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需要
那人却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死了一样。
“死了?”谢棋喃喃自语,确定了男人已经没有知觉,她才小心翼翼地凑近了去试探他的鼻息。
嗯,活的。
锦丝草不但香气扑鼻,还有止血疗伤的功效。
但对于救治与否,谢棋觉得,这种情况下如果还要替他上药,那纯粹是愚钝。
她考虑的是要不要补上一脚,让他干脆伤重,生死由天命。
她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忽然在他腰间发现一个泛着微光的东西。这东西有几分眼熟,她蹲下身去察看:
一个凤形的玉佩。
谢棋顿时脚下发软,捂着胸口干笑——好险!他居然是府中人。
这凤形的玉佩只有府里三等以上有官阶的才能佩戴,且质地不同,官阶也不同。他这块玉佩衬着月色温润无比,指不定是什么大人物。
她要是刚才真下了脚,明日就是她成为阶下囚的日子。
“咳咳……”
一阵咳嗽打断了谢棋混乱的思绪,她眼睁睁地看着刚才短暂晕厥的男人渐渐转醒,心跳越来越乱——
最后,她对上了男人清醒无比的眼睛,这眼睛让她毛骨悚然,谢棋唯有干笑:“我……我帮你上药吧。”
那人死死盯着她,如同夜狼一般。
谢棋浑身僵硬,腿脚已经开始发抖:“我刚才是被你吓着了才……才胡乱挣扎的。你别怕,我也是这府上的,我叫谢棋,是个司花。可能你位高权重没听说过,但是……”
那人依旧静默。
谢棋硬着头皮把脸凑近了,让他可以借着月光看清楚她脸上的沟壑纵横:
“虽然你可能不记得我的名字,但也许你见过个脸上到处是伤口的丑八怪,我就是那个丑八怪,你不信,可以看看我的脸。”
良久,久到空气都快凝结的时候,静谧的夜里才传来男人极轻的一句:“上药吧。”
“好。”
那人在谢棋面前宽衣解带,露出了受伤的胸口。
谢棋脸上发烫,胡乱采了一大把锦丝草在手里揉碎了,小心翼翼地把挤出的汁滴在他的伤口上,如此几次之后,她又把一些新鲜的锦丝草去了茎秆只留下叶子,敷到了他的伤口上。
没有包扎的器物,她就撕了自己的一抹裙摆包上了。
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还要赔上一件衣服,谢棋心中愤恨,咬牙切齿。
整个过程中,那个人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只是睁着眼静静地看着谢棋忙得满头大汗。
“好了。”谢棋喘着粗气。
那人却皱着眉问:“为什么你的手法如此娴熟?”
“啊?”
“你怎么知道锦丝草要去茎敷?”他的声音越发冷淡,“你学过医理?”
“没、没有啊。”谢棋茫然地回答。她的确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刚刚会本能地摘了叶子去敷他的伤口,她只是觉得……本来就该只用叶子……
“我记得你并不识字,更别说医理。”
“你认识我?”谢棋总算是发现了一点异样,她犹豫道,“半月前我意外坠楼,我不记得以前的事……”她不识字?
“退下吧。”那人冷冷道。
“啊?”谢棋一时有些茫然。
“退下。”
“……哦。”
那人,架子倒是十足的大。谢棋捶着酸软的肩走出西园的时候脸色已经青了,发现自己手上的锦丝草尽数给了那人,她的脸更是青中带了黑。
草儿没采着,还搭上了一件衣服,挨了一顿冷脸,她愤愤回头,对着园中那人的方向咬牙切齿:
“忘!恩!负!义!”
杜蕊早早地等在了自家院落门口,一看见谢棋,便用疑惑的目光把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才开口问道:“小谢,你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谢棋苦着脸摇摇头,欲哭无泪。
“受伤没有?”
“没。”
杜蕊叹了口气,掏出手绢擦着谢棋脏兮兮的脸:“没受伤就好,锦丝草我明天去采。”
谢棋接过了手绢,不经意瞥到上面角落里用针线钩的一个小小的“蕊”字,耳边忽然响起了西园之中那个人说的话,他说:“我记得你并不识字,更别说医理……”
既然不识字,为什么她能轻而易举地认出这手绢上的字?
她犹豫良久,才问道:“杜蕊,我以前识字吗?有没有上过学堂?”
杜蕊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憋笑道:“小谢,你自小被卖到大户人家当丫鬟,半个字都不识得的。我曾经想教你识字,结果,你倒溜得快。怎么,想学了?”
谢棋茫然摇头,把手绢还给了杜蕊。
既然识字,那以前的谢棋……应该是装的吧。为什么?
第二日,谢棋是被杜蕊从床上拽起来的,一路拽到了乐府里专门给司舞试衣服的着衣阁。晨曦未露,天色还很昏暗的时候,杜蕊眼里的光亮却比蜡烛还明亮了几分。
“莫云庭大人回来了!”这是杜蕊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这个早晨,谢棋第一次见到了一个女子的疯狂——
杜蕊坐在镜子前,各种各样的发髻换了七八样,不同的发髻配不同的妆容,每一样到末了都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地问她:“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谢棋睡眼惺忪,选择最简单的答复。
“莫云庭大人会瞧见吗?”
“会。”
“会喜欢吗?”
“喜欢。”
“小谢!”
谢棋被急红了眼的杜蕊一阵摇晃,才终于完全清醒过来,揉了揉被抓得生疼的肩膀。肩膀隐隐地还有点酸疼,让她不期然地就想起了昨夜的那个人。
那个人既然出身朝凤乐府,受了伤难道不该通知侍女们请大夫吗?种种诡异,实在是难测。
谢棋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杜蕊,只是本能地觉得不适合告诉她。
杜蕊已经换上了一件水蓝色的轻纱罗裙,正在努力往腰上系丝带。
她本就生得清秀可人,配着清淡颜色越发显得玲珑剔透。
谢棋无声地笑了笑,下了床替她系好袖子上的两条丝带,点头道:“这个好看,别换其他的了。”
“真的?”杜蕊喜上眉梢。
谢棋点点头,又是昏昏欲睡。只是眼睛还没来得及闭上,又被一阵摇晃揪回了神智——杜蕊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奇怪的器物,犹豫着递到了她的面前。
对上她询问的目光,杜蕊支支吾吾,铆足了劲儿才开口:
“小谢,我想你可能需要它……所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