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改变
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真弓, 但她的回答还是让沢田纲吉始料未及。
在听了他的心声之后，真弓会觉得他不够成熟也好，想法奇怪也罢, 哪怕她表示自己不能接受这种做法，沢田纲吉也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向他道歉。
诚然, 真弓和他的关系不是一个简单的“朋友”或者“青梅竹马”就能概括的, 但就算这种感情已经几乎可以等同于亲情，也只是“几乎可以”而已。
她不是沢田奈奈也不是reborn，只是个年长他两岁, 说是同龄人也不为过的少女，根本没有必要为他的成长负责——更何况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即便如此，她还是诚挚地为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妄为”道歉了。
沢田纲吉按捺下了以手掩面的冲动，将内心的复杂情感化作了轻轻一声叹息。
会说出这种话的真弓, 其实还是在宠着他吧。
相比之下，她说的第二点，什么“让我生气还早了十年”简直无关紧要了。
但真弓却不这么想。她带着笑意一本正经地补充道：“这里的十年可不是虚指，上次我被十年火箭筒击中去到十年后的时候, 未来的我和你就正在吵架中。”
沢田纲吉愣了愣，这件事他没听真弓说过：“我们……他们在吵什么？”
真弓耸了耸肩：“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在作战计划上出现了分歧？”
啊这。
沢田纲吉一时竟不知道是应该先吐槽这也能吵起来还是该感叹十年后的他能在作战计划上与真弓一战了——尽管他对真弓在这方面的造诣没有明确的概念, 但从刚才她和那位日向正宗的谈话中并不难窥得一二。
“扯远了。总之, 如果你希望的话, 我会试着在今后改变和你的相处方式……”真弓说着说着, 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但这样好像并没有改变事情的本质？”
她顺着“沢田纲吉不想让她顺着他”的想法而改变做法，这套娃简直有点过于标准了。
沢田纲吉最终还是以手掩面了。他觉得真弓说得很对。
“不如换个角度想想吧。”
reborn坐在餐桌上，悠闲地看着面露难色的少年少女：“思想也是可以通过行动改变的。坚持这样的做法, 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发现自己的想法已经和过去不同了。当然，如果你们觉得这份友情经不起这样的折腾的话，也可以继续保持现状。”
这明晃晃的激将法水平着实不高，但真弓和沢田纲吉都从彼此的眼中读出了同意。正如reborn所说，他们之间的羁绊，不应该是这样脆弱的东西。
既然如此，让这个“实验”开始进行，也不是不可以的事情。
那就来试试吧。
“大人的世界还真是狡猾啊。”
尘埃落定后，真弓对reborn这种诡辩式逻辑做出点评。
reborn哼笑一声，不去理她。
沢田纲吉左看看右看看，内心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家里哪来的大人？
“所以，骸君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三盘咖喱牛肉饭端上桌后，真弓开启了晚餐话题。
“和他的同伙被关进复仇者监狱了。”reborn回答。
闻言，真弓忍俊不禁：“别的不论，这个监狱的名字倒是很适合他。不过真可惜，我还挺中意他来着。”
“中意是什么意思？”沢田纲吉连勺子都不动了，“真弓你和那个六道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真弓迅速甩锅：“reborn先生您没告诉他吗？”
reborn表示这锅他不背：“你给我的叙述里可没有能解释为什么那家伙一上来就会说‘织本真弓托我向你们问好’的理由。阿纲他听到之后可是当场就吓傻了。”
沢田纲吉试图为自己挽尊：“我那不是吓傻，只是被惊呆了！”
真弓别过头去乐了两声：“我是这么对他说过，但我没想到他真的会讲出来啊。能把阴阳怪气和讲礼貌结合得这么好的人可真不多见。”
等笑够了，真弓才不慌不忙地向两人解释道：“他之前造访我的梦境时，我们进行了一次友好的对话，大概了解了一点他的过去，不过关于这点，现在的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沢田纲吉咬了咬嘴唇：“……就算如此，他对兰恰先生的家族所做的一切，还有他对山本和狱寺君他们的所作所为，我还是不能接受。”
如果真弓没有从者的帮助，像兰恰那样成为被六道骸操纵的木偶，或者被用来作为要挟他的对象的话，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沢田纲吉光是想想就不止一次地感到后怕。
“所以我才会放骸君来找你。”真弓对此早有预料。
沢田纲吉看着她：“那真弓你觉得他的做法是可以接受的吗？”
真弓没有给出直接的回答：“关于他的事，我所知道的不过只言片语，你所说的那位兰恰先生的遭遇我就毫不知情。而且，只有被复仇的对象才有资格对复仇者做出审判，反过来也是一样。我不在这其中，所以讨论我接受与否是没有意义的行为。”
真弓本想着这个话题可以到此揭过，谁知沢田纲吉竟意外地执拗：“对我来说不是没有意义的。我想知道真弓你的真实想法。”
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隐约意识到，真弓是个很擅长安抚他人的人，因为她总能在合适的时间说出合适的话。
但这种“合适的话”真的是她的本意吗？如果不是，那么她内心深处的想法究竟如何？在他面前时，她是不是也已经习惯了这种半真半假的说话方式？她在过去有多少话是为了给他顺毛才那样说的？
面对不依不饶的沢田纲吉，真弓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向他确认道：“你真的想知道吗？”
“嗯。”沢田纲吉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吧，就当是为我们的友情迈出的第一步。”
真弓笑了笑，平静地回答：“没错，我可以接受。我认为他复仇的理由足够充分，他攻击的对象也都是他要复仇的对象，所以我不会反对也不会阻止。当然，在通常情况下，我认为人们还是应该遵守法治社会的规则，不过你们黑手党的事情嘛……恐怕只能另当别论。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换成我的话，我说不定会做出更过分的事。”
超直感告诉沢田纲吉，眼前满脸淡然的少女没有撒谎。而这让他的心往下沉去，感到了一丝刺骨的寒冷。
过了一会儿，他才干巴巴地、有些失落地开口：“我还以为你会很讨厌这类事情。”
“如果你是指所谓的黑暗，那我只能把那天本该给骸君说的话向你复述一遍。”真弓说道，“有些黑暗是有必要存在的。比如我曾经加入过的暗部，之前告诉你的时候我没说实话，其实我很讨厌暗部这样的形式和他们的一些做法，但必须承认暗部对于学园都市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存在，你可能想象不到失去暗部的学园都市会变得多危险。即使有一天它消失了，将来也一定会有类似职能的组织出现去填补它的空缺。所以哪怕我讨厌，也必须捏着鼻子接受。”
“不过，究竟哪些黑暗是有必要存在的，我认为这个度量在一定程度上取决于人们的想法和做法。彭格列这样的家族或许有必要存在，但像对骸君进行人体实验的那种家族呢？他们为什么会拿家族里的孩子去进行这种毫无人性可言的实验？如果这样的行为从一开始就不被允许，被扼杀在了发生之前的话，今天世界上是不是就会少一个复仇者的故事？”
一连串的问题把沢田纲吉砸得发晕，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不过真弓并没有让他回答的意思，她继续说道：“所以规则的制定和执行非常重要，黑暗有必要存在，但黑暗也是可以利用规则去约束的。骸君他不满于现在里世界中的规则，所以打算让整个里世界消失。我们或许无法颠覆里世界，但我们可以去改善它。”
“很有趣的想法。”回答她的是reborn，最强杀手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那么你想要成为制定规则的人吗？”
真弓予以否认：“不，我觉得制定规则的工作太沉重了。相比之下，我更愿意做那种去修复规则漏洞的人，或者是做帮助因为现行的规则而受到伤害的人。哪怕做个规则破坏者，也比当制定者更自在。”
于是两人将目光投向了还在思考中的第三人。
沢田纲吉过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真弓和reborn的视线，反应片刻后难以置信地叫道：“我去制定规则？怎么可能！这种事情怎么想也是交给云雀前辈那种人去做更合适吧！”
惊慌失措的沢田纲吉让真弓率先破功，一边笑一边说：“我倒觉得云雀他更适合做规则的执行者……或者破坏者。我只是想到你都已经背负起彭格列这个足够沉重的负担了，再多一点沉重的工作说不定也没问题。”
reborn微笑着补充道：“彭格列首领的工作之一就是要维护里世界的秩序。太好了呢阿纲，这简直就是你的分内之事。”
“谁想要这种分内之事啊！而且我根本就不想背负彭格列好吗！”沢田纲吉气得拍案而起，将矛头对准真弓，“再说了，真弓你不也背负着那种沉重的组织吗？你还有两个呢！”
真弓气定神闲：“迦勒底做的就是修复漏洞的工作，时之政府那边你之前也看见了，我就是那种负责唱反调的人。而且我也不是背负，我不过一介‘还算有点重要’的员工，我能辞职，你能吗？”
当然，能不能是一回事，舍不舍得又是一回事。
沢田纲吉哽了一下，转头去看reborn：“我能吗？”
reborn回以他慈爱的目光：“只要你能找到适格的继任者，不然我只能回答你想得美。”
沢田纲吉没话说了。
真弓不再顺着他的第一天，他体会到了世态炎凉与人心险恶。
突然有点怀念过去那个对他百般温柔的少女。
晚餐之后，真弓没让两人去坐列车，而是请来了自家的司机将两人送回并盛。
“真弓你这周回来吗？”
离开之前，坐上车的沢田纲吉带着几分期待问道。
但真弓却让他的期待落了空：“抱歉，我这周末要去参加一个模拟考，下周末还要去趟学园都市，然后还要忙学校体育祭的事情……所以这段时间大概都不能回来了。”
沢田纲吉明显有些沮丧，但很快他打起精神，挑了真弓的行程中最奇怪的一件问道：“为什么要去学园都市？”
他以为真弓和那里早就没有关系了。
狛枝凪斗的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得清楚的，真弓只能回答：“你就当我是去观看大霸星祭吧。等今后有机会的话我会告诉你的。”
被二连拒绝的滋味不太好受，沢田纲吉抿着唇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真弓见了，犹豫片刻后还是继续说道：“你打败了骸君的消息应该会慢慢传到其他人耳里，这大概会成为一种你已经做好被挑战的准备的信号。虽然有reborn先生在，但你还是务必要小心。”
涉世未深的少年愣住了。他原以为战胜六道骸画上的是一个完美的句号，可没想到这可能只是一场好戏的序幕而已？
“没关系，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他们的人身安全我还是能保护的。”坐在沢田纲吉身旁的reborn奶声奶气地说道。
真弓便也故作轻松地回应：“那我也随时在本丸里为你们准备好房间。”
尽管他们都心知肚明，踏上这条路后，几乎不可能再有放弃的机会。
黑色的轿车于暮色中驶离。真弓站在门前久久地凝视着，直到它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