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重归于好
霍荔没想过,时隔八年,她还有机会再次踏入江迤在裕树路那边的出租房。
老旧小区灯光灰暗,霍荔仍然心有余悸。
江迤似乎有所察觉,两人原本一前一后地走着,到后面变为并肩而行。
走到门口,霍荔才发现这儿已经换成了指纹密码锁,她侧着脸看江迤开门。
防盗门被江迤拉开,他站在侧边等霍荔先进去。
霍荔站在玄关处犹豫不决,“要换鞋吗?”
江迤看着地面孤零零的一双男士拖鞋,“我去帮你买。”
霍荔赶紧拦住他,现下这个时间点,他又跑去哪儿买拖鞋呢。
“我就穿自己的,你不介意就行。”霍荔轻声道。
江迤沉默片刻,淡声道:“我没想过,你会过来。”
我从不敢奢望,你还会跟我踏足这个地方。
这句话听着有歧义。
不过霍荔也没深思细想。
两人一起走到客厅,屋内的装潢并没有什么变化。那台木质茶几上的蕾丝桌布,都似乎还处于原来的位置。
只可惜花瓶里面少了几枝花。
空落落的,看着没什么人情味。
江迤打开壁灯,“坐。”
霍荔也不扭捏,选了个单人沙发坐下。
江迤在她旁边坐下,中间隔了个小茶几。
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很奇怪,但又说不上来。
“你饿不饿?”
“你一直住在这儿?”
两人同时发问,又多了几分尴尬。
霍荔缩了缩手,“不饿。”
江迤低声道,“偶尔过来。”
“我在京北念的大学。”他的声音很轻,用最简单明了的语言概述着过去,“后面小姨他们也跟着去了京北,这套房是前几年才买下来的。”
霍荔不明白他为何买下老旧小区的房子,但是她也没有多问,只好点点头表示了解。
江迤侧头看向她。
男人的视线灼热又滚烫,霍荔被他直白的目光盯得耳垂发烫。
“要不你先擦药吧?”
霍荔拾起茶几上的药袋子,埋头一顿翻找后,拿了瓶碘伏消毒液递给他,随后又继续找棉签。
“你先给伤口消消毒。”
霍荔又将棉签翻出来递了过去,江迤照样收下,只是没有进一步动作。
霍荔疑惑地眨巴眨巴眼,“干嘛?你不会……”
你不会想让我帮你上药吧。
话还没说完,男人手心指纹的触感,很快传到了她的小臂上。
江迤早已拧开了酒精的瓶盖,拾起她的胳膊看了看。
霍荔顺着他的视线往下,才发现自己胳膊上多了些大大小小的擦伤,她皮肤本就白,现在这样看着有些惨。
江迤用棉签沾了消毒液,试探性地擦了擦破皮的口子。
“疼吗?”他问。
霍荔声音闷闷的,也没反抗,“不疼。”
江迤就这样拉着她的胳膊,将她所有伤口都细细清理。
霍荔没说话,尽管她平时娇气,倒也没发出一声。她垂下睫毛注视着江迤的一举一动,感受着他烙在自己身上的体温。
“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那儿?”霍荔观察着男人的眉眼,将心中的疑虑抛了出来。
江迤的动作微微一顿,“我在等你。”
“郑侯不是说你已经走了吗?”
江迤老实交代:“是走了,不过是提前回来等你。”
霍荔:“……”
江迤接着给她处理伤口,“但是对不起,我接到个工作电话晃了会神,才让他有机可乘。”
霍荔不想让江迤自责。
本就是汪桥费尽心思想来伤害她,他又怎么能预料。
“还好你来了。”霍荔舒了口气。
江迤的语气依旧淡淡的,“还好你没事。”
处理完最后一处伤口,霍荔的胳膊上沾满了姜黄色的消毒液。江迤不放心地再确认了一下,“其他地方还有受伤吗?”
霍荔摇了摇脑袋。
她悄悄放松下来,突然觉得腰间一阵酸疼,忍不住“嘶”了一声。
“那……什么,尾椎骨好像有磕到。”
霍荔觉得有些难堪:“屁股疼。”
江迤:“……”
-
礼尚往来,霍荔也给江迤擦拭伤口。
江迤的眉骨处有明显的破口,眉尾还泛着丝丝血迹。
霍荔小心翼翼地用棉签为他清理着伤口。
碘伏触碰到他时,男人浓密的眉毛微微颤抖了一下,接着又轻轻地上扬几分。
这个小动作突然激起霍荔藏在深处的记忆。
八年前那个午夜。
她,江迤,胡瑛。
他的眉骨也像现在这般,带着些伤痕。
霍荔放缓了动作,“你……和胡瑛怎么样了?”
再提故人,江迤的神色依旧平平淡淡的,这种平淡反而让霍荔有些无措。
江迤的呼吸明显停了半拍,如实说道:“没联系。”
气氛都已经到这里了。
话也问了半截。
霍荔索性破罐子破摔,“那天我来找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会跟胡瑛在一起?”
“有些事。”江迤的声音越来越哑。
霍荔追问,“什么事?”
她担心江迤又避重就轻的回答,让她一直云里雾里的,永远想不明白这件事。
“究竟是什么事,你能说清楚吗?”霍荔将棉签扔进垃圾桶,有些无奈地往后仰了仰,“还是说,你喜欢她?”
“不喜欢。”他不假思索道。
江迤双瞳都是无神的,他的语气平静至极,“你还记得有天晚上,你撞见了我跟一个人……”
“胡瑛的爸爸?”
江迤艰难地“嗯”了一声。
霍荔突然间觉得某些事情的答案。
呼之欲出了。
“他用胡瑛的事威胁我,想从我这儿要钱。”江迤苦涩一笑,“可我那会儿并没有闲钱,而他这个人向来就贪得无厌。”
“那次你碰见我的时候,其实我们就在为钱的事争吵。我不想让他发现你,也不想把你牵扯到这件事里来,因为我怕他会伤害你。”
江迤的声音低低沉沉,霍荔突然间觉得脑袋里一片混乱。
“后面胡瑛发现了他父亲与我的事。”江迤的喉结跟着滚了滚,语气很无奈,“她就从她父亲那里偷偷拿了一些钱过来,想着先还给我。”
“就在你来这找我的那晚,胡瑛突然拿了八万块钱给我。我不知道这钱的来历,也不敢收。”
“我劝她把钱拿回去,她却跟了我一路。”
壁灯光线不好,霍荔察觉到男人情绪的隐忍。
“对不起,荔荔。”他突然道歉。
“我承认我自卑、不堪、又拧巴,我常年因为钱这种小事,深陷丑恶的泥泞。我没有勇气让你知晓真实的自己,我怕你不能接受。”江迤的情绪依旧很淡。
霍荔头一次听见他剖析自己的内心。
她站直了身子,慢慢朝着江迤走进了几步,抱住了江迤。
江迤的头枕靠在她平坦的小腹上,霍荔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像是在安抚一只流浪的小狗。
“阿迤,我说过的。无论什么事,我都愿意为你冲在前头。”她的眼眶突然泛红。
我无条件做为你做冲锋陷阵的勇士。
“你才不是什么泥泞,你是一束特别的光。”她揉了揉他的短发,“江迤,我从不在意你的过去。”
江迤感受到小姑娘温热的体温,这种感觉让他放松,然后又不断反省。
他时常认为自己缺乏爱。仔细想来,无论是外婆还是小姨,都给予了他无微不至的关爱。但人在童年时所欠缺的爱,到长大之时,却需要加倍的灌溉。
他也因此冷漠,更不愿意解释。
可是在某个瞬间,有那么一个人,她突然间出现。她炽热、她勇敢,她愿意不计回报地将爱给予他。
他却自卑得回头了。
不敢接受。
“我想过后面再来找你。”江迤暗自庆幸她看不见自己的眼睛,否则他会自卑得再次逃避,“但听说你已经决定出国,金斯顿的园艺在世界闻名,很适合你。”
“那边,也会下雪。我猜,你会喜欢的。”
所以,我不敢再出出现,打破这种局面。它是完美的,无暇的,也是应该属于你的,我的公主。
霍荔愣了愣,随即吸了吸鼻子赌气道:“我才不喜欢什么下雪。”
可是没人知道她在金斯顿的那几年。
她都故意避开下雪天出门。
江迤将头稍稍抬起,眉眼柔和了不少,他一字一句认真道,“荔荔,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要你同情我。”
“但是我又卑劣地希望你能因此回头。”他将意图光明正大的摆在台面上,“你能原谅我吗?”
霍荔的心早就柔软得一塌糊涂,她故意赌气道,“那胡瑛呢?”
她对于你来说,又处于什么位置。
“朋友。”江迤语气真诚,“她只是朋友。”
从始至终,只是友情,无关风月。
霍荔想将江迤扯开,两人保持些距离。毕竟是已经分手的情侣,又搂搂抱抱的实在不妥。
奈何江迤的双脚,将她连鞋带脚都死死的扣在身前,霍荔根本无法动弹。
“那你车里的双休闲鞋又怎么回事?”霍荔索性不再挣扎。
江迤抬头看了眼钟,“时间不早了,以后再跟你解释。”
霍荔不同意,别别扭扭的转过头。
江迤抬手扶住了她的腰,轻轻按了按,“还疼吗?”
霍荔腰部尤其敏感,她在江迤身前扭了扭,险些笑出声来,“还行,明天我再去医院看看。”
“行。”江迤不再拘束着她,颇为留恋地松开了手,“那先去洗漱吧,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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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迤这套房子并没有太多生活气息。少去小姨的温馨布置后,整个房子都显得冰冷。
江迤最后还是去了趟附近的便利店,给她买来了洗漱用品,还有一双女士居家拖鞋。
米白色的。
跟江迤那双看着挺搭。
洗漱完毕后。
白天的衣裙已不能再穿,霍荔只好换上江迤的纯棉短袖。好在他个儿够高,霍荔也能将这件t恤当作睡裙穿。
客厅里其他灯光都已经熄灭,只留下一盏老旧的壁灯,房间里昏暗又明亮。
“你睡我卧室吧。”江迤提议道。
霍荔一双大眼眨了又眨,品味着他话里话外的意思。
“另外一个房间放的杂物,没收拾。”江迤解释完毕后,又补充了一句,“我睡沙发。”
霍荔:“好。”
“有什么事记得叫我,我一直都在。”
霍荔故作镇定地点了点下巴,两人互道晚安后,她回到江迤的卧室睡觉。
他的房间布局没有变化,只是那满墙的书籍,还有各类影碟,全然不见了。
只余下空荡荡的墙。
木书柜散发着陈木的气味。
霍荔脱下拖鞋,掀开被子钻进了被窝。
空调被上是属于江迤的独特气息,像是身处于大雨后苍翠清新的竹林。
霍荔将鼻子凑近后仔细闻了闻,莫名有些安心。
晚风拂过。
室内温度不高,不开空调也正好。
霍荔放松情绪后,将整个人缩进被子里,像是待在江迤的怀抱,她合上眼皮渐渐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