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上药
谢棋悄悄理顺了情绪,咧开嘴露出狰狞的笑:“是啊,大人不会是怀疑小谢吧?小谢这容貌,要是因为嫉妒玉司舞狠下杀手,那还不得先把府里的姐姐们赶尽杀绝了才轮得到我出头?哈哈。”
莫云庭狠狠皱起了眉头,沉默不语。
倒是边上的小司乐悄悄拽了身边的司舞,紧张道:“姐姐好可怕……”
谢棋摸摸自己的脸,笑得越发狰狞,只是她还来不及把这张脸发挥到极致,就被尹槐狠狠一记白眼给瞪得忘记了笑,只留下一脸怪异。
“你倒变得伶俐了。”
莫云庭细细打量着谢棋,眉头越发紧锁。
她的变化他不是没有看见。
敏捷的反应、镇定的眉眼,还有那一份显然是故意为之的憨傻。虽短短数月,她竟然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虽然,她这演技拙劣得很,但就凭她故意为之这一点,也足够让他起疑。
她越如此,他越惶恐。
“多谢大人夸奖。”谢棋不敢笑了。
场面陷入了僵局。
良久,才有一个司花轻手轻脚地跑到莫云庭面前跪下了,战战兢兢道:“大人,早上奴婢收拾着衣阁见到玉音的时候,她身边有件衣服……那件衣服,好像是杜蕊司舞的……”
杜蕊!
谢棋真正慌乱起来,她突然记起那个清晨她为了不碰着那虫子的毛皮,是裹了杜蕊的一件衣服一起放到玉音柜中的。
如果玉音死在着衣阁,那杜蕊真是洗不清了!
莫云庭探寻的目光在人群中徘徊。
一个纤弱的身躯“咚”的一声在殿上跪下了。
杜蕊脸色惨白,手脚发抖,她张了张口没有说出话来,只是呆愣了片刻就拼命在地上磕起了头,颤抖着吐出了几个重复的字眼:“大人,不是我,不是我……”
“杜司舞?”
杜蕊一个接一个地磕着头,额头上已经磕出了血,到最后她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杜蕊!”
谢棋急忙上前察看,几乎是同时,她感到背后凉飕飕的目光,这才惊觉自己似乎又做错了什么,慌忙收了手。
莫云庭神色莫名,沉默良久,终于道:“暂且关押。”接着,扫了谢棋一眼,“谢棋,你跟我来。”
人群渐渐散了,谢棋在原地踟蹰良久,终于还是认命一般地去了莫云庭的院落。
老天似乎总是在和她作对,她本想一辈子安安稳稳,在这管吃管住的朝凤乐府里过下去,结果却被莫云庭盯上险些丢了命;她本想将计就计,熬过三个月拿了银子,从此海阔天空,却不想,一时疏忽闹出了人命。
莫云庭虽是个乐官,身上却没有半分文臣的气质。他既然已经怀疑上了她,她这一去,还能安然出门吗?
莫云庭的书房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墨香,刚沏好的茶正腾腾地冒着热气。
他换了便服坐在案旁,明明是极其惬意的姿势,神情却依旧让人看不透。
谢棋僵直地立在案前,脑袋已经快垂到胸口了,一声不吭——他就像是一条蛇,不管有毒没毒,都尽量不要去招惹他。
片刻,只听他淡淡地道:“坐。”
谢棋怀疑自己听错了,呆呆地站在那儿。
“没听见吗?”莫云庭抬眸,“还要我说第二遍?”
“是。”
椅边的茶几上放着个紫砂的茶杯,茶香四溢。
谢棋默默地坐下,依旧不抬眼。
莫云庭是个佞臣。这是谢棋听府里的司花们私下说起的,她们说莫云庭出身贫寒,自幼父母双亡,与长姐为伴。
在莫云庭八岁那年,他的长姐被微服游玩的皇帝看上了,自此莫云庭平步青云当了国舅,再后来封了将军,仗着一身的功夫和皇帝的恩宠在朝中横行霸道,肆无忌惮。
这样的传闻遍布街头巷尾,后来,终究引起了众怒,朝中忠良死谏皇帝斩了他。皇帝碍于莫云庭的长姐——
云贵妃的求情,加上于心不忍,一句玩笑“既然云爱卿喜歌舞美人,不如辞了将军去礼乐府吧”,把他贬成了现在的礼乐大臣。
寻女色,探美酒,痴音律,翩翩公子招摇过市。
谢棋把这几条在脑海里转了一遍,发现怎么都没法把这些和眼前这个阴沉得让人发寒的莫云庭联系起来。
莫非有两个莫云庭?
一个国舅,一个礼乐大臣?
莫云庭自然是没有两个的。他举杯在手中却不饮,只是眯起了眼闻着茶香,半晌才道:“抬起头来。”
谢棋相当配合地抬起了头,本来早就准备好了一脸的诚挚,却在撞上他目光的一刹那僵住了。
他居然在笑。
谢棋早在进书房之前,就打算好了假如要上刑具,她就直接招供了说是看到玉音自个儿拿了那只五彩虫子放到杜蕊衣服里的事,免得杜蕊无辜受累;假如只是审,那她就拼了命纠缠上几回,无非是小命一条……
可是,他却奉了茶赐了座,对着她露出了第一抹笑。
莫云庭的笑,不知为何让谢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逃出这书房。
他的口气前所未有地柔和,目光中甚至带了些温润。
他轻轻地道:“谢棋,告诉我,你见过玉音吗?”
谢棋眨眨眼,一时间有千百种想法在她心头盘旋,到末了她依旧不敢造次,乖顺地点了点头。
“何时,何地?”
“着衣阁,昨日我从后院到前厅,见到她匆匆离开。”
“此外呢?”
“没有了。”谢棋深深吸了口气,觉得快喘不过气了,只能揪着自己的袖子狠狠抓了一把,才喘息道,“大人,奴婢没有害玉司舞的理由,杜蕊也没有。”
莫云庭不声不响,只是眼角眉梢弯翘起了一丝弧度。
他的容貌本就颇像以美貌著称的云贵妃,这一丝弯翘仿佛点亮了他的脸,一时间,似乎还留了几分当年翩翩纨绔子弟的模样。
谢棋知道自己一败涂地了,她哭丧起脸准备破罐子破摔,换上一脸的哀怨:“大人,要不你把我赶出府吧!反正你也不信……”最好是能赏些银两……
“收起你的嘴脸。”
“什么?”
莫云庭似乎很生气,他阴沉着脸道:“你若不装模作样,我愿意听你一言,并且,不治你罪。”言下之意,是已经把谢棋的小心思看了个透彻。
谢棋呆愣在当场,良久才听明白莫云庭的话中深意,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嘿嘿,大人您明察秋毫啊,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您的眼!”
莫云庭皱眉道:“说吧。”
谢棋重重舒了一口气,取了茶几上的茶一饮而尽,一口气道:“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那日我的确是在后院,回到前院的时候正巧看到玉司舞往杜蕊的柜子里放了个东西。事情就是如此,大人若没有其他事情,奴婢就告退了。”
谢棋点到而止,不再言语。
莫云庭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沉默不语,想必很容易就想明白了她隐而不言的后续,待到谢棋已经开了书房的门,他才倏地开口:“站住。”
“啊……”谢棋的脸变了颜色,“大人不会不守信用吧?”她都招了还要治她罪?
莫云庭已经恢复到了之前的冷面,他说:“上药。”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