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君子剑
过了朱家集,再往徽州,便只有二百余里路。
朱家集是个大镇,地处东西、南北两条主道的交叉口,平时南商北货云集,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这几日的朱家集,却稍显冷清。天鹰堡和凤舞阁在徽州大战的消息已经传开。大宗的货物已基本上停运,只有一些比较零散的货商,陆陆续续的在朱家集集散。
楚玉的马车进了朱家集的时候,已是午夜时分。街上寂无人声,冷风呼呼吹来,又贴着地面呜咽着向远处扫去。远处偶然传来几声狗吠声,令这本已十分冷清的街道,更添几分寂寥。
三人步下马车,被冷风一吹,在车厢里颠得晕晕乎乎的头,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前面不远处有一家客栈,旗杆上的灯笼在风中摇摇晃晃,发出呜呜的声音。
客栈前面居然还摆着一个馄饨摊。摊中火炉上的铁锅扑扑地冒着热气。摊子的老板坐在炉子边上,半闭着眼睛,似已睡着。
夜已经很深,天气也很冷,馄饨摊中,居然还坐着一个客人。
一看见这个客人,楚玉三人立即相视一眼,走进了馄饨摊。
客人道:“天寒地冻,我请三位喝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如何?”
银小雀道:“你刚刚赚了三十万两银子,光请我们吃馄饨怎么够?最起码也要切上几斤牛肉,烫上几壶好酒。”
客人笑道:“好,我再为三位添上几壶酒,御御寒气。”
银小雀道:“你刚刚得了一大笔银子,为什么不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客人道:“我的银子既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为什么要躲起来?”
客人自然是小镇上的中年文士。
银小雀道:“你坐在这里,是不是在等我们?”
“我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本来以为你们天黑的时候就能到这里。”中年文士道:“我本来在翠云楼定了一桌最好的酒菜,要请你们好好的喝一杯。”
汤木木眨眨眼,道:“你在这里等着请我们吃饭喝酒,难道是想和我们交朋友?”
中年文士看一眼楚玉,道:“三位俱是人中龙凤,我实在倾慕得很,实在很想交三位这样的朋友。”
汤木木道:“杜老大也想和我们交朋友,也请我们吃酒喝肉,可是却在我们喝的酒中下了毒药,想杀了我们。”
她叹一口气,道:“否则我们又怎会比你晚到这么久?”
中年文士道:“我不是杜老大,我绝不会在酒中下毒。”
楚玉忽道:“你答应过我,绝不将卖给我的消息,再给别人。”
中年文士道:“我既然想和你交朋友,答应你的事,就算舍了命,也一定要做到!”
楚玉抓起桌上的酒壶猛灌了几口,笑道:“我们既已是朋友,为什么还不开始喝酒?”
中年文士笑道:“我若是年轻二十年,一定和你结为八拜之交,一起仗剑江湖!”说罢亦提起酒壶,对着嘴巴狂灌了几口。
银小雀一把抢过酒壶,一口喝了个底朝天,抹一把嘴,道:“你二人喝得开心,却不知我早已等的心急如焚,酒虫都快要爬出喉咙了!”
汤木木忍不住又白了他一眼,三个男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老板切好了牛肉,又烫了三壶酒,一起端了上来。
中年文士将三人的酒杯满上,对楚玉道:“黑白双煞说你看也没看我留下的纸笺,就一口吞进了肚子。”
楚玉点点头,道:“黑白双煞现在何处?”
中年文士道:“我既没有死,他们自然已经死了。”
他轻叹一口气,道:“你本已救了他们的命,他们自己却非要追上来送死,我也无奈得很。”
楚玉长叹一声,道:“是他们心中的贪念害了自己。”
中年文士道:“江湖中多的是阴险狡诈,心狠手辣之人,也多的是欺世盗名,假仁假义之辈,你实在不必为了那些人苦烦。”
楚玉长叹一口气,默默不语。
中年文士话锋一转,道:“我们既已是朋友,自然不能让你白花三十万两银子。”
银小雀道:“哦?难道你要将三十万两银票,退给楚兄?”
中年文士抽出一根筷子,苦笑道:“到了手的银子再拿出去,简直比杀了我还难受。”随即用筷子蘸了酒,在桌上写下五个字。
楚玉摇头叹道:“我本无意于此,前辈又何必如此?”
中年文士微笑起身,道:“三十万两银子已还给公子,我先告辞。他日江湖再遇,各位称我一声司空老哥便可。”说罢往桌上扔了一块银子,身形忽地掠起,只几个起落间,便去得远了。
银小雀盯着桌面,轻声念道:“君子剑,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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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剑不是一柄剑,是一个人。
江湖中的剑法名家中,君子剑方子清,绝对能排得上前十。
江湖中的朋友称方子清为君子剑,不仅仅因为他是一个谦谦君子,还因为他的剑法,也如君子一般。
他的剑法迅猛、凌厉,攻时如疾风骤雨,守时静如处子。他的剑式里,绝不会有剑走偏锋,阴险毒辣的招式。
据说方子清初入江湖的时候,才十八岁。因为他的剑法太过刚猛凌厉,与人动手时往往伤人颇多,所以在三十岁以后,他就很少用剑了。
如果有江湖中的朋友找他比剑,他也是能推则推。实在推不掉的,他也一定要在动手之前告诉对手,他的前三招,会用什么招式,会攻对方什么部位。
如果对方不同意这种方式,他就绝不答应比剑。就算对方将剑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答应。
方子清告诉对手用哪三招,就一定会用哪三招。方子清告诉对手会攻哪几个部位,就一定会攻哪几个部位,从未错过。
高手间的对决,三招之间,往往已决出胜负!
数十个找方子清比过剑的人,绝大多数的人都败了,败得心服口服。偶然有几个胜出的人,也对方子清的人品,剑品佩服的五体投地。
十余年来,找方子清比剑的人已越来越少,君子剑的名声,却在江湖中越来越响!
君子剑,巴中这五个字的意思,就是说诛邪在君子剑方子清手中,而方子清在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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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玉决定弃车从马,全速赶往洛阳。
他已听到了凤舞阁与天鹰堡开战的消息,知道此次徽州之战,凤舞阁损失惨重!
他平时并不理阁中之事,也不愿意介入这些江湖纷争,可是他想起了凤飞烟。
一想起凤飞烟,楚玉就一刻也等不下去了。他觉得这种时候,自己一定要待在凤飞烟身边。
车夫将马车托给一队商旅,又买了两匹好马,四人四骑,一路飞驰了两个多时辰,就已到了徽州城下。
时间刚过晌午,四人未做停留,直接纵马过了徽州城,在城外数里处,才歇下马来。
楚玉在马上抱拳道:“两位在徽州还有事,就送到此处。待两位徽州事了,可到洛阳凤舞阁找我。”
银小雀道:“我二人还要回江南参加一场婚礼,日后一定去找楚兄。”
楚玉道:“如此甚好!我与两位今日就此别过,来日再聚!”
银小雀道:“楚兄且慢,我尚有一言,不吐不快!”
楚玉道:“银兄请讲。”
银小雀道:“天下神兵,有德者居之。以楚兄剑法人品,若有意于诛邪,我当助楚兄一臂之力!”
楚玉道:“我绝不肯为了一柄剑,滥造江湖杀戮。”
银小雀道:“剑虽为利器,本身却不会杀人,真正杀人的,是持剑之人。楚兄持此剑,才能阻止更多无谓的杀戮。”
楚玉叹息道:“此事改日再论,现在我却须走了,两位保重!”
汤木木轻笑道:“楚兄是不是想起了哪位红粉知己,才会如此心急如焚,归心似箭?”
楚玉老脸一红,正要辩解几句,却听银小雀长叹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们就此暂且别过,来日江湖再遇,定与楚兄再谋一醉!”
楚玉心中亦感怅然,用力一抱拳,道:“两位珍重,一定要记得来洛阳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