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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他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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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后,三宫的司舞司乐被齐齐召唤到了殿上。每个人看她的目光都不一样,她甚至在白姨的脸上发现了眼泪,这个凶巴巴的白姨居然哭了?

    谢棋的开心并不持久,如果她毫不知情,也许真的会开心是剑舞让许多人对“小谢”刮目相看了,可是有些眼神骗不了人,比如白姨,比如皇帝。那分明是看死人的眼神。她哭,不是哭谢棋,而是哭舞姬。

    又片刻,宫人带着皇帝的旨意细声开口:“陛下有旨,三宫舞乐皆是上品。若论平调,当属雅妃教导有方,书香礼仪融于女子之舞别出心裁——”

    雅妃赢了吗?谢棋有些灰心,默默地瞧尹槐的脸色:亲自南下寻舞,请来高师,还特地暗度陈仓,却换来这样一个结局,他该不会回头折腾她吧?

    “然以孤之喜好,当属——如妃宫之剑舞。”

    众人哗然,脸色各异。谢棋被这巨大的落差冲昏了头脑,傻傻对上皇帝复杂的视线,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如妃没有赢,雅妃也没有,她们斗了那么久,终究斗不过一个死人,这场舞分明是舞姬赢了。

    自然,她也没有赢。

    谢棋莫名其妙得了宠,不仅仅在如月宫,甚至在整个乐府,整个宫廷。如妃因为这一次胜出得了不少名贵的赏赐,虽然她并不缺少这些赏赐,可是“帝恩”终究大于钱财,这些赏赐每一样都能成为妃嫔的资本。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谢棋没想到的是她也跟着升了天。

    那日的封赏来得让人措手不及。宫人声势浩大地来到如月宫的时候,谢棋正在扎马步,一下午的练习已经让她头晕目眩,偏偏这时候一串宫人鱼贯而入,把她团团围了起来。如妃跟在宫人身后笑靥如花,拉住她的手轻声细语:“小谢,你一曲《杀阵》可是悦了龙颜,陛下特地赐你朝凤乐府的降雪纱裙呢。”

    “降雪?”

    如妃一脸诧异:“小谢,你居然不知道吗?朝凤乐府司舞三阶,第一是凤临,第二是降雪,第三是彩金。只有彩金罗裙才是云庭能够决定赏赐与否的,凤临和降雪都要陛下亲点。你呀,可真是走了大运呢。”

    如妃这一提,谢棋才恍然记起来,不久之前在朝凤乐府里乐聆害死玉音祸及杜蕊,真相大白之后莫云庭就曾经赏赐给杜蕊一件金色镶满彩蝶的漂亮衣裙。那时候杜蕊浑身伤痛却依旧抱着它又是哭又是笑,还死死缠着谢棋替她试上一试……那时候,那件漂亮到极致的衣服已经让谢棋不敢呼吸,她以为,那已经是世界上最好看的衣裙。彩金尚且如此,降雪该如何?

    不美,不代表不羡慕美。她悄悄看宫人案上的锦布,暗暗猜想降雪的模样。

    如妃笑起来:“小谢,到我房里去试试。”

    “好。”

    如妃的寝宫里,薄而轻的降雪纱裙被打开的一瞬间,谢棋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一下紧接着一下,几乎要从喉咙底跳跃出来——这是一件纯白的衣衫,白得会发光。彩金罗裙修饰的是蝶,而这排名第二的降雪,它只有领口和袖口上留着一抹淡淡的墨色,就像是皑皑白雪落于墨灰色的砖瓦上,这便是……降雪吗?

    镜子里,白净无比的降雪纱裙和她脸上银灰色的面罩相映生辉,广袖边缘的墨晕一直蜿蜒到裙摆,宛若一场大雪落凡间,千年不化。

    彩金是璀璨,落雪却是素净,两种不一样的衣裙,却同样美得让人心惊。谢棋无意识地摸了摸身上的降雪衣裙,指尖冰凉的触感丝丝浸入肌肤。

    “小谢,陛下已经许多年不曾赏赐降雪给司舞了呢,如今居然肯为了你和舞姬相似的身形破了例。”如妃轻轻地道,“舞姬娘娘风华正盛的时候,我不过是个小小侍寝,不曾有幸见过她真容,不过今天见了你穿这降雪,我总算知道了为何陛下十数年不再纳新妃。”

    “为什么?”

    如妃低笑出声:“风华难比,纵然是玉碎,烂瓦又岂能充数?”

    谢棋戴着面具,只有几分舞姬的风姿,穿上降雪已经如此有风韵,真正的舞姬本人该是何种风采?

    谢棋默默地听着,并不开口。她原本是为了“舞姬”这两个字才进宫的,可是现在这两个字却成了她的噩梦。她想脱了这件降雪纱裙,却被如妃急急拦下:“等等!”

    她迷惑地看着如妃:为什么?难道还要她穿着降雪去扎马步?要是穿坏了,尹槐绝对会杀了她。

    如妃的笑变了味儿,她拉扯着她的手,娇声道:“姐姐让你试衣,可不是为了让你自己瞧的。三月春色芳菲,有段腐朽的烂木头却怎么都不肯发芽,姐姐可是指望着小谢去行及时雨呢。”

    及时雨?谢棋听得云里雾里,却没有仔细思量的时间,半推半就地随着如妃到了外宫莫云庭居住的府邸。

    半盏茶后,她和如妃已然坐在了府里的客厅上。一壶好茶清香袅袅,如妃惬意无比地倚在座上,谢棋默默地喝着茶。一口,两口,滚烫的茶入了喉咙,依旧浇不灭她心里的惶惑:莫云庭向来厌恶她插足乐府中的事,这会儿她穿着降雪上门,摆明就是挑衅吧……

    跳《杀阵》的时候他就已经看不下去跑了,她现在这样的举动,莫大乐官真的不会恼羞成怒再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吗?

    “小谢,你害怕云庭?”如妃忽然问道。

    谢棋本能点头。

    如妃一愣,踟蹰问道:“为何?”

    谢棋咬着嘴唇不说话,终究耐不住如妃催促的眼神勉强道:“他……不爱笑,经常被我气跑。”总不能说他经常拿刀架她脖子上吧?

    “还有呢?”

    “他经常看我跳舞,看着看着就发火了,然后走掉……”

    “不发火的时候呢?”

    “偶尔说说话,没说几句话就会发火……然后跑掉……”

    如妃眼睛一亮:“怎么个发火法?”

    “不说话,皱眉头,瞪人,然后跑掉……”

    如妃皱眉头:“怎么听起来好像他老是在跑?”

    谢棋低头沉默,心里已经在嘶吼:因为他动不动就冷眼跑掉啊!

    恶报往往来得比福报要快很多。谢棋这一番小小的告状在几个时辰后就得到了报应。如妃只是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她却不得不穿着降雪衣衫跟着她去莫云庭的居处,与他“化干戈为玉帛”。

    可是,她和莫云庭之间真的只有干戈吗?

    一路上,谢棋都在细细思量,莫云庭和她到底算是深仇大恨还是小小误会?直到被如妃拽着走进外宫莫云庭的庭院,她才惊醒过来,他和她本来就处处不对头,这种送上门让人家嫌弃的行为……会被打的吧!

    屋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如妃大大咧咧坐在客厅上,眯眼喝着仆从送来的一杯茶自在得很。谢棋站在厅上忐忑不安,低头是白得扎眼的裙摆,抬头是如妃的笑脸,辗转了半个时辰后筋疲力尽,无力地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可是外面一有风吹草动,就能让她不安地站起身来。

    “小谢,你不必这么焦急等待吧?”

    “我……不急。”这不叫焦急,这叫不安啊!

    如妃笑弯了眼,轻声细语:“我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每次等着陛下也是这样坐立不安。”

    “可我……”和你正好相反啊!

    如妃干咳:“小谢,云庭性子别扭,你可别学他。”

    “我没学……”

    “你来这儿做什么?”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乍然响起。谢棋狼狈地拽了一把降雪纱裙转过身去,汗涔涔地对上了莫云庭阴沉的眼——他的眼里似乎还残留着刚刚踏进厅堂的一丝诧异,却马上被一抹莫名的神色掩盖。

    如妃低笑:“小谢,难得陛下赏赐降雪衣,不如跳一支舞就当谢谢莫乐官栽培之恩?云庭,你以为呢?”

    莫云庭脸色僵硬,既不反对也不赞同。

    跳舞?

    谢棋的心晃晃荡荡一阵摇曳,干笑:“莫……莫大人公务繁忙,不如下次找个……”

    莫云庭缓缓踱步到了座前坐下,依旧不言语。

    如妃了然一笑:“小谢,云庭说他愿意看,乐意看。”

    谢棋的下巴险些没有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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