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潜渊阁正屋内,紫晴燃了菊花香,盖好香炉,袅袅的白线立时蜿蜒而出。
最近几日,她都会在入夜时点上,好叫凌佳蕊睡得安稳些。
淡雅的苦香慢慢盛满了房间,凌佳蕊从隔间走出来,黑瀑长发披散在肩头。
“又是这个味道。”她不咸不淡说了一句。
“二奶奶是不喜欢这个味道?”紫晴迎上对方,替她将罩衫褪去。
“也不是不喜。”凌佳蕊走到床边,转身坐了下来。
自从楼啸川住到了书房,她就睡回了拔步床。
实则这几日还有些不习惯,偌大一张床她只占了一小块地方,到底不如暖榻睡得热乎。
“那是味道闻不惯”紫晴帮她脱了长靴,将她双腿轻轻摆到了床上。
实则菊花香味苦,闻起来喉头还有一丝凉意,像极了楼啸川的味道。
这话要说出来,倒有点酸了,像是自己有多想楼啸川似的。
自然不能实话实说,凌佳蕊转而问旁的,“怎么突然点这个了?”
紫晴表情一滞,“是安神助眠的。”
凌佳蕊看出了她的不自然,“我的意思是,往日你不都爱用沉香嘛。”假装不在意,实则偷看她的反应。
“沉香厚重,味道又甜,闻多了腻得慌。菊香味轻,是更适合二奶奶的。”
紫晴偏开眼,说着帮凌佳蕊整理好被子,盖到身上。
“你什么时候对香有研究了?”
“最近。”
“多近?”
“就,就这几日。”
“紫晴,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凌佳蕊把头凑到紫晴面前。
后者看一眼,便垂眸下来。
“是,是章大夫说的。奴婢问他安神助眠的法子,他就给拿来了。”眼见紫晴红了脸。
“那个章御医的小儿子?”
紫晴没说是或不是,喉咙里应了一声。
凌佳蕊多精怪一人,立马就看明白了。
她不知紫晴同章显光之前有过口角,醒来后也不见两人有什么交流,担忧别是紫晴一厢情愿。
然章家虽说不上多少显赫,却也是医道传承,代代都出御医的。
紫晴作为凌府的一等丫鬟,等到了年纪,也能寻个好人家做正头娘子。
只是,要她看中了章显光,不说章家能不能同意这亲事,就是勉强入了门,也决计只能当小。
这要摆在前世,凌佳蕊定当会劝她,安安稳稳寻个小门户当正房。
如今倒不会了,做正房未必就幸福,还是该顺从心意来的舒坦,喜欢了便争取,不爱了就放手,没什么不好。
要还存着循规蹈矩的念头,倒枉费老天给她重活一次的机会了。
是故,凌佳蕊给她寻机会,“章大夫医术确实不错,以后要再有什么头疼脑热的,都找他来看罢。”
“好。”紫晴扶着凌佳蕊躺下,替她掖了被脚。
“哎哟。”凌佳蕊拧着眉头,模样夸张,“我好像肚子不舒服,要不现在就给我找章大夫来罢。”
“今个儿是我值夜,我找人去叫罢。”
“不要不要!”凌佳蕊急抓住她的手,“就你去,别人我不放心,我这里没事的。这才几时,还没到睡觉的点呢,我就躺着等你们。”
“不是正肚子疼吗?”
“一阵阵的,老毛病了嘛,你看,现在又不痛了。”
“那不如明日白天去找?”
“不好不好,我等不及明日了,就现在去!”
紫晴无法,安顿好凌佳蕊躺下,便匆匆走了。
为了路上快些,她去了趟马厩叫上车夫,正好同庄悦桐错开了。
要说不久之前,庄悦桐晕在府门口,柔弱无骨地依在楼啸川脚边时,正碰上玛瑙从外头回来。
她拿着一纸包糕点,嘴角沾着两粒白糕碎,见到楼啸川直板板叫了一声“二爷”。
“帮个忙。”楼啸川把脚抽了出来,庄悦桐的身体贴到地上,眉毛微不可查地一抖。
“噢。”玛瑙愣头愣脑的。
楼啸川头一低,示意道:“把她弄到潜渊阁去,再给她寻个郎中。”转身去解缰绳。
“好。姑娘你起来罢。”玛瑙弯腰叫她,没人答应,“二爷,她好像晕了,嘴角还有好像也不是血的东西。”
“我知道。”楼啸川牵马进府。
玛瑙蹲下来,伸出一指,揩了些庄悦桐嘴边的“血”,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甜的。”她喃喃一句。
起身想把手指放嘴里吮,眉头一皱还是有点嫌弃,可惜地在前襟上擦了擦。
她想把庄悦桐抱起来,可手里还有糕点,想要叫楼啸川帮她拿一下,可人已经驾马跑远了。
“那也没办法。”玛瑙抓抓头,一只胖手先去拽胳膊,发现使不上劲,转头又去扯脚脖子。
玛瑙虽长得壮实,可庄悦桐也是高挑身材,左右不好搬动,索性拽着她的后领子,提溜起来。
庄悦桐头一歪,像是躺坐着,被玛瑙拖进了将军府。
过门槛的时候,还被狠狠摔了屁股。
反正楼啸川走远了,还被个傻妞折腾,庄悦桐装不下去了,假模假样地哼唧几声,醒了过来。
“哎哟,快把我放开。”
玛瑙说放就放,闻声松开手,庄悦桐啪嗒躺倒在地上,狠砸了一记后脑勺,疼地龇牙。
“你做什么放手!”
“你叫我放手的。”
庄悦桐揉着脑袋坐起来,暗骂她蠢,“是我自己不好,你瞧着眼生的很,也是将军的下人?”
“不是。”玛瑙改用双手捧好糕点,想要走了,“你既然醒了,就自己去潜渊阁罢,哦,还有给你自己找个郎中。”
“那你是?”
“我是大爷屋的。”
庄悦桐和气地笑笑,站起来拍掉身上的浮灰。
“你也太脏了,听说二奶奶很有钱,怎么给下人穿这么穷酸。”
“我不是下人。”
“啊?”玛瑙大张着嘴,“不是下人还能是什么?”
庄悦桐羞怯着,“将军是我的恩人。”
“噢。”玛瑙似懂非懂地点头,“二爷是你的恩人。”
“将军为我报了仇,我这辈子都报答不了。”
在将军府的日子,庄悦桐没碰到过其他院的人,今日总算遇上一个,还不得把她和楼啸川的故事,好好宣扬一番。
“所以你是来报恩的。”玛瑙彻底明白了,肯定得点了点头,“那你可得好好给二爷做牛做马才是。”
要不是她说话的模样太过认真,庄悦桐真要以为是在讽刺自己。
“都听将军的,他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两人边说边走了一段路,分开前,玛瑙忍不住问:“你刚吃了什么,好甜。”
“什么吃了什么?”
“就是你嘴角的,红的。”
庄悦桐嘴角微抽,拿帕子擦擦,“我先走了,回见。”迅速朝另一边跑了。
她走路自然不及楼啸川骑马快,等她回到院子,楼啸川已然在书房整顿好了。
窗棂映出他的人影,不时晃动,庄悦桐看着迷蒙的灯光,幻想自己也在其中,是两人琴瑟和鸣的模样。
吹了将近半个时辰的冷风,庄悦桐有些受不住了,她急急跑过去,轻敲书房的门。
楼啸川已经换好了寝衣正在算账,闻声劲直去开门,见庄悦桐脸上挂着泪珠,委屈地看向他。
“究竟什么事。”
“我!”庄悦桐方说话,就打了个喷嚏,这次却不是作假,“我能进去说话吗?外头太冷了。”
楼啸川犹豫了,庄悦桐总归不是下人,同他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又是夜里,怎么都说不过去。
“那去正屋子说罢。”
楼啸川披了件外衣,关门走了出去。
他步子很快,根本不顾庄悦桐的脚力,两人拉开了距离。
害的庄悦桐小跑起来,“将军,你等等我。”
楼啸川充耳不闻,先一步进了屋,他好几日没见过凌佳蕊了。
准确的讲,就是从他喝醉吻了凌佳蕊之后,便再没见过。
重新踏入有她气息的屋子,楼啸川心头一软,绵绵暖意从内而外散发开来,嘴角不自觉勾起。
仔细想来,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亲密接触。
早在坍塌的燃云亭下,他便含过那双唇,甚至在静池为她渡气时,也不免尝过她的味道。
只是那两次,楼啸川并没有任何旖旎的心思,一举一动无关男女,只是为了对方安危着想。
可婚后的两次却大为不同。
第一回,楼啸川被她搂住,又被碰了嘴角,他鬼使神差地回吻,说服自己只不过是礼尚往来。
第二回,却是他主动的。
并非想不出借口,譬如因他喝了酒,譬如他只是单纯地好奇,再譬如
楼啸川想不出了,他蹙眉摇头,身体总是诚实回应着他的心,不自觉热了起来,叫他无奈至极。
连日盘算着校场修葺的经费问题,他劳心费力,可不能再浪费整夜于浴桶中了。
他知道自己不该想,也不能再想了,可那人的身影,却在脑海里愈发明显。
酡红色的脸颊,玉白的颈,尤其是在静池那夜,素白的丝缎袍子下,若隐若现的粉红。
楼啸川猛然吸了一口长气,他分明没有注意到的,怎么今日全想起来了!
还好,庄悦桐小跑了进来,适时打断了他的遐想。
“将军,请别赶我出府,可怜我全家惨死,早已无家可归,再没有地方容身了。”
说着跪到楼啸川脚边,抬头看他,目光哀求。
“我没要赶你。”
庄悦桐抚上对方的膝盖,“可二奶奶不容我!”