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话
白雨霖两眼发光，晃动着尾巴，不断地摇晃着尾巴。
“多谢战神大人！”
战神大人摆了摆手，低声自语着：“你们狐族酿的酒就是好喝啊，香甜甘醇。”
说着说着，他瘫倒在了游廊，静静地看着苍穹上的那一轮明月。
他将桃花酿放在胸口，低声打了个嗝，“好像每次喝醉了我就可以找到你了。”
战神伸手欲触碰月亮，却怎么也够不着，不知不觉地，他的眼尾有些泛红。
白雨霖一下子就沉默了，他安静地坐在他的身边，将九条尾巴全部展露出来，顿时宛若大雪初下，却有着如火炉般的温暖。
九尾绕在战神的周围，让他不至于被这夜寒所伤。
战神半阖着眼，神绪有些缥缈。
白雨霖听过，战神在五年前差点就要与天界宣战了，直接从人间冲上了天界，满身煞气，如化修罗，而原因只是因为一个凡人孩子。
虽说战神是神，但是他降生也不过多久，心智或许和那小孩也差不多，也许那凡人小孩是他的挚友。
战神不愿意相信那凡人已经死了，每次下凡除邪祟的时候都会去找他，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为了战神的每日例行了。
可是五年过去了，那凡人一点影子线索都没有，战神的心中的自责、懊恼逐渐化成了疼痛，一根深深的刺扎在心头，怎么也拔不出来。
短短五年，他从滴酒不沾到日日饮酒，在没有战事的时候，借酒消愁，欲醉生梦死。
这些原来都不是传闻，这些都是真的。
白雨霖复杂地望向战神，所有人都说战神软弱，可是在狐族里，这叫重情重义。
他是有心之人，而绝对不是一把冷血无情的武器。
为什么要这样说战神，他甚至都为战神感到不甘心！
“小狐狸，你想什么呢。”忽然，战神轻飘飘的声音传入耳膜。
白雨霖紧皱的眉头舒展，低声道：“没什么，只是有些好奇为什么战神大人您不在乎那些传闻。”
战神大人闭着眼睛，嘴角露出了一个轻轻的笑容。
“你是听到了什么传闻吗？那些东西听听就好了，不必在意，时间久了也许有一天他们会把我忘了。”
忘了，忘了战神，白雨霖提高了些音量：“忘了，怎么可能，您可是战神大人啊！”
战神浅浅地摇着头：“我之所以成为战神，只是因为我是由神剑所化，天生为神，如若有一天神剑碎，众人记住的将不是我这个人，而是那把天生神力的神剑，众人皆想要的是可以为己所控的剑刃，而不是一个有自己想法的战神……”
“不，战神大人，不会有那一天发生的！”
战神缓缓睁开眼眸，双眼里如含一摊平静的秋水，沉吟道：“嗯……谁知道呢，如果我死后，你说会有人记住我吗？”
白雨霖闻言有些激动地说：“有，一定有，我就会一定会记住战神大人。”
战神听罢，嘴角微扬，淡声道：“哈哈，那我还得多谢你了，百年后，千年后，也许三千年后，我还存在吗？”
“一定会在，一定。”
酒意逐渐席卷而来，眼皮越来越沉重，战神好像轻轻的说了些什么，就睡着了。
次日白雨霖再次来战神殿的时候，战神已经不在了。
听说他已经奉命下魔界。
白雨霖抬头望向宫殿，默默自语：“战神大人，我一定要早日飞升为神，成为您的左臂右膀！”
魔界的天空都是血色的，战神手提神剑在尸河附近转悠。
这里是武神们围剿魔童遗留下的战场，魔童们死的似乎都很冤，武神们也来不及去清理战场上的怨气煞气。
战神既然来了，那边送佛送到西吧。
他在手上划开一个伤口，熟练地步下法阵，超渡这群魔童。
巨大的法阵覆盖在整个尸河之上，鲜血染红的半边天似乎有了阳光降临。
战神闭上双眼，在心中念着静心决。
这次除怨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疼痛，魔童们不仅仅存留着战场死亡的瞬间，还有在生前被魔尊操控的可怕记忆。
一些怨灵将疼痛留给了战神，他不禁额间开始冒气冷汗。
与此同时，他也看见了那魔尊做的那些阴损之事。
成千上万个孩子被抓到了魔窟里，让他们自相残杀，就像是养蛊一样，最后留下的只有一百个孩子。
这些孩子在魔窟里面，没有水，没有食物，为了活下去，他们只能吃同类的尸体。
那些最先饿死的孩子成了之后孩子们的食物，可是随着人数的减少，饿死的尸体已经不能满足这些孩子了。
他们便开始了一场极其血腥可怕的厮杀。
曾经最好的朋友却互相啃咬，拼尽全力，满身血垢泥泞只为饱口腹。
欲望怨恨憎恶弥散在整个魔窟的上空，天赋能力强的孩子在魔窟里直接学会了如何利用煞气，更有甚者已经会操纵魔气了。
而就在那个记忆里面，战神愣住了……
他看见一个极其熟悉的面孔。
那个孩子蜷缩在角落，浑身破烂不堪，赤脚上全是鲜血，他绝望地垂着眸子，而那双眼睛皑皑如白雪，只是似有一层浓雾掩盖在眼眸上，如若尘埃。
即使他蜷缩着不动，却有着血色魔气覆盖在他身上，保护着小孩。
“是你……是你……”战神颤抖着双手，“你怎么在这啊……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找到你啊……”
他的身体就像是被注了铅一样，一下子疼痛钻入心底，就连站着都觉得有些费劲。
战神睁开双眼，神力催动，一下子法阵的光亮变得更加的明亮了。
他强行催动法阵，怨灵离开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快，随之而来的疼痛也几乎是成倍增长。
他紧咬着牙关，望向血色苍穹。
挤出几字：“我一定要找到你。”
九十九个魔童的怨灵全部净化，里面没有一个是那个孩子的。
战神顿时虚脱的跪在了地上，垂眸抓住了一把沙子，毫无血色的嘴唇轻颤。
“幸好……没有你，你还活着，对不对……”
他双腿发软，明明浑身无力，却还是强行艰难地站了起来，用神剑当拐杖不断地向东方走着。
脸色泛白，透着一股死倔，低吼：“我一定来救你，带你回家，这次我不会把你交给任何人！”
五年了，你——还好吗？
他不知道他去哪了，但是东方却是魔界唯一能看见太阳，温暖的地方。
如果是你的话……会不会想去寻找温暖，寻找光芒，即使根本就看不见……
战神越走，心里就越疼，魔界荆棘丛生，到处都有陷阱，但是战神却昼夜不停，没有一刻停下来。
他无视眼前所有的阻拦，即使它们害的战神的衣服破损不堪，即使战神身上被划出伤口，即使战神神力耗损严重。
他的眼里都只有那个在记忆里的小孩。
那个见了他就会笑的笨小孩。
那个吃了难吃的食物还要假装好吃的傻小孩。
那个陪他一起荡秋千看日出的小孩。
那个在他暗无天日的战斗中，唯一让他有了活下去也不错想法的……凡人啊。
不知道究竟走了多少天，血色的天空终于出现了些变化。
一抹橙黄镶嵌在苍穹之上，像是道防御抵挡着血色，与它划了一道明显的分界线。
那是一轮夕阳，当他看见那抹夕阳的时候，战神微微一愣。
因为，这轮夕阳之下，是一座尸海。
血腥味刺鼻到了极点，前方已经不在有路，而只有以血为基形成的血河。
尸海上的每一个人的表情都痛苦至极，生前一定经历过极端的折磨。
在那血河里有一个孩子跪在地上哭泣，他双手全是血，流下的泪水也不再是泪水，而是鲜血。
“不要杀了……我不想杀了……”
“杀了我吧，谁都好，求求了，杀了我吧！”
“神明啊，你在吗……我现在只有一个愿望…”
“求你们——杀了我。”
战神握剑的手在颤，他的心就像是被无数刀刃刺个不停，眼圈里似有湿热的东西在打转，紧锁眉头，凄入肝脾。
“找到你了，傻孩子。”
战神从一开始的大步走，最后变得大步跑向那个小孩，他怕下一秒，那个孩子就会消失在眼前。
小孩抱着头呜咽着，突然魔气展开，笼罩在了整个尸海之上，无形的线牵动着小孩的枝干。
他绝望地抬起头来，看不清任何东西，但是他知道接下来，他又要杀人了。
“不，不！不要杀了！”小孩凄惨地叫吼着。
战神紧闭唇线，神剑出鞘，璀璨夺目的光芒照耀四野，他沉着双眼，在手心狠狠地划出一道神血，登时，神剑光辉四溢，千道光辉冲向那无数条无形之线。
嗡隆响声铺天盖地，可是小孩那一瞬间，只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
“本仙君来接你了。”
“你的愿望，我不会帮你实现。”
“我要带你回家。”
战神骨节分明清瘦的手在那魔气散尽的瞬间，抱住了跪在地上的小孩。
在那一刹那，他闭上了双眼，欲推开战神，嘴里吼着：“你是谁！我没有家！滚……滚开啊！”
战神却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不管小孩在怀里怎么折腾。
因为，那小孩的泪水已经打湿了他的衣襟，湿热的泪水覆在脖颈之上。
“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战神一直轻声重复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