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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可能,这就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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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卿云的人生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即使她是青云造化宗的少宗主,在她成年之前她也曾度过过一段相当艰难的日子。

    她五岁的时候,青云造化宗曾经发生过一场内乱。起因就是上任宗主,也就是她父亲的兵解转世。青云造化宗是修真界收徒范围最广泛的宗门,宗门内人鬼妖灵,物种齐全,应有尽有。这就导致其中根据种族和背景滋生了不少小派系,且谁也不服谁。

    他父母二人当年实力强劲不说,还有一套合技法门,夫妻二人一起出手堪比渡劫后期的威力。只要他们二人还在世,那些暗搓搓的心思就只能在暗地里憋着,可他们夫妻二人一走,这人心,就乱了。

    这场内斗席卷了整个宗门,当时在日后一直护着叶卿云的大长老和诸位老祖们闭了死关,她父亲的嫡出弟子不是被逼得离宗而逃,就是被搅合进这场争名夺利的漩涡中,抽不开身。

    于是那时尚且年幼的叶卿云就成了一颗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棋子,被多方觊觎着。她的大师姐为了护住她,只能将她送回了母家所在的擎天剑门。然而擎天剑门那群剑修脑子不开窍,险些把年幼的叶卿云给饿死。还好沈清河及时赶回宗门,才救了奄奄一息的她一命。

    这场内斗的火不出意外地,还是烧到了擎天剑门。彼时的擎天剑君沈清河还没那横扫九州的修为,且势单力孤,怕也护她不住,就将叶卿云托付给了当时正在游历人间、她那不太靠谱的二师兄柳弈。

    跟着柳弈,她过了整整五年朝不保夕、被人追债,到处坑蒙拐骗的日子。也算是狠狠体验了一番人间疾苦。

    她第一次见申明舒,就是在大景朝都城的街上。

    也不怪申明舒不记得,那时候的她还是个小叫花子,日后二人堂堂正正地在鹤龄书院重逢时,已经是少宗主的叶卿云也没脸再提。

    那一日是景朝花朝节的庙会,街头巷尾到处是攒动的人头,你踩着我的鞋,我压了你的脚,不死死拉着身边的人,进了人群里,一秒钟就再找不见你的同伴了。

    申明舒就是被从人堆儿里挤到叶卿云怀里的。

    没错,直接倒怀里了。

    冰清玉洁跟个玉人儿似的小少年手忙脚乱地想从小叫花子怀里扑腾起来,却高估了他那副弱不禁风的身子骨,折腾了半天,人没起来不说,还给小叫花子压得龇牙咧嘴,直骂他是吃了秤砣。

    “对不起,对不起。”

    申明舒急得眼里都渗了泪色,特别像是大户人家被惯坏了的小公子,没经历过什么风吹雨打,娇得像是捧在手心里养大的一朵花。后来的叶卿云才知道,他哪里受过娇惯,分明是被排挤,才在人潮人海中恰好落进了自己怀里。

    “你行不行啊你?”那时候的叶卿云跟着柳弈,礼仪涵养没学到,混账气质是学了个十成十。她四仰八叉地瘫在巷子里的杏花树底下,粉白粉白的花瓣雨似的落了她满头,她故意用自己沾了灰的脸往申明舒白得要命的锦衣上蹭,贴着他的颈窝嘲讽他。

    这话,是个男的就忍不了!

    但是申明舒是个男孩儿,一个还没超过十岁,脑子里除了剑法啥也不懂的男孩儿。

    他压根儿听不懂叶卿云明里暗里地嘲讽自己作为男子的尊严,只急红了一张白玉似的脸,那一脸的绯色像是天边烧透了的晚霞,鼻梁上那颗小痣就是被烧剩的灰烬,啪嗒落下,正烫在了叶卿云的心上。他睁着一双蒙了雾的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叶卿云,垂下的眼尾像是一只淋了雨的小兽,只这一眼就让人骨头都发酥,心头像是有无数只小虫在爬。

    叶卿云被这张持靓行凶的脸晃得目眩神迷,彼时的她也不懂什么是颜狗,只一心觉得——

    艹啊,这小子长得可真他娘的好看啊!

    “小兄弟,真是对不住。”

    心头刚泛起羞涩的热意,就被这不解风情的一句话骤然浇熄了。叶卿云眉毛一竖,“你叫谁小兄弟呢???”

    申明舒懵懂无知:“叫你啊”

    话到尾音终于在小叫花子凶狠的目光下多了丝迟疑,他清湛湛的眸子低下去,隔着两人被他手臂撑起的一小段距离,看了眼小叫花子瘦得跟搓衣板一样的身材,脑子里盘旋着宗门里师兄教导的话。

    若要区分男子女子,只需瞧一眼胸口,女子大多酥胸柔软,男子皆是硬邦邦的石板。小师弟,行走在外,可莫要认错了,若是认错了,是要挨了巴掌的。

    申明舒觉得他没认错,但是他还是挨了巴掌。捂着脸上那沾着灰的巴掌印时,他心想,师兄果然又是在骗他的。

    叶卿云气不打一处来,这臭小子看着弱气,却没想到也是个脑子拎不清的登徒子!那双招子不想要,她可以替他挖出来!省得他到处瞎看!

    叶卿云来了气,也不瘫着犯懒了,直接把身体瘦弱的申明舒掀翻了去,气鼓鼓地就要走。

    申明舒只是见识少,不是个傻子,一见她这副样子,便知道自己肯定是犯了错,心里无比愧疚。尤其知道了叶卿云是个女孩子,心里的愧疚更像野草一样疯长。

    他们太乙剑宗是出了名的和尚庙,十里燕山的山头翻遍了都凑不出半个女子。日日在宗门师兄弟们怨声载道,长吁短叹的耳濡目染之下,申明舒便知道,女子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不可以轻易慢待。

    而自己今天怕是犯了大错,不仅摔到了人家身上,还质疑了人家的性别,简直是大大的荒唐!

    他心里慌得很,不知如何弥补,手就不自觉地拉住了小叫花子破烂的衣袖,“姑娘留步。”

    “干嘛!”叶卿云恶声恶气地瞪他,可这满满的气势一对上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睛就像被戳了个洞,哗啦啦地泄了大半。

    输人不输阵!振作起来叶卿云!

    叶卿云心里头给自己打气,强迫自己不看申明舒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只死盯着他鼻梁上的小痣,恨不得将那颗痣看穿。

    申明舒哪里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觉得把人气狠了,万分惭愧地低了头道歉,“抱歉姑娘,我终日拘在家中,见识短浅,今日多有冒犯,希望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

    “哼,我被你压了半天,腰酸背痛的,你说句抱歉就算了?没诚意。”叶卿云撇撇嘴,诚心刁难他。

    申明舒脸上又是一红,讷讷地道:“那那姑娘想要如何尽管说来,在下尽力而为。”

    叶卿云睨了他一眼,听他那磕磕绊绊的语气,就知道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孩儿。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申明舒的行头,忽而看到他背上背的那一把飘逸华美的长剑,眼珠子一转道:“原谅你也不是不行,你也看到了,我是个穷要饭的,身无长物,食不果腹。我看你背上背的那把剑倒是值几分钱,不如送给我当点银子花花?”

    “不!不行!”申明舒唰一下站了起来,一手护着身后的太乙诛邪剑,一手慌乱地在面前摆动。

    叶卿云以退为进,低垂了眼帘,满脸失望,“就知道你只是嘴上说得好听。”说罢摇着头就要往出走。

    “等等!”申明舒拉住了她的胳膊,面色几经变换,像是狠了什么心,从腰间解下了随身佩戴的玉佩递了过去。

    叶卿云低头打量着递到眼前的玉佩,玉质细腻,白如截脂,圆环状的玉身上一左一右雕了一龙一凤,好一个上等的羊脂白玉!

    叶卿云双眼发亮,耳边传来申明舒歉然的声音,“姑娘,在下这柄宝剑不可离身,我身无长物,只有这块玉佩值几分钱,今日唐突了姑娘,十分抱歉,这块玉就赠与姑娘,以示歉意。”

    申明舒看着叶卿云破烂的衣裳,隐去了眼中深藏的不舍。

    叶卿云咂咂嘴,心道有钱人就是有钱人,随便一出手就是上等的羊脂白玉。她本就是想讹申明舒点银子,她最先盯上的就是他这块玉佩。只不过如果直接开口要,他定然不会给,只有先索要更贵重的东西,他才会弃车保帅。

    在凡间摸爬滚打了这些年,叶卿云对人心的拿捏哪里是申明舒这刚下山的愣头青能比的,她见好就收,面上却装出了一副勉强的样子。

    “行吧,看你诚心道歉,我就收了吧。”

    她伸手接过玉佩,速度快得惊人。怕申明舒转头想想会反悔,她临走时回头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那张祸国殃民的俊脸,才脚底抹油地钻进了人潮之中。

    申明舒没了玉佩,心中有些怅然,耳边适时响起了师兄的传音,原是玩儿疯了的众人终于发现丢了小师弟,正在四处找他。

    等申明舒背着剑消失在街角,一身补丁烂衫的柳弈才拎着叶卿云的领子落到了她们方才站立的杏花树下。

    “二师兄,你干嘛啊你!”叶卿云挣扎着从柳弈手里挣脱,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我干嘛?”柳弈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后一个暴栗敲在了叶卿云头上,“师兄我是在救你!你个小丫头真是胆大包天,连太乙剑宗的活祖宗都敢招惹!你是不是嫌命长了?你要是不想活了,我现在就给你送回青云造化宗去!”

    “啊?活祖宗?就他?那个弱不禁风的小呆子?”叶卿云捂着脑袋难以置信。

    “你知道个屁!”柳弈瞪她一眼,“那小子叫申明舒,天生剑骨,还是万年难遇的纯阴之体,是他们太乙剑宗盼了几千年才盼来的绝世天才。你别看他一副病恹恹的样子,那是因为他剑心尚未大成,压不住他纯阴之体的至阴之气。等他生龙活虎那天,哪怕是你爹、我师父,掀了棺材板跳出来都未必打得过他!”

    “这么牛?”叶卿云更不信了。

    柳弈问:“你看到他背上背的那把剑了吧?”

    叶卿云:“看到了啊。”

    柳弈:“那把剑就是太乙剑宗的镇派之宝,太乙诛邪剑!那宝贝往你师兄我面前一横,我就得现了原形!你说牛不牛?”

    叶卿云双眼放光:“该死!早知道抢也要把剑给抢了!”

    柳弈又拍了她后脑勺一瓜子,给她拍了个趔趄,“你可别找死!那把剑上有那活祖宗的师父,太乙剑宗宗主的神识烙印,你敢拿,他就敢从十里燕山放道剑气出来,千里之外取了你的小命!”

    叶卿云站稳了身子,撇撇嘴,“活祖宗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我讹了块玉佩。”她得意洋洋地将那块龙凤白玉掏出来,抻着手臂递到柳弈眼前晃悠。

    柳弈定睛一看这玉佩,吊儿郎当的脸一下就木了,他震惊地接过玉佩,一双手都有点抖。

    “你你可真是胆大包天啊”

    柳弈看着眼前这熟悉的龙凤白玉,嘴唇都哆嗦了。

    叶卿云见素来没个正形的二师兄吓成这幅样子,也知道这玉佩怕是有些来历,缩了缩脖子问道:“这这玉佩咋了”

    “你唉你”柳弈吞吞吐吐了半天也没说清楚,叶卿云有点急了,跳起来挂在柳弈高大的身上,揪着他的耳朵威胁,“你快点说!你今天不告诉我,我就去通知你那些债主,说你有钱不还,天天跑到醉红楼听小曲儿!”

    “哎呦,我说我说!”柳弈龇牙咧嘴地救下了自己的耳朵,皱着眉头道:“你个死丫头不知天高地厚,我告诉你,这玉佩可是块烫手的山芋。”

    “这东西是那活祖宗的娘亲出云仙子留下的遗物,是送给他择亲的玉佩!你个死丫头要了过来,以后怕是要嫁给人家做小媳妇儿喽!”

    柳弈幸灾乐祸地笑开了,将玉佩丢回了叶卿云怀里。

    叶卿云慌里慌张地接住了玉佩,冰凉的玉落进手里却像是会发烫。她嘴硬道:“不可能,你一定是唬我!若这玉佩这么重要,他怎么肯随手给了我!”

    “谁知道呢?”柳弈耸了耸肩,目光朝远处飘散。片片杏花被风吹落了一肩,盘旋的香气萦绕在这满城烟火中无人问津的小巷子里。他淡淡的声音合着花香,一起吹入了叶卿云的心。

    低低的,像是一声叹息。

    “可能这就是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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