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洗净六欲
霍荔不想跟这个有气无力的“药罐子”扯这些乱七八糟的。
她见江迤四肢都没劲儿，跟一滩融化的冰淇淋似的，忍不住“嘁”了声。
江迤刚吃完药没多长时间，药效让他的每个关节都觉得乏力，见小姑娘起身的动作，忍不住问道：“你干什么去？”
“小姨在做饭啊。”她刚站起身来，“我去帮忙。”
江迤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顺手捉住她的手腕，制止了她的动作。
“不用。”
霍荔见他直接扣住自己的手腕，或许是他的手指过于纤长，围住一圈后还有不少空隙，断断续续传来温热的触感。
看来是真病。
有点像人的体温了。
看来是真病重了！
江迤……你这手往哪儿搭呢。
霍荔顺着角度坐会原位置，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悄然将自己的手抽回去。
“不用去，她最烦别人去厨房给她添乱。”
“噢。”
霍荔鼓着腮帮子，盯着脚上毛拖鞋的花纹看，一时不知道可以干什么。
两人默契十足的沉默了两分钟。
“你是不是——”
“你想不想——”
两人又默契十足的开口。
霍荔：“你先说。”
江迤坐直身来，询问道：“你想不想看书？”
“看书？”霍荔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那你这周随笔写什么？”他的眉眼闪动了一下，“这周又看了哪位总，还是哪位少？”
霍荔：“……”
趁他没发脾气前赶紧补了一句，“那现在你正好可以把书给我。”
“跟我来。”
霍荔想着他又要找本枯燥乏味的书来折磨自己，心底里不情不愿，却还是跟着他走到了卧室门口。
江迤推开门，她问了句，“我直接进？”
“你要是想先去焚香更衣，洗净六欲再进来也行。”
“这倒也不必。”我可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欲。
霍荔跟着他的步子，踏进从未涉足的世界，属于江迤的世界。
江迤的房间不大，一架老旧的单人床，简约的床头柜，质朴的临时衣柜，整个房间占地面积最大的就是书架，让人叹为观止。
白柳实木书架覆盖了整面墙，大概六七层的样子，摆满各种类型的书。书架旁放置着同色系书桌，桌面依旧收拾得整洁干净，是江迤的一贯作风。
霍荔一进屋就被这满架子书的惊住。她一句“哇靠”差点脱口而出，又紧急手动闭嘴，将这句粗话咽下喉咙。
她走到书架的旁，随意看了看视野平行的书。
“你这哪是卧室呀？”她从书架取下本图册，忍不住感叹道，“这是书房还差不多。”
江迤瞥了眼她手中那本《不寻常之地》，也在书架上翻出一册，接着她的话胡诌，“原本就是书房，我就顺带搭了张床。”
“你认真的？”霍荔一脸狐疑。
她不太了解男生的卧室具体什么模样。
但徐靖宇那房间没收拾时，真的没有让人想踏足的欲望，充满浓郁的男性荷尔蒙芬芳，俗称汗味。
江迤的房间，跟他这个人的风格如出一辙。
冷冰冰的，几乎看不见任何带有人情味、温馨调调的陈设，霍荔走进时隐隐约约还能闻到纸页里散发的苦杏仁味。
“假的。”江迤见她认真的眼神，忍不住用手头的书敲了敲她的脑袋，“说什么你都信。”
“那还不是我信任你？”她委屈巴巴道。
霍荔接过他敲在脑袋上的书，翻过面看了看书封，“这周让我看这个？”
江迤扫了眼她手上的《病隙碎笔》。
倒是没有非要指定她去读这本书，因为他也只是一两年前闲着无事做，为了打发时间读过那么一次。
江迤总觉得这本书的文字间透露着无奈和压抑。
按霍荔这性子，最多看几页，又得嚷嚷着让他换书。
“坐那儿看吧。”江迤见她已经翻开书卷，冲她扬了扬下巴。
霍荔自觉得走到书桌旁，挪出桌肚下的椅子坐下，开始品味手中这本书。
《病隙碎笔》，史铁生作品。
霍荔对作者大家都不甚了解，之前林丽在语文课上提过这位“身残志坚”的大家，早年间因双腿瘫痪常年卧床，后又因其他疾病常年饱受病痛的折磨。
江迤生病时就在看这本书吗？
情过于应景。
太可怜了吧。
江迤见小姑娘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她的神情很专注，细风吹拂脸庞，她偶尔抬手整理下凌乱的发丝。
这种专注的状态并不稀奇。
虽然她平时大大咧咧，看似不太正经。但对待学习时，态度确实是好得没边。
霍荔并不热衷于欣赏散文随笔，看了半个小时她的注意力开始有些不集中，趴在桌面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书。
江迤的书籍向来保管得非常好，崭新无折痕，批注和笔记也少得可怜。
他给她的回答是：“想记住的自然记得住。与文字产生共鸣，不需要费尽心思死记硬背。”
这本书也是一样。
他唯独划线标注出这句话，霍荔很难理解。
「目视他人之凝目如盏盏鬼火，大胆去走你的夜路。」
落款时间：2013年1月31日
黑色签字笔的墨迹早已在书页上形成一道烙印，霍荔的指尖抚过那个时间点。
江迤，你那天是有不开心吗？
-
时间将近十二点。
小姨推开江迤卧室门时，两人都还看着各自手头里的书，专注得都没发觉她已经走了过来。
“好啦，两只小书虫。”小姨走到书桌背后，拍了拍霍荔的肩，“先去吃饭，过会再回来看。”
“好！”
出租屋的面积不大，没有单独的饭厅和餐桌。
木茶几上新铺了层防油纸，上面摆放着几道家常小菜，一看就精心摆盘过。
三人围坐在小茶几的四周，郁金香的香味似有似无的闯进霍荔的鼻尖。
小姨做的菜卖相特别好看，色彩搭配艳丽，看着都让人食欲大增。
“来，常常小姨的手艺，茄汁大虾。”小姨夹了只肥嫩的虾肉放在霍荔碗里。
霍荔尝了口后赞不绝口。
不愧是经营餐馆的老板娘，手艺真的好得没话说。
霍荔咽下第五只虾，用纸巾擦了擦沾在嘴角的番茄酱汁，开始给小姨讲小时候的趣事，两人的笑声充斥在客厅。
只有江迤依旧神情淡淡的，偶尔夹片胡萝卜，慢条斯理地吃着碗里的饭。
“这么说，你从小都喜欢吃虾呀？”小姨笑眯眯地问。
“我们老家靠近水域，赶集的时候菜场全是卖鱼虾的。阿迤这小子，从小都不肯碰虾，逼着他吃进去嘴里都能吐出来。”
霍荔有些惊讶地看着当事人。
他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又给她的汤碗里添了小半碗菌菇汤。
“为什么呀？”霍荔收回视线，接过汤碗问，“江迤对虾类过敏吗？”
“不过敏。”小姨摆了摆手，有些取笑他的意思，“他小时候屁股蛋子被甲壳类虫子咬过，非得说虾是大虫子，说什么都不碰。”
“还问我，吃虾跟吃蜈蚣有什么区别？”
霍荔“噗嗤”笑出声来。
蜈蚣，小江迤怎么那么可爱。
一餐午饭的氛围融融，充满欢声笑语。
粥铺一到饭点就会忙不过来，小姨吃完饭后就得先去那边给姨夫帮忙。
霍荔强烈要求自己去洗碗，小姨说什么都不同意，让她坐客厅玩去就行，最后洗碗的任务落在了江迤头上。
江迤将碗筷收拾进厨房，霍荔跟在他身后进厨房。
江迤拿着毛巾去擦桌子，霍荔就跟在他身后去客厅。
江迤觉得身后这个跟屁虫的存在感太强了。
厨房位置并不宽裕，他转过头是她，再一回头还是她，小姑娘就睁着双圆眼好奇宝宝似的望着他。
他的神色略有迟疑，最后还是选择先停下手头的动作。
霍荔对上他清冷的眉眼，将毛衣衣袖挽上胳膊，随手拿起一个沾着洗洁精泡沫的盘子。
“我来帮你吧？”
“放着别动。”他转身接着打泡沫洗餐盘，给她安排了个小任务。
“冰箱里有水果，你实在闲不住可以洗些放着，你待会看书的时候吃。”
待会看书。
这么说，江迤并没想让她直接走。
行吧，看书就看书。
霍荔乖乖将盘子放回水槽，美滋滋地翻开冰箱保鲜室，菜格里面放着一盒红提、几颗芒果，还有些大小不一的橙子。
“洗什么？”她回头问。
江迤头也不回地清理厨余垃圾，“洗你爱吃的。”
霍荔喜好偏酸，最后从冰箱里挑了俩橙子，洗干净后连皮带壳，整个放在果盘里。
江迤整理好厨具，就发现霍荔这粗狂的摆盘方式，有些忍俊不禁。
他气笑了：“你待会就连皮带瓤的啃？”
他这话让霍荔想起动物园里的河马吃西瓜，粗鲁又难看。以为他又在嘲笑自己，正准备跟他闹脾气。
“进屋等着。”
江迤见她苦恼的模样，发号施令道。
“ok，没问题。”
她故意拍拍他的肩，命令道，“服务员，把果盘给我切好送进来，有一粒籽儿就投诉你。”
江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