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食不言
小七的伤势并不严重,只是失血过多伤了元气,留在楚暮归的船上是最好的养伤办法。所以去金度城里教训那个冒牌乐使的任务就落在了谢棋的身上。她本来以为那个乐使会很难找,结果在金度城里胡乱逛了一圈,真就找到了一间叫“朝凤乐府”的……青楼。
她站在门口汗涔涔地往里面探脑袋,脂粉味儿立刻扑鼻而来,无数个莺莺燕燕在里面来回走动,有人弹琴有人唱曲儿,每一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身绫罗绸缎,却也每一个都透着狐媚相。面对此情此景,她唯有感慨:还好莫云庭没有跟着来!不然他非得砸了这冒名顶替的“朝凤乐府”不可……
她还在观望的时候,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摇曳着腰肢到了她身边娇声道:“哎呀,这位小姐是来应征司舞司乐的吗?”
“是啊。”谢棋点头。
女人顿时笑得脂粉都要往下掉:“司舞还是司乐?你戴了面罩啊,底下模样如何?要不,先跳一段给我看看?”
莺莺燕燕娇笑无数……谢棋决定忍,忍着路过的人露骨的眼神,在她面前简单跳了几步《绿腰》的舞步。片刻后,女人的眼睛亮了,连连点头:“资质倒是不错。”
谢棋被浓烈的脂粉香味呛得喘不过气来,强忍着咳嗽问她:“你们这里真的是朝凤乐府吗?那个燕晗的第一乐府朝凤乐府?”
女人凤眼一挑:“那是当然了!小姐以为朝凤乐府的牌匾是想挂就能挂的吗?你看看我们这烫金的牌匾,那可是陛下亲自写的呢!小姐不信就罢了,我朝凤乐府声名在外,不缺上门的司舞司乐!”
女人一番话说得极快,谢棋听得晕晕乎乎的,只听见女人最后一句:“姑娘到底有没有心学舞?”
“有。”
女人马上笑靥如花:“来,姑娘请进。”
谢棋一路跟着女人,绕过无数个房间,终于到了一间安静的屋子里。片刻之后,一个三十多岁的胖男人掀开帘子进了屋子里,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一遍,又慢慢踱步绕着她转了好几圈,终于开口道:“资质不错,小姐若是留在我朝凤乐府,假以时日一定可以位列入宫的司舞之列。”
谢棋憋着笑强装正经:“真的吗?”
胖男人慢条斯理,脸上的肥肉抖了抖,挺着肚子笑:“当然。不过在那之前小姐先得交一笔‘入府费’,以预付我朝凤乐府栽培你的花销。当然也有些好姑娘家境并不富足,这笔入府费嘛,可以先在我们初级乐府赚,不出半年,小姐定然可以入朝凤乐府。”
他的身上处处泛着油光,果然是一副脑满肠肥的模样。谢棋从他的话里听明白了两件事情,要么现在立刻交一笔钱让你入朝凤乐府;要么在楼下青楼接客半年,照样能入朝凤乐府……他们这个冒牌的朝凤乐府从头到尾就是在干拐卖姑娘和骗人钱财的事。这样的人渣少一个就是燕晗的福气啊。
探明白了,其实她只要借口考虑考虑,回去把这件事告诉莫云庭就可。她也这么做了,只是临出门的时候那个胖男人百般劝阻,她一时心痒问了一句:“那你是谁呢?”
不问则已,一问那胖男人竟得意地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昂首挺胸道:“告诉你也无妨,在下乃是燕晗第一舞师,姓尹,单名槐字。”
谢棋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这个脑满肠肥的“尹槐”最终下场凄惨,冒牌的朝凤乐府被楚暮归一声令下抄了个干干净净,而这个冒牌的尹槐却被留了下来,既没有入狱也没有驱逐出金度城流放到边疆,因为宫里的真尹槐决定亲自见见这个胆敢冒名顶替他的家伙。
谢棋不能想象,若是尹槐发现“尹槐”长这副模样会是怎么个反应。依照他惯用的手段应该是让他生不如死吧?
押解去边疆前夕,冒牌尹槐哆哆嗦嗦地问了一句话:“小姐是何方神圣?”
谢棋难得好心地回答:“朝凤乐府的司舞。”
冒牌尹槐顿时颤抖得像筛子一样,大气都不敢喘——谢棋心里一直有个问题疑惑不解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去问。一个区区朝凤乐府司舞就能把他吓成这副模样,这样胆小如鼠的人怎么能够降伏会武又有胆色的红朱?就算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贸然拦截西昭的“贡品”吧。这个冒牌朝凤乐府让一行西昭舞姬无功而返,让红朱想要报仇而数年不成,它的头儿真的是眼前这个哆嗦得比筛子还厉害的冒牌尹槐吗?
事情进展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儿,可她却抓不住那一闪而过的思绪。她在镣铐扣上准备起程之前拦下了冒牌尹槐,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两年前,是不是你派人阻拦西昭司舞找朝凤乐府?”
冒牌尹槐已经上了囚车离开好长一段距离,听到她的话,他却骤然回头狂笑出声,没有答复。
冒牌朝凤乐府被一举端了,金度城里却没有一丝欢庆的气氛。那时谢棋正和楚暮归、莫云庭赏月归来,偌大一个城池晚上居然没有人走动,明明时候尚早,空旷的街道上却没有一个活人。明明之前这儿还是个夜市,怎么偏偏这几日却一下子清静下来了呢?现在天下太平,没有战祸也没有瘟疫,这样的清静着实让人费解。
第二日天明时分,街上终于有了陆陆续续的行人。谢棋在客栈的厅堂里听见了一个传闻——南华城八千厉鬼夜出索命!这几日百姓们都在口口相传这件事情,城里人心惶惶,每一个人都夜不能寐。
南华城是什么情况?所有人都知道,二十年前南华城里几千精兵连同一城的无辜百姓,被一场大火活活烧死。死于皇家的纷争,该有多少人心有不甘命丧黄泉?传闻说二十年来,城里的冤魂都已经凝结了鬼气,夜夜啼哭不止,更有人说,在晚上见到了红衣狰狞的队伍在街头游荡,见到生人就活剥啃噬……
谢棋听了想笑,和说书人抬杠:“可是前几年怎么没事?那群鬼还要挑黄道吉日吗?”
说书人瞪眼道:“黄口小儿休得胡言!南华厉鬼有八千,十多年前被张天师封住了城池,可是几日之前那封印却不知道被什么人破了!南华厉鬼这才成群结队出城,可怜的金度城和南华相邻……”
他说得煞有介事,谢棋憋着笑瞥了一眼同桌的“南华厉鬼”之一:他的眼里已经冒出了火苗,直直瞪着那个说书人,一副随时要冲上去咬人的模样。
她摸摸鼻子贴上去低声调侃:“小七,做厉鬼的感觉怎么样?”
小七狠狠回瞪了一眼,闷不作声地往自己口中塞了一筷子菜用力咀嚼。
谢棋凑上去:“喂,小七啊……”
“小谢。”莫云庭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调侃,“食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