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只能赌
谢棋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天明,她默默地趴在温泉边上闷笑。这大概就是莫云庭第一次用锦丝草上药?梦中所见,究竟是真还是假?
三日沐浴,着实是折磨。
白姨自从第一日在温泉边训诫了一些话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玉泉。三日沐浴,司乐司舞们都被饿去了半条命。唯一活得比较滋润的是两个人,一个步月,一个谢棋。
可是等到三日过后,却依旧没有人来接应。谢棋觉得很纳闷。女眷中已经有人开始想法儿找野果子吃。谢棋的耐性在第四日的晚上彻底耗光。
北门是没有守备的,因为是面断崖,所以北面的玉泉几乎成了乐府的后院。夜幕降临时候,谢棋穿好了衣服摸进了宫。
进宫,可谓简单容易得很。只是皇宫太大,她又是初来乍到,在黑夜中摸索着实不是件容易的事。谢棋在第一个拐角的地方走错了方向,一错再错,渐渐地深入到了后宫。
在后宫中,若是女眷不穿宫女服饰则不会被拦。
谢棋一路走走停停寻不着乐府所在,倒是越走越偏远,也不知过了多久,到了一处冷清的地方。
这儿像是个废弃的宫殿,虽然修葺整齐没有杂草,却不知为何透着一股森然的气息。宫里有许多禁忌的地方,她知道不该进去,可是等她靠近了那儿却发现自己已经停不下脚步了。
宫门未锁,她轻轻一推便开了。
谢棋心跳极快,却不知为何。这地方她明明是第一次来,却……
这是一座金玉其外的宫殿,外头光鲜无比,里面却是脏乱得不成样子。也许不该说它脏乱,它早已不是脏乱可以形容——那简直,是一座废墟。
在富丽堂皇的宫廷内院里,居然也会有这种地方?
谢棋的心跳慢了几分。
那座废墟已经看不出颜色,门和窗户都已经烂了。她伸手轻轻触碰那门就发出“咣当”一声断裂下一块,一扇半倚着的门就此倒地。
满室的残骸。
月色透过破败的窗户洒进屋子里,却没有照亮一丝物件。
里面依旧是一片乌黑,仿佛是被火烧过一样。在这样一个破败的地方,唯有一抹亮色在屋内,淡淡地暴露在月光中。
那是一卷画。
谢棋踮着脚摘下了它捧在手里,心跳得厉害。这幅画,不该在这儿的……可是,为什么不该在这儿?
夜半时分,谢棋悄悄出了那宫门。宫里不比朝凤乐府,夜半三更还是依旧热闹的,只要循着哪儿人多必定是繁华的地方。
“谢棋?”
行至一半,一声熟悉的声音入了她的耳。她赶紧把那画儿藏好了放在袖中才回了头,却在看清来人时一愣:“莫大人?”
三日前出朝凤乐府的时候谢棋还是颇有几分不舍的,可如今才隔了三天,居然在宫里看到了莫云庭。
长发未梳,一袭白衣广袖舒清。他这副模样比在府上雅致了不少,倒真像是宫里的弄臣了……
谢棋偷着笑:“莫大人这是刚刚弹琴回来?”
莫云庭的脸色不佳,宽大的袖子在空中晃了晃,最终抓住了谢棋的一只手腕:“夜半三更,你不在乐府,在这里做什么?”
“白姨把我们丢在玉泉了。”
“玉泉?”
“饿着肚子泡了三天三夜。”谢棋哭丧起脸,“大人,小谢是饿得不行,才溜回宫里找些果腹的……”
莫云庭冷冷地道:“沐浴三日是例行的,尹槐没和你说?”
“没有。”
风过,谢棋的肚子配合地发出了一两声咕咕的声响。莫云庭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才勉强道:“跟我来。”
“我……我还有事……”谢棋想起了藏在袖子里的画卷,不由得慌了神。
“跟我来。”
“……哦。”
莫云庭是乐官,深更半夜出现在后宫的原因自然只可能是皇帝佬儿心情好,夜半三更与妃嫔寻欢作乐。
谢棋跟着莫云庭到了个花灯如昼的地方,还没靠近就听见那儿琴声隐隐飘来,其间还夹带着一两声女子的笑声。
“呀,莫大人来了。陛下可念着您呢。”
“莫大人,您可是好久没来这儿了。”
这一路莺莺燕燕无数,带着宫中女眷特有的风韵。
谢棋默默地跟在莫云庭身后,心里头不大欢畅。莫云庭衣袂如云,她加快了脚步想去跟随,却依旧只能与他隔着小小的一段距离,这距离让她走得疲惫不堪,几次想停下却不甘心落于人后,咬咬牙走得更快。
漫漫长路的尽头是一处富丽堂皇的宫殿,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巧笑嫣然。她拽了莫云庭的手晃了晃,亲昵道:“你好久没过来了。”
“嗯。”莫云庭微微一笑,任由她抓着手。
华贵的宫廷,华贵的衣衫,还有华贵的人,谢棋顿时觉得自个儿灰头土脸起来。莫云庭在朝凤乐府可从来没有过这么温顺驯良的神色……这样的神色,只为了这个华贵的女子?
未免美丑太过分明,她悄悄往后退了一些。
贵气女子娇笑:“平日里都是陛下宣你你才入宫,偶尔入宫小住也只在外宫流云轩,今天倒想起我来了?”
“清晨入宫,未曾果腹。”
贵气女子一愣,良久才轻捶莫云庭的胸膛:“居然只是来讨吃的,讨打!”
谢棋默默地又往后退了几步。
这宫里歌舞升平,来来往往的都是舞姬乐使。虽然不至于称得上喧哗,却也让她……很是不舒爽。她个子小,退到角落都没有人察觉,直到莫云庭的目光扫到了她身上。
“过来。”
那天晚上,谢棋吃了莫云庭出卖色相换来的一顿饭,食不知味,苦涩得很。
倒是那贵气的女子从头到尾一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像是要从她戴着面具的脸上打量出点儿什么来。
这种目光,谢棋很不喜欢。她想去解开面具吓她一个花容失色,却被莫云庭一记冷眼给唬得缩回了手。
不解就不解。她默默地咽下碗里最后一口饭,狠狠咬上一口。心思绕了几个圈儿,最后想到了袖中藏着的画。她还没好好看过那幅画呢……
莫云庭却出了神,思绪不知飘向了哪里。
而眼神,自始至终落在一个人身上。她的个子很小,脾气却很毛躁,就像一只跌出鸟巢的雀儿。
只可惜,她终究是要出巢的。
他困不住她又不忍下杀手。只能等,只能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