开玩笑！”
谢起觉停在帐口，缄默两秒，撩起眼皮，凤眸绞着黑瞳，凉意渗出，宛若深冬寒潭。
“上面已经来信了。”
程拘愣住，眼瞳微微皱缩。
—
秦已随脚腕被锁上重重的铐链，被带去了胡人女俘呆的营帐。比起她，这些真正的俘虏被蒙着双眼，手腕脚腕都被锁链牵制着，浑身血淋淋的伤痕，看来是受了不少刑罚。
这样真切的场景，秦已随看的浑身一抖，闭上眼睛，抱膝深埋下脑袋。
平日里秦已随性子温润随和惯了，如今刚刚来到异世，先是目睹了丹勒残害百姓的血腥场面，现下又被怀疑成细作，自由不得。
虽然侥幸耍小聪明捡回一命，也只是暂时免了那刑罚。
现在安静回想下来，无言的后怕涌上心头。谢起觉背地里是个什么样的人，程拘和谭漆不知，她再了解不过了。
若是她真的死在了这里，说不定永远也回不去现世了。
这个时候她耳边下意识响起的是导演收工前的叮嘱，她的剧本刚刚开拍没多久，反响却很好，她还指着这部剧大火让她赚到钱。
正细细思量，一旁不知哪个俘虏突然躁动了下，胳膊和她的身体撞到一起，秦已随猛的一个瑟缩，吓得躲到了角落。
她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狠狠深吸一口气。周身昏暗的环境，各种不明的异臭和血腥味搅在一起，胃里止不住的翻涌。
只有秦已随自己身上还干干净净，要是让这些俘虏看见了，她必是会遭殃。
不过，她这身衣服……好像格外干净。
秦已随低头用力嗅了嗅，嗅到了一股辛凉的淡香。
仔细回想了一下，听那些士兵口中所言，她所到之地是临境的怀县，现在身处的那便是骥山军营了。
这个时候，谢起觉刚被赐了栖芜将军的封号，被派遣到境北边关，抗击丹勒。
说得好听是被封了号，实际上是谢遥舟害怕他出头招摇起了势，引人注意，所以才在圣上面前请了命让他出征。
翌日一大早，秦已随和这群受伤的俘虏们一起，被带去了城外修筑城墙。
秦已随不是没有过过苦日子，但没过过这么苦的日子！
脚上还套着拷链，搬了一天石头，嘴唇发白，头晕眼花，秦已随在心里骂了谢起觉整整三个小时。
都说了是故人，你就算不承认，也不要这么玩不起！小王八蛋，当初就不该把你这么个祸害造出来！
秦已随是真没料到，才第二天谢起觉就对她不闻不问，还把她发配到关隘要地做苦力来了。
泷郡是位临骥山的一处偏僻的郡县。
到了晚上她们被随意安置在泷郡，每日还食不餍足，浑身脏臭难忍，没法沐浴。脖颈处留下的刀痕，血已经流干，伤口发了炎，夜夜疼痛难忍。
在现世不少穿越时空的小说，一般都需要穿越者帮助男女主角完成最终目标，才能安全回到现世。
只是她现在被困在这个地方，一困就是几天，她想去凉都城，可连谢起觉的面都见不到，丝毫找不到突破口。
秦已随骨子里是个软性子，吃苦劳力已经到了极限。
城外守卫的士兵动不动就对那些干活的俘虏又打又骂，秦已随在这些人中，看见了一个眼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