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兔娘

    木子雪受伤中毒，一直晕迷不醒。姑苏城附近的郎中，杨少华找了不下二十多位，包括段小姐可以调动的守备府里的郎中都说医不了。杨少华真是求医无门。他回卧虎镇找大醉侠求助，大醉侠也是没有什么好办法，现在他从大醉侠家出来，无处可去。他坐在穿城河边的大石头，望着河水发愁，真的没有什么办法了，现在哪怕有人说，杨少华你愿意用你的命换她的命吗？杨少华都会说，愿意。但是，杨少华只能无助地坐在河边，一愁莫展。杨少华觉得胸中有一股压抑太久的气无法释放出来，不禁朝着穿城河长啸一声。

    一声高亢的长啸划破苍穹，杨少华觉得轻松了很多。

    十六弟！忽然传来一声叫喊。杨少华四顾无人。“谁？谁叫我？”杨少华站起身来，四处寻找喊声的来源。心里也在思索，这声音是谁呢？声音有点嘶哑，太熟悉了。对了，是五哥。杨少华朝着大河大声叫：“五哥，是你吗？”“算你小子有良心，还记得五哥，是我。”杨少华顺着声音望去，一个黑影从杨少华不远的一棵柳树滑下来，动作敏捷得如同一只猴子。黑影落地三步两步就窜到杨少华的面前。

    身高不足五尺，瘦小枯干。只有一双大眼睛在黑暗闪亮有神，活脱脱一个大眼弥猴。

    杨少华兴奋抱住对方：“五哥，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五哥推开杨少华不耐烦地说：“你是个没有良心的白眼狼，混蛋！走了半年多，也不捎个信回家，日子过得好了，也不知道回家看看，白白让兔娘和兄弟姐妹们掂念你。”杨少华被五哥说得不好意思，吱唔着：“最近遇到了好多事，一直想回家看看，都没有时间。兔娘和大哥，二哥他们都好吗？”“好，我们都好，只有你这个混蛋过得好，忘了我们。”“没有，真的没有。我答应兔娘回去，就一会回去看她的。只是现在不行，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办。”五哥看着杨少华：“十六弟，你到底怎么了？我在树上已经看了你半天了，有意弄出动静，你都没有听见。刚想叫你，你就大叫一声险些把我从树上吓掉下来。大晚上你怪叫什么？”杨少华被问到痛处，不觉心中又暗淡下来，叹一口气说：“我的朋友受伤了，中毒晕迷不醒，我找了好多郎中都看不好，她已经晕迷两天了，再这样下去，就怕不行了。”五哥看着杨少华说：“兔娘给你的救命丸呢？你给她吃了吗？”杨少华点点头，五哥也点点头说：“知道了，这个朋友对你很重要？”杨少华点点头，“她是一个女的？”杨少华又点点头，五哥在杨少华头上重重地敲了一下，“你这个笨蛋！遇到事情时就像个榆木疙瘩。”杨少华挠着头不知五哥说的意思。五哥又重重地捅了杨少华一拳，“你知道把兔娘的救命丸给她吃，那你为什么不回家去求兔娘救命呢？”杨少华如梦初醒一般，两天来他四处求医，走投无路，怎么没有想起兔娘就是郎中。

    杨少华朝五哥深深行礼，甚至声音有点呜咽地说：“我真的愁傻了，竟然忘了兔娘就是郎中。明天我就去求兔娘救命。”五哥又是重重一拳：“傻子，救人要紧，还要等到明天早上吗？现在就走吧，还等什么。”杨少华说：“对！马上出发，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弄两匹马来。”

    从柴进府的马厩里牵出两匹快马，两个人飞身上马，直奔丁当山兔子门。

    路上才知道，五哥是来卧虎镇送药的。卧虎镇 的长春堂常年使用兔子门的草药。早上五哥到了卧虎镇把草药交到药房，下午在卧虎镇里逛一逛，顺路给十四妹买些胭脂。天色晚了，又舍不得住店，打算在柳树上睡上一觉，明天天亮赶路，没想到遇到杨少华。

    杨少华和五哥骑在马上一路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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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夜，雪不大但是风很冷。杨少华有点后悔没有早一点找住处。沿着路一直走下来，竟然没有了人家，一路走进了一片丘陵地带。这些小山上都是光光的，没有什么大树。杨少华想找一个避风的地方都没有。看样子只能坚持往前走，一直到天亮了。要是停下来，一定会被冻坏的。虽然杨少华从塞外来，从小就生活在北方的冰天雪地当中，但是，这里的冷和塞外的冷不一样。在塞外有雪但是没有风，天很冷，只要有一个背风的雪窝或是掏个雪洞就可以忍受到天亮，这里却避无可避，只能任由寒风蹂躏。

    对于这种天气，杨少华还是很有经验的。天气寒冷，既不能停下来，又不能运动得太快。身体太热就会消耗太多的体力，熬不到天亮体力就消耗光了；又不能停下来，身体凉下来，仅仅依靠身体的温度抵御寒冷只能被冻死。

    杨少华调整自己的行进速度，保持自己的体温刚好可以抵消寒冷。他一直在想，如果太冷就只能把包袱里的东西拿出来取暖了，但是，杨少华心里有一个信念，不到最后时候，绝不会这样做。因为打开包袱就意味着自己的任务输掉了。杨少华决不会破坏规矩，决不！杨少华在咬牙坚持。

    雪还在下，风又大了些。杨少华的衣服已经无法抵御寒风的侵袭。他开始发抖，杨少华开始让自己小跑起来，还是无法感受到热量传向全身。杨少华在想念塞外时腰上的酒囊。只要那么小小的一口，就如同在干柴上点火，热气会一下子升腾起来。那时在老林子里面爬冰卧雪打猎时那样，腰里的总是有一个酒囊，冷的时候就喝上一口，真是太好。杨少华在给自己打气，让自己有勇气面对这个寒冷的夜晚。

    冷这个东西无孔不入。刚刚你还觉得只是在身体外面打转转，一会儿功夫已经让人从心里发抖。杨少华搓一搓自己的麻木的手和脸，身上唯一可以御寒的宝贝就是这双靴子—雕花的小牛皮的厚底靴子。尽管已经破旧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但是，它真的很暖和。

    光，一束灯光。从山坡的洞口里射出来。杨少华看到了希望，紧走几步，向着那灯光去。洞口斜立着一块木板，权当洞口的大门。杨少华在木板上敲了两下，问一声：“有人吗？”应声的是一个女人：“谁啊？这么晚了？”借着昏暗的光，杨少华看见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走出来，她看见杨少华就说：“快进洞里来吧 ，洞里暖和一些。”杨少华被让进了洞里，里面很简单。一张方桌，有一条腿坏了，用一根木辊支住。周围有四五把椅子，还有几个小凳子。靠墙边有一个药碾子，还有一个笨重的铡刀。另一侧有一扇门通往里间。杨少华被让到方桌边坐下来，女人给杨少华倒了一小杯果子酒。

    杨少华双手捧着殷红的果子酒，很珍惜的喝一小口，酸酸甜甜味道沿着舌头慢慢地流向胃里，一股热流一下子扩散向全身。杨少华可以感受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活跃起来，随着身体的一个哆嗦，仿佛刚刚占据身体的寒冷一下子都排出了身体。

    这是什么果子杨少华无法猜出来，但是，泡果子的酒确实是烈酒，就是塞外的高梁烈酒。这就是救命的神药啊。

    杨少华吱唔着表示自己想要借宿一夜。女人很爽快地答应了，但是有一个条件，明天必须要在洞里帮工一天才能离开。杨少华马上说：“可以，我多干几天都行，您能在这个寒冷的夜里收留我，我太感激您了。”

    女人把几把椅子并在一起，铺了一张羊皮就让杨少华睡在这里。又找来一件男人很破旧的棉袍算做被子。杨少华已经千恩万谢。女人也没有多说什么，顶了洞门就回里屋睡觉去了。

    按照杨少华的想法，第二天早上，他快快乐乐地帮女人做一天活，晚上就可以离开了。事与愿违，第二天雪一直在下，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从洞口望去，哪里都是白茫茫地一片，根本就看不出原来的路在哪里。更重要的问题是杨少华病倒了。忽冷忽热，女人给杨少华熬了药汤，让他躺着别动，发一发汗就好了。

    杨少华正蒙着被子发汗。就听见药碾子动起来。杨少华掀开被子一看，不知什么时候，窄小的洞屋里多了几个孩子在忙碌着。有两个个子大一点的孩子在推药碾子，一个在铡草药，还有两个小一点，其中有一个是女孩子在挑豆子。还有更小的孩子安静地坐在小凳子上，看着别人干活。女人早上就出洞去了。这里面大的孩子大约十五六岁，小一点只有十岁左右，最小只有六七岁。他们都在做自己的事情，不闲谈，不偷懒，洞屋只有药碾子和铡刀的声音。

    女人披着雪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十七八岁的青年。他们背着粮食、柴火。洞屋里的孩子们都在喊：“兔娘！”“兔娘回来了！”

    女人走过来，摸一摸杨少华的额头说：“没事了，晚上再喝一付药，明天早上就可以干活了。不过，你又吃了我家的两副药，还要多做三天活才能离开。”杨少华点点头，“还有我的饭钱，”女人拍拍自己的额头，“你最少也得做七天活，还有，你不能吃得太多，我们的粮食也不多。如果吃得太多，你就是在我家做长工，我也养起。”洞屋里的孩子们都哈哈地笑起来。

    这时，杨少华才借着洞口的光亮看清这个女人。大约三十多岁，眼睛很大，清澈而乐观，一张很漂亮的脸上，两颗兔子牙十分显眼。稍微有一点胖，但是，从青白的脸色分析，也可能是有一点浮肿。

    从第三天开始，杨少华真的加入制药的队伍，他在孩子们里面年龄第三大，又有力量，所以制药过程当中的力量活杨少华都成了主力。

    几天的时间，杨少华与洞屋里的孩子们熟络起来，才知道，这个小小洞屋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叫做丁当山兔子门。兔娘是兔子门的门主，洞里的孩子们都是兔娘捡回来的。大家的生活收入就是采药，制药，再卖到附近的药铺里去。

    有时，兔娘也会到集市上去做郎中，就是为了补贴家用。洞里大一点孩子，天气好时就出去采药，卖药，小的就在家里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因为，洞里的孩子多，收入又少，每天只能吃一顿饭。

    洞屋的里间其实很大，都是连在一起的小洞，都是洞屋里增加了新人，兔娘就想办法挖出来的。在这个每天都要靠阳光照亮的洞屋里，兔娘和孩子们总是其乐融融，大家在一起忙忙碌碌，无忧无虑。杨少华在这里很快乐。对于兔娘的照顾和孩子们的喜爱，杨少华觉得很舒服，甚至不愿意离开的心思。

    杨少华看着兔娘每天吃饭时都不舍得吃一口干的，只是把自己碗里的东西分给小孩子们，杨少华总是想为这个家多做点什么。

    一天晚上，趁着孩子们都回屋睡觉的机会，把自己贴身仅有的几颗银豆子拿出来，给自己留下了一颗，其他都捧在手里，送到兔娘的眼前。兔娘看见杨少华手里的银豆子，很高兴，但是，她不肯收下。“你已经在洞里做了几天活了，明天你就可以走了，这些银子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不能收。”杨少华一下子跪在兔娘的面前，“娘！您就收下吧，就当是儿子孝敬您的。”兔娘先是一愣，忙扶起杨少华说：“孩儿，你有这个心思就行了，你是还要走的人，将来银子对你更重要。”杨少华这时已经激动不已，泣不成声：“娘，我不走了，我在洞里多干活，帮你和哥哥们养活弟弟妹妹。”兔娘拍拍杨少华说：“你也和孩子们一样叫我兔娘吧。”

    她又正色对杨少华说：“你别说你不走了，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加入我们的兔子门，和兄弟姐妹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不限制你的自由，来去自由，你可愿意？”杨少华点头说：“娘，我原意。”“我们兔子门的门规是先入门者为大，所以你排在兔子门最后，以后你就十六弟，入了门就要对同门的兄弟姐妹团结友好，绝不允许互相伤害。他们不亲兄弟，胜似亲兄弟。懂吗？”杨少华再一次跪倒叩头：“十六，知道了。”杨少华又把银豆子递给兔娘，兔娘还是不收：“你们各自来自不同的地方，也带着不同的身世，将来也会有不同的缘分，缘来就聚在这个洞里，缘散了就各奔东西。”杨少华看着兔娘：“娘，我走多远都不会忘了您，不会忘了兄弟们，不会忘了这个家。”杨少华郑重给兔娘磕头，含着眼泪收起了银子。

    从那天之后，杨少华干活更加卖力了，什么重活，累活都抢着干。跟着大哥，二哥出去采药，跟着三哥、四姐学制药，大家都十分喜欢这个性格开朗，能干的十六弟。

    一转眼，杨少华在兔子门就是住了两个多月，眼看着就要过年了。

    洞里虽然增加了杨少华，制药的速度快了一些，但是，终究还是吃饭的人多，挣的钱太少。杨少华望着每天一顿的稀饭，心里在想，怎么样才能彻底改变兔子门的根本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