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痛感是不断蔓延的,黎聆江靠在殷梧的怀里,死死攥住她的衣领,浑身像是被刀割了一般一点点扩大,腰间像是被人用束带不断收紧,窒息感接踵而至,她蜷缩着身体,眼睛被汗水浸湿到睁不开眼睛,模糊见她听到殷梧说她需要更换药,才隐约回过些神来。
随即她感受到有人轻轻整理了下她汗湿的头发,黎聆江完全发不出声音,意识渐渐消失,竟是在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中昏睡了过去。
再一次清醒过来,殷梧就坐在她的床边打瞌睡,黎聆江看着她眼下的乌青,心不免软了几分,她想尝试叫她,怎料嗓子哑的不成样子,粗砺的声音还带着刺痛。她垂眸看了看自己这具怕是要数着时间过日子的身体,也由不得喟叹一声,这几日反复的折磨着她。
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腰,怕是在使用玉骨扇的时候牵动了伤口,一发动全身。黎聆江侧躺着,耳垂是黏糊糊的发丝,这才惊觉浑身都汗湿了,只剩下内衣紧贴着纱布,她撑起手,费力的坐了起来,只是还没稳住就闷声咳嗽了起来,她捂住嘴尽量小声,却还是一下就惊醒了殷梧。
殷梧立刻吹亮烛火,黎聆江也得以看清全貌,她床边用屏风遮的严严实实,其他人根本无法看见她的动作,小仙紧张的坐到她身旁,想要查看她的情况。
黎聆江咳嗽愈演愈烈,大有一种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动静,她死死抓着床沿,指尖都泛着白。
殷梧焦急的蹲下身,尝试给她输送仙力,她低声道:“尊主,您怎么样了?”
一阵温然的暖流缓缓从她破碎的筋络上流淌过,黎聆江辨别出这是殷梧的仙力,不算太强烈,可以说的上是舒缓的,她身体被安抚了不少,能感受到难以控制的咳意逐渐下去了,
她攥住殷梧的手,阻止了继续的动作,她哑着嗓子:“好多了。你怎么睡在这里?”
黎聆江想要抽回手,却反被殷梧死死握住手腕,她往回缩了缩,没抽动。
她看过去,殷梧正眉目紧锁的看着她,指尖搭在的脉搏上,查探她身体情况。
殷梧:“尊主,我给您把把脉,您之前起热的厉害。”
黎聆江便不说话,她安静的等待着,直到殷梧眉头舒展开也没有松开她的手,反而是越握越紧,隔着纱布都能感到对方掌心的湿润。
微弱的烛光摆在她的身边,她目光所到之处,倒影的影子正微微抖动着。黎聆江任凭殷梧勾着她的手指,并不拒绝,小仙没目视她,低着头像是情绪低落了许多。
殷梧道:“凌信大人给您检查过身体,说是因为法力退散后筋脉又破碎了,虽说及时的补救但还是劳伤了根本,之前受过的伤还没有好,最近的事情发生的过于频繁,导致您身体完全没能跟上去。契叁大人当时的鬼气可能冲击了您的身体,所以才会导致伤口崩裂,内伤复发。”
她又叹了口气:“也怪我,是我没能好好照顾您,若是我在留心些,更不会让你使用玉骨扇。”
殷梧的眼泪无声的滴落下来,纱布的颜色深了许多,黎聆江手指弯了弯,小仙忍着声音没怎么发出来,一抽一抽的哽着气,她把黎聆江的指尖握住,又不敢太用力,用手背擦拭了眼泪,哽咽道:“——尊主。”
黎聆江低着腰找她的眼睛,带着她的手屈指轻轻抹掉了她欲掉不掉的泪水,她小声:“不要把责任总是往身上揽,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我们之间只不过是一段前尘往事,你做到这个地步,应该是我道谢而已。”
“不。”殷梧立刻抬起头,她满是委屈的摇着头,“您不要这样说,总感觉是要和我撇清关系。您放心,我以后会更加努力的照顾您,保护您的。”
她最后一句话说的无比认真,黎聆江一时间对上她眼中的情绪,半天怔怔说不出话来。她拢了拢手,烛火的光微弱起来,摇晃的更为厉害了。她最终点了点头,仍是那句话:“你辛苦了。”
殷梧摇了摇头,她坐在床边,低着头绞着自己的手指,动了动嘴唇像是要说些什么,喏喏的没发出声音,就这么犹豫的看着黎聆江。
半张脸都覆盖在阴影下,黎聆江的脸比之前小了一圈,光亮之下,衬托着她优越的五官。白丝已经快要蔓延至发尾了,也使得脸色都不自然的白了许多,半分血色都没有。她似是没有什么精力,可还是撑着精神等待着殷梧的下续。
殷梧心里突然一动,这样子的黎聆江格外的吸引人。
迟迟听不到下话的黎聆江轻喘了口气,她问:“怎么了?”
殷梧缓缓低下头,也不说话,就沉默的绞着衣角,半晌才像是自语般说了句:“我可以抱抱您吗?”
声音虽说不大,可黎聆江却听的真真切切,她起先是不大理解殷梧这个要求,仔细看了看才察觉出对方可能是害怕了。双子星幼年时第一次被族人送上比试场上的时候也是这样揣揣不安,最后一些长老让她抱住哄一哄,那是双子星才不过二十岁,还是个幼童,她想,殷梧大抵也是这个年纪,也是会害怕的。
她虽不理解,但两个人这一点应该是相似的。
所以黎聆江很坦荡的张了张手,温和的笑着,她问:“你是在害怕吗?”
殷梧错愣的抬起头,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她动作很缓慢,极为小心的抱住了黎聆江,继而慢慢收紧,她头埋在黎聆江颈窝旁,闷声“嗯”了下。
黎聆江回忆着当时的动作,不大熟练的轻拍着她的后背,她侧颈是令人发痒的发丝,还有躲不住的吐息,她觉得有点热,却又感觉到好笑,果然幼崽都是一样的,一样的好哄。
“尊主,这次是不是很凶险啊,我看四位大人都忧心忡忡的。”殷梧视线悠哉的观察着黎聆江的骨相,像是害怕似的挪了挪手臂的位置,摸到了凸起的蝴蝶骨。
——不似俗物。
殷梧的指尖总是若有若无的落在她的后背上,黎聆江抽了一口气,没动。她安抚着:“不归山毕竟也是魔族的要地,多少年来都不曾有人进入过深处,哪怕有也不见人影。加上这是新王刚继位,就发生这些事情,魔族古往就受人诟病。六界好不容易安稳下来,自然要重视一些。你也不必太过于惊慌,倘若真的害怕,不跟去便——”
“要去的!”殷梧突然出声打断,她随即低沉下来,“要去的。”
黎聆江微顿,她失笑:“嗯,去吧。”
殷梧就这么抱着她,她眼神中却无半点来自言语中的情绪,她指尖隔着点距离描绘了这黎聆江的脖颈,她说:“尊主,放心,我会保护您的。”
她指端缓慢浮现起一层微弱的光,她眼眸认真的如同之前一般,在黎聆江的后脖颈上书写着什么,一笔一划,她眼眸深邃,如同先前一般刻下了属于她的法咒。
黎聆江疲乏着,根本没有察觉殷梧的动作,只是任由殷梧抱着。
没过多久,殷梧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她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勾唇一笑,慢慢脱离的黎聆江的怀抱,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冒犯尊主了。”
黎聆江怀里温度一凉,她整理了下衣袖,没什么波澜:“没有。”
她依靠着,尽量使自己舒服些:“该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了。”
殷梧这才想起来,她咬唇笑了下,状态明显好很多:“因为我可以贴身照顾你,四位大人毕竟不方便,这结界和屏风也是他们设的,就是为了方便。”
“只不过熬不住打瞌睡了。”殷梧抿着唇,她倏然想起了什么,站起身压着声,“凌信大人给我了新的药物,让我给您敷在伤口上,我见您没醒,不敢自己擅自动。明日时间会不会紧,要不然现在我给您上了药吧。”
黎聆江皱起眉:“还是不用了,伤情我自己清楚。”
殷梧不赞同的看着她,她一脸焦急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劝:“明天赶路,又不能用法力,小黑小白不能用真面目示人,您脚上还是上些药吧。若是不见好,就另当再说。不然步行疼的还是您啊尊主。”
“我——”
殷梧直接蹲下来,她趴在床边,眼眶又红了起来:“尊主,算我是求您了——要是知道如此,我就一不做二不休了。”
黎聆江见此也不想多费口舌,她伸出手:“我自己来吧。”
“还是我来吧。”殷梧从怀里拿出药瓶,“您伤口还没有好,还是不要有大动作了。”
还不等黎聆江出声拒绝,殷梧干脆快速的抓住黎聆江的脚踝,她用了些力:“尊主,我很担心您,药喝了不见好,还越来越严重,我知道您的想法,可是能不能再多撑一段时间?”
黎聆江听闻没接话,她眸色一黯,也不再动。
她动作小心的解开黎聆江脚上的纱布,看清后瞬间就心疼了起来,完全不见皮肉,只有血糊糊的一片,有些地方甚至可见白骨,纱布一拆开血液就止不住似的流出来,她紧张的抖着手,快速撒了些重新包扎了起来。一通下来,她指尖上都是鲜血。
黎聆江的脚裸很纤细,一只手就能握住,手指摩挲了几下,她心中了然,和她所想不差,只怕除了张脸其他地方都伤了个遍,也不枉她此番刻意查探。
殷梧看似不知所措侧头去看她,直见昏黄的光亮下,黎聆江歪怏怏的靠着,她双手交十搭在身上,神情淡淡。
她道:“都说了我自己来,会吓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