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真相是什么
那个刺客的声音犹如噩梦一样侵入她的脑海,她几乎要丢了剑抱住脑袋失声尖叫!她会武功,所以一个月能够适应《杀阵》,会武功,所以能和这个黑衣刺客打斗这么久,他根本不是要杀她,只是在引导她使出熟悉的招式!
“你是谁……你是谁!”
她又是谁?司花谢棋?两年前昏倒在朝凤乐府门口的毁容乞丐?可是一个乞丐怎么可能会武功呢?司花们的嘲讽,跳楼殉情的传说,莫云庭的防备,尹槐的倾力培养,还有那个梦里的男人,那一次几乎不真实的绑架,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都彻彻底底乱了,她抱着脑袋蹲下了身,浑身上下连叫一声的力气都没有剩下。
“谢棋!”乐聆从她身后抱住了她,一遍遍迭声安抚,“谢棋,谢棋,你镇定些……”
谢棋茫然抬起头,眼睁睁看着黑衣刺客停下了攻击,在她面前缓缓摘下了面纱——面纱之下是一张冷然的脸,这张脸她看了整整一个月。是何剑。
“何先生……”
“大人,求您放过谢棋!”乐聆慌乱地跪在何剑身边一次次地磕头,“求您放她一条生路!”
谢棋呆呆地看着乐聆不住地磕头,不知为何想起了两次给她藏天香的情形。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算上这一次,她已经救了她足足三次。
“我不姓何。”何剑无视乐聆的哭求,目不斜视道,“我姓谢。谢剑。”
谢无,谢剑……
谢棋瘫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他,片刻后,她听见那个男人冷淡的声音:“你有什么想说的?只有一句。”
“放过乐聆。”
谢剑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也许是惊讶她居然不问他是谁,有什么目的,也许是惊讶她的回答速度。不管怎样,他都没有再开口。伴随着一阵树叶的沙沙声,谢剑的身影消失在树林里。地上留了个小包,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藏天香的气味。而谢棋,她早已虚脱,躺在了地上。
月色如霜。谢棋不断地提醒着自己别忘了呼吸,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听到身边响起一阵簌簌声。
乐聆说:“谢棋,你……想不想听我的故事?”
谢棋被这一句轻叹抓回了些许神志,却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点头。有那么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她也许已经靠近了一些她一直在追查的事情,可是她却不愿意去触碰近在咫尺的真相了。
乐聆没有等她回答,她只轻声道:“明日午时,我在这里等你。”
第二天午后,谢棋终究去了御花园。她在那儿见到了神色如常的乐聆。
乐聆的故事是一个漫长的故事,谢棋躺在草地上,安静地听乐聆讲起她的秘密。
七年之前,衡家有女骄纵无比。可每一个女儿家似乎总有那么一个命中注定的克星,衡家女儿的克星出现在她十二岁那年。富家子弟多半好游玩,在海上突然遭遇了水匪,数不清的随从倒在了血泊里,骄纵的衡家女儿躲在船舱里,透过那一方小小的窗户看到一个少年踏着水花而来,他青衣束发,面如冠玉,手拿一柄长剑,剑势如鸿。顷刻间杀人不眨眼的水匪成了无能的鼠辈,一个个头磕在地上不住求饶。少年踏过层层尸体进到船舱,冲着衡家女儿低眉淡语:“你可受伤?”
“你不知道,那时候他有多么英勇。”乐聆也慢慢在草地上躺了下来,似是向她倾诉,又似是喃喃自语,“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世上除了琴音,还有那么美的声音,连呼吸都不忍心……”
谢棋静静地听着。这个泼辣的乐聆鲜少有安静的时候,这会儿却如同少女含羞,细细地讲述衡家女儿和少年侠客的种种。
他对衡家大恩大德,衡家上下感激不尽,得知他是孤儿,衡家便收留他做了半个少爷。他身子单薄,衡家夫人便请了城里最好的大夫替他调理滋补,他少年将才难得,衡家家主疏通关系默默地替他打点日后为官的一切……就连骄纵的衡家女儿也悄悄抱着琴在他听得见的地方一遍遍地弹曲儿。从《春山向晚》弹到《常相思》,从《蒹葭》到《贺新郎》,奈何他是个木头,琴里数不清的小心思他一样都猜不透,气得衡家女儿三更半夜抱着琴去敲他的房门,想好好骂这块木头一顿……
乐聆的声音越来越低,谢棋却渐渐投入到她的故事里。她轻声问:“后来呢?”
“后来……”乐聆苦笑,眼里的光芒复杂无比,“后来,衡家小姐夜半时分去了少年房里,本来以为最坏不过一拍两散,可是……”
可是衡家小姐怎么都想象不到少年房里是这样一副模样:整个房间几乎被鲜血染红了,少年执剑而立,身下是大约七八具面目模糊的尸体……这些人,分明是衡家前些日子从外头请来的江湖护院。
衡家小姐只看了一眼身子就已经瘫软了,手里的琴砸在地上,琴弦齐断。
“报官了吗?”
乐聆摇摇头,苦笑:“衡家的傻子自作聪明,觉得心上人有苦衷,偷偷帮他瞒住了爹娘。”
“后来呢?”
“后来,他的本性暴露,衡家女儿为了保住爹娘的性命,答应入乐府,养着害人命的五色虫,用自己的琴艺一步步往上爬,接近尹槐,接近莫云庭……”
衡家女儿,衡乐聆。谢棋不知道自己的手脚是不是冰凉的,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她:“那个少年是谁?”
乐聆的脸陡然苍白:“谢剑。”
比舞前三日,谢棋终于跳完了《杀阵》。舞殿之上零零散散站着一些人,如妃、尹槐、莫云庭、白姨和佳色,还有步月。这是比赛前夕的最后一次演武,也是这一段时间的一次终演,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况且,在和步月坦承地讲了如妃的计划之后,这是步月第一次来看她练习。步月牺牲了自己的利益才换来的这一次赌博,她可不能给尹槐丢了脸。
舞殿的大门紧掩,阳光透过窗户投射下几道光影,微尘在光影中慢慢飞舞着,一切安静得如同黎明之前曙光未露之时。乐聆坐在舞殿侧边一手按着琴弦,看得出她也有几分紧张,却仍然向谢棋投来一个安抚的眼神,当然,安抚中依旧带了一丝警告意味。
谢棋撇撇嘴,小小地朝前跨了一步,抽剑出鞘——自从上次的坦白倾谈,她好像真的已经和乐聆成了不错的姐妹,乐聆不再像刺猬一样一碰就犯毛。比起在朝凤乐府的相处情形,简直是天壤之别了。
第一个琴音乍然响起,轻轻浅浅地划过舞殿中央的房梁,宛若荷塘上起了风。谢棋在那一刻屏住了呼吸——第一个起势刚刚落下的时候她已经迷失了自己,把她的思绪扯回舞殿的人却不是乐聆,而是尹槐。
“别跳了!”尹槐三两步踏到了舞殿中央,一把扣住她了的手腕,“今天开始休息,三天后比赛。”
“为什么?”
谢棋彻底乱了神,明明是他特地把所有人都叫到舞殿来看她的《杀阵》,怎么到了这时候却突然说不许跳了呢?她茫然四顾:不远处的佳色和白姨非但没有反对,反而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至于莫云庭,他根本就没有神情。
“舞要常练,韵不可多泄。”
什么舞?什么韵?谢棋抓耳挠腮:“我不明白。”
“回去歇息。”尹槐只留了这一句话。
谢棋回到房里躺在床上依旧不能明了尹槐的用意。尹槐是个严师,离比赛只剩下三日的时间,他怎么会允许她“歇息”三日?
这三日分外地难熬,这不是普普通通的休息,而是软禁。一起被软禁在房间里的还有一个人,乐聆。这也是唯一的安慰了,好在现在乐聆算是姐妹,要是还像以前那样唇枪舌剑的状态,这三日可怎么熬?可是,再怎么要好的姐妹,三天三夜面面相对……这三天,她已经听了无数遍的《杀阵》,可她却依旧弹不腻。谢棋吃饱喝足又睡醒,坐在桌边支着下巴瞧乐聆:她似乎走到哪儿都会带着琴,弹琴的乐聆安静,不弹琴的乐聆暴躁,完完全全像是两个人……可是不论哪一个,都受着藏天香的威胁。
她说她只是听从谢剑的命令,可谢剑身后的人又是谁呢?为了自己的目的给一个小女子藏天香这种阴狠的东西,那个人究竟会是谁?如果那个人只是需要一个在朝凤乐府里的内应,她不可以吗?
她也姓谢,这是巧合还是……这一切,莫云庭应该都是知道的吧,所以他在朝凤乐府的时候就对她一个小小的司花防备那么重,所以他才千方百计阻止她入宫,可是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干脆严刑拷打或者干脆把她赶出朝凤乐府呢?他一直冷冰冰,却也能替她挡刀,虽然多半时候是他拿着刀架在她脖子上……
“你在发呆?”
乐聆实在算不上温柔的声音近在耳边,谢棋撇撇嘴,趴在桌上点头。
“想什么?”
“莫云庭。”谢棋用力甩头,恶狠狠灌了一口凉茶。说不清什么地方似乎有一张网,把所有人都网在其中
乐聆嗤笑:“怎么,又想为人家跳上一次楼?”
“我真的是殉……吗?”
“怎么可能!”乐聆翻了个白眼,眼神却带了一丝紧张。她细心地关好了门窗,才目光复杂地盯着她欲言又止,“谢棋,我这几天一直在想,要不要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你还有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